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家宽敞的餐厅里，第一次不再冷冷清清，第一次有了欢笑与谈话相伴的气氛。东方毅一改几个小时前对艾莉儿的不友善，频频往她碗里夹菜，而艾莉儿也一点都不忸怩的落落大方地吃了起来。

“来，来，来，艾莉儿这道清蒸鱼可是厨师的拿手菜，来尝一尝，味道不输给大饭店哦。”东方毅热情地招待着。

这个娇小玲珑，可爱活泼的女孩他是越看越满意。虽然，她没有骄人的出身，没有绝美的容貌，不过，这一些都不再重要了。她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质，像严冬里暖暖阳光，可以照射入人心底最幽深的地方。

看着她自然不作做的笑容，他心里就感到一阵舒适和畅然。他开始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一向视女人为玩物的儿子会那么认真，甚至为了她不惜放弃整个东方集团。

这种感觉他也曾经有过不是吗？在丽娜将要离开的那一段时间，他天天恳求上苍，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丽娜的健康。

只要她能够再度拥有展露快乐与幸福的笑靥，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更遑论是一个小小的东方集团。

在东方毅若有所思的注视下，艾莉儿为难地夹起鱼肉，一张俏脸皱得跟块抹布似的，挣扎了一会儿，眼一闭，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突然，感到筷子上的重量变轻了，艾莉儿睁开眼睛，只见东方楚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口中咀嚼着什么，吃得津津有味。

艾莉儿悄悄松了一口气，朝东方楚阳投去感激又意味深长的一瞥。东方楚阳不以为意地伸手，揉乱她一头直顺的青丝。

“你好讨厌。”艾莉儿赶忙躲开东方楚阳的“魔爪”，逃到东方毅这边寻求保护。

东方楚阳难得展现的淘气和艾莉儿天真的嗔怪，东方毅不由得裂开大大的笑容，“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一阵又一阵飘荡在平时冷如冰窖的餐厅里。

“艾莉儿来别理他，东方伯伯再给你夹一块。”一块鱼肉又静静躺在艾莉儿碗里，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看着那块雪白的鱼肉，艾莉儿刚刚扬起的灿笑瞬间变成阴霾，额头顿时再度出现三条黑线。

东方楚阳见艾莉儿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终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东方楚阳笑得夸张，艾莉儿则一脸窘迫。

看到他们有些“奇怪”的互动，东方毅忍不住纳闷儿地问：“怎么了吗？”

艾莉儿嚅嗫了许久就是说不出口，那样可笑的原因，有谁会相信啊？再说了，要是告诉东方毅她不是凡人，是天使只怕会被当成神经病，赶出东方家的大门。

于是，艾莉儿只好三缄其口，以眼神向东方楚阳求助。

不理会艾莉儿眸中显而易见的祈求，东方楚阳无辜地问：“艾莉儿，你眼睛不舒服吗？是不是进沙子了，要不要我帮你吹一吹？”一副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形象。

“屋子里有沙子吗？”东方毅再度不解地问出口。

“哈哈……”东方楚阳再也装不了深情无辜的样子，瘫在椅子上笑得毫无形象。

脸上早已红得几欲滴血的艾莉儿，再也顾不得场合，忘了对面着正坐着长辈。她一下子跳到东方楚阳面前，指着笑得很张狂的他说：“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耍我，还故意取笑我？”声音没有半点气势，反正有种受气小媳妇的委屈。

东方楚阳坐直身子，咳了咳：“我有在笑你吗？”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纤纤玉手指着他，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艾莉儿发现和东方楚阳相处得越久，她似乎越来越笨，老被他轻而易举地挑起情绪，傻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怎么了？”无辜地眨眨眼。蓝眸中的笑意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东方毅越看越纳闷儿，不知他们小俩口刚才还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怎么一下子就闹别扭了呢？

不过，今天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也是吃得最有滋有味的一餐。一向对人冷冷淡淡的儿子，难得卸下冰冷的面具，表现出冷魅以外温情的一面。

他也曾年轻过，也曾深深爱过，当然看得出儿子此时此刻是真正的幸福。那是一种心与心碰撞的共鸣，也是灵魂相吸的契合。

他心头突然浮现一种莫名的感触，他竟不愿被他们冷落在外，于是，找话题硬是插入他们中间。

“艾莉儿你过来，到东方伯伯这边来，告诉我楚阳怎么欺负你了？东方伯伯为你主持公道。”朝艾莉儿招招手。

艾莉儿为难地看了看一脸坏笑的东方楚阳，再望望一副慈爱的东方毅，她竟不知该走向哪一边。

此时的东方毅令她想到了一直对她很宽容很疼爱的上帝爷爷。唉……她现在已经是凡人了，今生今世恐怕再没有机会见上帝爷爷了。

想着想着艾莉儿突然悲从中来，斗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在红扑扑的脸颊上，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吓了东方楚阳一跳。

他赶忙起身，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歉：“对不起，艾莉儿对不起，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她的每一滴泪都深深灼痛着他的心。

抬起头，对上那双饱受焦虑和自责的蓝眸，艾莉儿试图扬起灿烂的笑，未盛开的笑花却被一滴滴滚烫的泪浇败。

“我没事，真的没事。”艾莉儿有些感动，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但哽咽的声音听在东方楚阳耳里又是一阵自责，都怪他一时得意忘形，开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艾莉儿，对不起，我不该故意捉弄你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不要哭了好吗？你的眼泪让我好心疼。”不舍地把将姣小的身子揽得更加紧，沾起扇形睫毛上的一滴泪，放入口中，竟然是……

