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饭店,今天的一个政府会议在这里召开,会议间隙的李靖平房间里,等来了敲门进来的张松年。
张松年进门后坐下,从李靖平手里接过一支烟,点燃,腾云吐雾。
两人之间,现在倒是算得上默契了,再加上张松年性子,所以相处就随意自在了一点,张松年道,“李市,我听说前一阵的政府新闻办国芯发布会,是通知你的,结果到最后临出席又不是你,不公平啊……”
李靖平看了他一眼,笑起来,“这种话就别说了,南州对高新技术行业扶持一直没有断过,我才来多久,我去出席主持,也不合适……别到时候,又被人说成是摘在桃子啰……”
张松年叹了口气,“李市,到底还是我老张连累了你……”
南州惊动的科技成果出炉,各方都各显神通的站在那个荣誉之下,但这之中没有李靖平。
现在外面有传,李靖平扳手腕落了下风,问题就出在支持推动他张松年的“南区模式”,最后还想搞成“南州模式”,导致声望上面的折损。
国芯一号的出炉,证明了走原发展路线的南州是没有问题的,唯结果论,历来重点头部事件的出现会引发随即的连锁反应,就好比某个行业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会立即带来行业的颠覆,对网吧的故意纵火会让整个网吧行业清理整顿,玩游戏和家长争吵跳了楼,便会导致游戏行业成为众矢之的被打入寒冬。
同理一件事情在某个领域出现了突破,那么紧接着就是各种簇拥,不管随即而来的有多大的泡沫。但如果要是出了差错,又会反过来一竿子全部打翻。
国芯一号的出世,某种程度上就是这种效应的体现,背后更大的隐喻,则是意味着付出行政代价搞的南区模式,甚至不如原路线,因为原路线上,诞生了轰轰烈烈的国芯,这就意味着正确。
因此李靖平甚至就连国芯发布会的出席都没有,这实际也是某种黄色信号的体现。所以张松年现在听到外面的各种流言蜚语,他自己无所谓,是为李靖平感到委屈。
李靖平摆摆手,“和你无关,甚至我对你的支持,是欣赏你做事的方式。改革,从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那么多可以说万无一失的。倒是你那边,最近还是多注意了。”
张松年知道李靖平说的是关于整个改革中他所得罪的,拗动的那些利益方,这种反扑一直在进行,只是此前都被李靖平给压下去了。但如果现在国芯这么个势头正盛的情况,有人要把他拉出来祭旗,就好比面对举报的调查,要是真的卷入进去,张松年恐怕正常工作都难以开展了,光是应付这些背后的暗箭所导致的调查都焦头烂额。
张松年道,“没有关系的,我说过了,大不了我下岗就是了,反正我清清白白,他们最多让我丢了这份工作。再不济,我不是说了吗,我女婿来头可不小,不愁没后路……”
“这都成女婿了?”李靖平怔了一下,夹烟的手动了一下,积蓄的烟灰落下来,他拍了拍裤腿。
张松年又大咧咧摸了摸后脑勺,哈哈一笑,“暂时内定嘛,考察中,目前很满意,就看什么时候转正了……这小子,有时候空我就叫他来家里喝酒,聊聊改革,听他讲讲一些个操作,还真别说,比我那些顾问秘书有水平,干货多,眼界还很广,有些思路闻所未闻,就是太过超前和冒险,这小子是人才,要是肯当官,未来肯定能干一番事业,不在你我之下,不,比你不一样,但肯定不在我之下,文化程度就肯定比我高,哈哈……
就是这静静啊,老把他当师弟,每次来我家,生怕他喝多了回去不了了,早早给他打车去,我这老爹看着都憋得慌,就是这小子不怎么喝酒,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你说我哪天是不是得给他好好灌上一顿,听听他到底咋想的,关键这小子要真是那些个花花公子,我也就算了,偏偏人才还真看着让我挺喜欢……”
李靖平干咳了一声,打断,“有件事情……倒是一直没跟你说。”
“程燃我是认识的。”
“是,知道嘛,伏龙公司发家就是从你以前工作的山海起来的。伏龙老总你肯定认识,他儿子程燃,恐怕也有印象。”张松年点头。
“伏龙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这个程燃,也是我看着到现在这样的……”李靖平两指夹烟,缭缭的烟雾中,目光望过来,“初中毕业前,他就在我家里补习了一段时间。”
张松年先是张了张口,旋即反应过来“噫!”得表示惊奇,“李市的夫人……还办补习班?您家那位领导……还有这技能?”
