王仲羽叹道:“就算留得性命又能如何?”
从此以后,皇帝和燕王都不放心用他了,自己的仕途也到头了,若能暗中解决了他,他们不会犹豫的。
王仲羽说:“尹姑娘能做主尹家的事吗?”
萧驰风给他拆线之后正上了药欲包扎,说:“自然可以。”
……
王仲羽换了药后,见天已经下起细碎的小雪。他走进了尹羲暂歇的空房,她正借了空性大师的一套藏书品读打发时间。
王仲羽朝她拱了拱手,尹羲只淡淡一笑,请他入座,说:“我见王将军已经没有大碍,我也放心一些了。”
王仲羽忽说:“我若奉尹氏为主,你想我做什么?”
尹羲微笑道:“将军当然是领兵了。我们若得将军相助,他日起兵南下,必如虎添翼。将军世家出身,家族姻亲势力广大,若将军能携胜之势而不战屈人之兵,尽力为中原保存精英,也是功德无量。我虽有助家兄称雄天下之心,但我不好杀,除非不得不杀。”
王仲羽明白,尹羲说的是改朝换代,只要他能招降姻亲旧部,尹家并不行株连之事,这也暗示他王家能延续富贵。
王仲羽下定决心,起身单膝下拜:“属下拜见姑娘!”
尹羲哈哈大笑,扶起他道:“王将军不必行此大礼!”
王仲羽说:“上下有别,礼不可废。仲羽但听姑娘吩咐!”
尹羲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好伤,到了来年开春,冰雪融化,我令人送你去哥哥那。燕北才是好男儿一展身手的地方。”
王仲羽道:“姑娘,在投奔燕北之前,仲羽还有家事要处理。”
……
燕王和顾若兰在庄子里偷情的事在京中上层贵族,市井百姓都传得沸沸扬扬。本来顾岚力争不嫁进永乐侯府,昌宁侯还不同意她的抗婚,可是顾若兰的事传出来后,永乐侯府再不与顾家谈论婚事了。
通/奸在古代自然是罪,但是男方是燕王,魏国公府也不敢告。他们原来出于共同利益站在燕王一派的,此时弄得相当尴尬。现在王仲羽又失了踪,魏国公夫妻不敢对付燕王。
但是他们对着嫁进家的媳妇还是有权处置一下的,腊月二十九日,不顾家家户户过年了,一纸诉状和一纸休书一起送到京兆府衙门要求,状告顾氏通奸谋害亲夫。
让顾氏交代王仲羽的下落,顾若兰因此被提拿上堂,顾峰和长子不得不出面,只觉自己的脸被女儿糊满了臭粪。
这时京城百姓在堂外围观,果然见识了顾氏的绝代淫/荡之美/色,人人恨她毁了战神王爷的狐狸精。
顾若兰跪在堂上,心如坠冰窖,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是尊贵的,但是王家之狠毒是打断她的脊梁骨了。
顾若兰想死,可是没有勇气,只极力否认谋害亲夫的罪状,因为魏国公府和官府并没有证据。
京兆尹也觉一个头两个大,正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我就是证据!”
只见一个清瘦的英俊青年走进大堂,众人定睛一看,不是王仲羽是谁?
魏国公夫妻连忙从椅上站起来,扑向王仲羽。
魏国公夫人双眼含泪:“仲羽,你没事吧?你吓死娘了,娘以为你……”
魏国公道:“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
王仲羽扑通跪倒在二老跟前,叩首道:“爹,娘,孩儿往日色迷心窍,犯下种种大错,孩儿不孝,向爹娘请罪!”
王仲羽磕了三个响头,二老连忙将他扶起来,魏国公道:“过去的事就算了,保得性命已是大幸。”
王仲羽才冷冷看了顾若兰一眼,顾若兰心中大惊:谋杀亲夫可是死罪。
“二爷!二爷,我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二爷,往日我们也夫妻恩爱,你不能这么对我。”
王仲羽不作理会,他上前几步,忽然解开衣服,露出后心的伤口,说:“这一剑就是顾若兰从我身后偷袭所捅,我撞破她在外偷人,她要杀我灭口。当时晋王随从李三就在现场,他可以做证。”
魏国公夫妻、顾峰父子、京兆尹、主薄、衙役、百姓们掀起一阵哗然,脸现愤恨不平之色。
“这顾氏简直是无耻之极!”
“天下第一荡/妇兼毒妇!”
“狐狸精转世!”
“蛇蝎美人!”
“杀了顾氏!”
“杀了她!”
百姓们纷纷叫起来,有几衙役也受百姓感染,叫了起来,京兆尹一击惊堂木,喝道:“肃静!”