“艾莉儿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哭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来告诉东方伯伯，我为你做主！”说完，狠狠瞥了东方楚阳一眼。

东方楚阳顿时有种啼笑皆非之感，几个小时前还反对他们交往的父亲，此时的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俨然已经把艾莉儿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了。

挣开东方楚阳的怀抱，吸了吸鼻子，稳定一下波动的情绪。艾莉儿慢慢走向东方毅，“东方伯伯谢谢你！楚阳他没有欺负我，是这里的气氛太好让我想起一位很慈祥，特别宠爱我的长辈。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艾莉儿对着东方毅解释着。

“傻孩子，想念就去见他啊！现在的交通这么方便，什么地方到不了的。对了，让楚阳陪你一起去。”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看了太多那种骄纵蛮横的千金，在上流社会这个表面光鲜却人情淡薄的圈子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孝顺的孩子了。

每天充斥着尔虞我诈，爱情、友情、亲情常常是被用来交换利益的一种手段和酬码。是屡见不鲜的情景剧，每天上演着不同版本却剧情相近的戏码。

东方毅不由得为刚才对艾莉儿的偏见感到一丝愧疚，现在像她这般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已经不多见了。

楚阳真是好眼光！

东方毅关切的话，令艾莉儿心头一暖，她就不是一个婆婆妈妈，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只是，刚才的气氛渲染让思绪不由自主带到那样伤感意境。

“东方伯伯，我没事，真的没有了。那位爷爷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我，相信他看到你们对我这么好，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用力抹掉眼泪，艾莉儿绽开向日葵般的笑容。

“真是个傻孩子，我们对你好是应该的。”抚着她的头，东方毅紧抿的嘴角缓缓扬起，终至一道真正开心的弧。

“谢谢东方伯伯！”自从下凡以后她便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一切艰难，即使她开性乐观开朗，也难免会有失落和挫折的时候。

每当被茫然侵袭的时候，她也就只能一个人默默仰望曾是身边物，如今遥不可及的天空，祈求上帝爷爷能够给她一点点起启，让她不用再这么盲目地找下去，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可是，每次满怀希望地闭眼默默请求，总换来一次又一次失落。记不清有多久没人这么关心过她了，这种被人宠爱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是啊，已经二十五年了。时光的轮更，岁月的变迁，二十五年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太到当天使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梦幻了。

东方毅拍了拍艾莉儿的肩，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他刚刚还那么对她，一再嫌弃她，她非但一点都不介意，还感谢他。

唉……她的大度更加体现出他的狭隘，那双荡着秋水清波的丽眸更是清澈得没有一丝丝杂质，多好的孩子啊！

听到艾莉儿那么说，东方楚阳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一把将艾莉儿揽入怀中。捏了捏她挺俏的鼻子促狭说：“好啊，有了公公的保护，就把我这个老公忘在一边了？！嗯？”

“轰地”一下，艾莉儿脸上一片爆红比艳丽的玫瑰还要娇艳几分。挣脱东方楚阳“挟持”，跑到东方毅身边，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手。“东方伯伯，你看你看，楚阳他欺负我。”

“呵呵……”东方楚阳和艾莉儿的打情骂俏，使整个冰冷的别墅充满欢声笑语。不再是冰冷、空洞、华丽、气派的房子，有了一点点属于家的味道。

“东方伯伯，你也不帮我了？”艾莉儿故意假装难过地撇过脸去。

“帮，帮，帮，怎么可能不帮呢？东方伯伯一定帮你。”拍拍她的手，安抚着。

“算了，你们一个个都在敷衍我。”艾莉儿重新坐回餐桌前，端起汤慢慢喝着，留下俩个要笑不笑的父子，面面相觑。

东方毅以眼神询问着东方楚阳“怎么办？”

东方楚阳扬起一抹神秘的笑，给了父亲一个“有我呢！”的眼神。

父子俩的第一次“眉来眼去”在艾莉儿的眼皮底下进行着。东方楚阳以一种极优雅的姿势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具，流利地使用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哄劝，就那么自顾自地吃着。

失去耐心的艾莉儿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东方楚阳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艾莉儿故意将弄出很大的声音，东方楚阳还是不为所动。

厚，太过份了。也不过来哄哄她，说几句好话，算了，不理他了。

就在艾莉儿鼓起腮梆子，气呼呼喝着碗中汤的时候，东方楚阳突然冒出一句话。“今天的鱼汤真好喝！”

“扑……”艾莉儿含在嘴里的汤全数喷了出来。清丽的水眸燃起两簇灼人的火苗，直直落在喝得津津有味的东方楚阳身上，像是要在他身上烧起一个洞来。

东方毅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今天真是个精彩的一天啊。以前的他终日埋首于成堆成堆的文件数据里，不知错过了多少生活的乐趣？

还好，楚阳没有遗传到他工作狂的那一面，而是拥有同他妈妈一样热情的性格。只是，这些年来……唉……希望现在补偿还来得及。

见东方楚阳没有任何反应，艾莉儿大声嚷嚷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那个鱼汤？你明明知道我不吃鱼的，你是故意的！”

东方毅这才明白，原来是艾莉儿不吃鱼，东方楚阳才体贴地“抢走”他挟给她的鱼肉。

“艾莉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喜欢或不喜欢的事一定要说出来。东方伯伯不会勉强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吃你讨厌的东西……”东方毅慈爱的话语让艾莉儿自愤怒中清醒过来，这时她才明白东方楚阳是故意激她说出来的。让东方毅更加了解她的喜好，也是为了化解刚才有点伤感的气氛。

水晶吊灯迤逦出一室醉人的光晕，空旷的房子因有了欢笑而不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