李靖平停顿了一下,“我女儿。”
“当年全校第一。”
张松年抽烟的手停住,一时有个错愕。
然后在这一霎之间仿佛明白了那些个光阴里所有的故事。
他再看过来的时候,目光……
像是见了鬼一样。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李靖平眼神大有难以言明的情绪,忧郁,黯淡,愧疚,似乎经历了挣扎,难以言喻,却最终又不能不道明。
张松年好半晌才道,“那这个女婿……到底算谁的?这可不是赛跑,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李靖平顿时没声好气,“滚蛋!”
……
黄培在这段时间里,其实对程燃的计科院实验室一直是比较着重的,眼看着在外有著名企业的支持,有产学研出成果的通道,黄培那边还帮助落地了科大的扶持资金300万,投入到程燃的项目上来,这就是科大也有份额占比的好处。
弄到最后,原本最初是抱着从程燃这里拿到企业支持掌控这些经费的黄培居然也忘了初心,反“倒蚀一把米”,委实还是看好这个计科院的产学实验室的势头和未来。
这种事闹出来,首先从学校层面就是不愿意看到的,黄培从情理上也难以接受,更重要的问题是,当聂云团队那边的事情反映上来的时候,陈越是这样表态的,“事情大有可能是聂云的不服气和污蔑,在此之前,他就在我们的实验室,在我的手下,被委以重任,那时候我们就在进行这个方面的研究了,正是出成果的时候,结果他要走,所以当时我才对他的离开持忧虑的态度,你是知道的,涉及这种研究,总会有敏感,也曾想过多种可能,但本着以尊重他意愿的想法,也相信他个人的操守,让他离开了,结果……到头来,肯定还是因为我们国芯发布,结果没有他的位置,而有所不甘,才会这么诽谤……这真的很可惜,我是很看好他的,这个人很聪明,很有能力,只是……走偏了,偏偏要走邪道!我个人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
所以黄培其实没有对程燃说的是,并不是他要促成程燃和陈越谈一谈。
而是陈越,要跟程燃谈谈。
在陈越一场会议的出席后回到科大,黄培力促了两人会面,自己则回避了。
两人对话的地点在行政楼的一间小会议室,圆桌中间摆着一盆花,窗外是蔓延到窗口的爬山虎,对面看过去就是草坪和树丛,还有其中间或存在的雕塑,是科学求真求实精神的代表。
而此时对面的,在光影掩映中的,是那个此时炙手可热,出现在多个风云场合里,最著名的一张照片是他拿着一块芯片展示板,给记者的镜头展示的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的男人。
若无意外,今年的“长江学者”,国家“千人计划”专家都将被他收作囊中之物,他将是这一年国家科技界最璀璨的新星,他和他的国芯一号将频繁出现在各个报纸媒体最醒目的位置,被国字头领导接见,动辄上达天听,影响的是国内科技产业界重要版图。
这个男人就这么坐在程燃面前,目光从那些科大所供奉的雕塑山收回来,对程燃道,“希望有一天,科大的这些雕塑,也能有我的一座。”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误入歧途。”
科大求知求真雕塑山,无数先驱之碑林,代表着对这个国家和科学界做出无私杰出贡献的那些人物。
陈越目光注视那里,然后表示,他也要进入那些英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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