王仲羽穿好衣服,向京兆尹拱手道:“大人,我的家事本不该上堂来,家父家母以为我死了,想为我报仇才告到堂上。顾氏总做过我妻子,当日是我自己选了她,我不听父母劝阻才有今日下场,我也有责任。今日我既然保住性命,便不告她谋杀了。她既然和燕王通/奸,想必是认为我的身份太过卑贱配不上她的绝世美貌。我既然真爱过她一场,便最后成全她,将她送与燕王殿下为姬妾。如果顾家坚持要接回她好好疼爱,再做主将她嫁给燕王攀龙附凤,我也成全他们。”
顾峰都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头钻进地里去,忙道:“贤婿……王将军何出此言?总之是我教女无方,才害得王将军如此,我顾家将她除名了,她不再是我顾家之女,从此各不相干。一切任凭王将军做主。”
顾若兰膝行过去,叫道:“爹,女儿是受人陷害的,是晋王,是晋王要害燕王……爹不能不管我……”
顾峰想起从前对她的百般宠爱,于心不忍,可是此事已然捅开众人皆知,顾家哪里敢为她争执?现在顾家已经几乎被各大家族摒弃于圈外了,顾家子女将都难婚配,等到父亲一死,圣上愤怒之下,只怕他也承不了爵了。
顾峰道:“你既然有负父母教诲,做出这般人神共愤的恶事,你也不须说了。顾家与你一刀两断,你从此不再是顾家的女儿,若让我再知道你以顾家女儿自居,我必不放过你。”
“爹!爹!哥哥!”顾若兰去抓顾峰父子的衣裳,顾峰父子都避开了。
顾峰朝魏国公夫妻、王仲羽、京兆尹一拱手说:“我们与此女再无干系,如何处置也不关我们的事,暂且告辞了。”
顾峰虽然心疼女儿,无奈她犯的事实在不是他能遮掩过去了,此时只有壮士断腕。
王仲羽没死,也不告顾若兰谋杀亲夫了,所以也不用京兆尹宣判,就此退堂。
王仲羽叫服侍魏国公夫人的两个嬷嬷拖走顾若兰,将她塞进一辆破马车,丫鬟红绫已经在马车内了,她也鬓发凌乱,双颊削瘦。
顾若兰见王仲羽就在马车外骑着马,哭道:“二爷,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昏了头,我是爱你的呀!”
王仲羽不理会,两刻钟后,他们到了燕王府门前,王仲羽朗声道:“魏国公府王仲羽求见燕王殿下!君子有成人之美,王某将下堂之妻顾氏赠燕王殿下尽情把玩,以后就不用偷了!”
燕王府的门房开了门,一见这阵仗,不知如何应对,连忙回去禀报。
而王仲羽在门外再喊子一遍,附近行人都纷纷驻足观看,交头接耳。顾若兰心中乱成一团,她知道若是燕王府不收,她也没有地方去了,就盼四郎能来接她。
过了一刻多钟,王仲羽已经喊了不下十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终于住在王府的幕僚李又坤出来了。
李又坤拱手道:“仲羽,你这又是何必呢?”
王仲羽冷笑道:“燕王殿下呢?不亲自出来接他想要美人?”
李又坤看看围观的百姓,也觉脸上无光,说:“仲羽,做人留一线呀。”
王仲羽道:“我留下一命都不容易,现在又管什么‘一线’?”
李又坤说:“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弄得双方尴尬?殿下可是你的师兄,又是表兄。”
王仲羽冷笑道:“他和顾氏颠鸾倒凤时就没有想过我是他的师弟。他让你来接待,想必是不会见我,我既然把人送到了,就此告辞。”
王仲羽毛跨上马,带着仆人离去,只留那马车在原地。李又坤不知如何处理这辆马车里的人,
顾若兰凭前世的记忆认识李又坤,掀开车帘一角,可怜兮兮叫了一声:“李先生,求你带我去见王爷……”
李又坤见这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好些勋贵子弟得到风声,赶来看戏的。李又坤知道留她在门口,只怕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只好让仆人打开小角门,让两个粗妇来带了顾若兰主仆去见王妃曹月秀。
顾若兰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跪在曹月秀和沐云哥的脚前。前世时,在皇后尹羲动手之前,她都是独宠后宫的兰贵妃,曹月秀这种守了十几年活寡的怨妇哪里能和她比?
曹月秀和沐去歌仔细打量顾若兰,她虽然甚是狼狈,却也掩饰不住天生的媚态。两人不禁想起两年前尹羲对顾若兰想借她之名在燕王面前献媚被尹羲毫不客气地掀了底裤的事,尹羲果然不会冤枉了她。
曹月秀也没有骂顾氏,骂这种人她都觉是脏了嘴。可是冒然对这美人下狠手,只怕王爷内心还是不舍得的。
曹月秀便道:“你原不是王府的人,我做不了主。我去请示王爷怎么处理。”
曹月秀说完去燕王书房外求见,赵霆尧也不想见曹月秀,这事一捅开,他是什么颜面都没有了,好像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先头在宫里时,皇帝严厉斥责于他,皇后也说了很多话,然后又遇上了“进宫请安”的晋王、豫王、楚王,还有几位闲居的皇叔,他们都好奇地想要探究什么。
赵霆尧听曹月秀在门外禀报,心头再气也要给一个决断,说:“既然不是我府上的人,你就送走她。”
曹月秀问道:“送哪里去?”
赵霆尧烦了,说:“我不管你送哪里去,总之先送走!”
曹月秀暗道:先送走,难道以后还要接回来吗?
曹月秀可不想这样的妖精来缠着自己丈夫,心中有了计较,就大张旗鼓地送顾若兰主仆去了昌宁侯府。
昌宁侯府的仆人开了门,燕王府的仆人就作鸟兽散了。
顾峰虽然说与顾若兰一刀两断,毕竟是亲生女儿,如果没有这样不体面的揭开,他还是要为女儿掩饰一二的。
崔氏恨王家无情闹得这样大,更心疼这个心肝宝贝一样养大的女儿,与顾峰吵了一架,还是让嬷嬷去把顾若兰主仆接回院子去。
那时顾若兰和红绫忍着三急都快崩溃了,从衙役将她从水月庵接走提堂开始,她们就没有上过茅房。
顾若兰解决了凡人三急,就哭倒在崔氏膝前,喊着救命。崔氏哪有什么办法?
“你先老老实实的闭门思过吧,你祖父早将你在族谱除名了。他因为你的事还卧病在床,否则只怕他要将你赶出府去。”
顾若兰有崔氏收留,才稍稍放心。但是崔氏容不下红绫了,对于父母来说都是这样的,儿女犯错一定是被别人带坏的。崔氏做主将红绫发卖,红绫哭着叫救命,顾若兰视若罔闻,从前的爱惜奴婢的人设也不要了。
……
却说王仲羽回了魏国公府养伤,得知朝廷已经提拨他的副手代他统帅神武军了,他更觉得有必要去燕北军一展抱负。
皇帝知道王仲羽没死归来,但是抓不住他的罪状对付他,此事本来就是燕王不对,过年时对魏国公府只有安抚赏赐,但是再不提让王仲羽复职的事。
王仲羽只有在府内闭门读书,萧驰风也送了他诗词集,此书也值得反复品读。
这日,他到府梅园赏梅,忽听王伯羽状态疯癫,哭哭笑笑。王仲羽从前与王伯羽闹翻,此时想来也是那顾氏故意弄出的事,不能全怪王伯羽,王仲羽有意重修兄弟之情,就上前去。
亭中的石桌上放着顾若兰的画像和那首《卜算子-咏梅》,王伯羽却一边喝着酒,一边哭嚎,下人都侍在亭外不管他。
王仲羽问下人缘故,下人道:“大公子不许我们过问他的事,自……自二公子和……顾氏离开府里后,大公子时常在这喝酒,大奶奶也管不了他的。”
王仲羽不禁叹了口气,进了亭子,叫道:“大哥……”
王伯羽转过头,脸颊削瘦苍白,目光呆滞,半晌才认出他来,忽然站了起来,抓住他的手:“仲羽,你来看看,你看看这首词……”
王仲羽先看到了桌上顾若兰的画像,不作理会,去看那首词,说:“这是《燕北词集》中的一首词,是前朝一位叫陆游的才子所做。”
王伯羽严肃道:“不对!是若兰做的!是若兰做出和我的咏梅诗!”
“不是她做的,她那样的品格,哪里能写出这种词?”
王仲羽发现兄长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他又痴痴地看着顾若兰的画像,伸手触着画中人的脸,王仲羽现在一点都不愤怒了,只觉得恶心。
王仲羽夺过画像,一把撕碎,扶住王伯羽的肩摇着他,大声道:“够了!大哥!你别傻了,她是故意抄了一首词装才女来勾引你!她是为了与我和离后能控制我,这才利用你,她要把犯错的名头扣在你头上,你明白吗?”
王伯羽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王仲羽,双唇颤抖,眼睛也清澈了一些。
“二弟……我已经毁了,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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