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从封闭的石室出来,第一晚,两人没有选择彻夜修炼。
毕竟精神不能总是绷紧而不放松,否则对心态没好处,卷也要讲究基本法。
楚惊澜在院中练了会儿剑,剑光凛冽,却在他的控制下不伤及院中任何草木,跟当初在楚家竹林剑坪的飞叶碎竹又大不相同。
灵剑上终于绕上了灵气,剑意圆融,神华熠熠。
楚惊澜继承了月主的剑谱,却没有只使用他的剑法,在剑道上,楚惊澜有自己的领悟,有些人终其一生只能学会一种,而他从不死记硬背,很久以前开始,楚惊澜就使出了许多自己的招式。
某些招式本已很强,只因修为差距,不够青史留名,但假以时日等他登上更高的境界,楚惊澜的剑法必然随着他本人一起为众人所知。
萧墨就坐在檐下吹笛。
萧墨如今可以吹奏不少曲谱,系统别的不说,搜集这些资料可太在行了,但萧墨还是最喜欢吹小星星和楚惊澜那半阙未完成的曲子,可能是因为这两首陪他从鬼哭狼嚎走到了泉音叮咚,感情比较深厚。
萧墨吹完半阙后,想了想,将屋内的纸张和笔托出来,拎着笔,在纸面上写什么。
楚惊澜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练剑,他收了剑走过来,顺口问:“在写什么?”
萧墨将纸翻给他看:“这首曲子不是没写完吗,我想顺着写两句试试。”
萧墨哼了两声曲调,为难:“但哪里不对,我想要的感觉没表达出来。”
会吹笛子可不代表能写好曲子,萧墨纸上只写了几个曲调便停了,楚惊澜看了看,接过笔,在上面添了几个调子,凑出完整的一句:“这样呢?”
萧墨把改动后的曲调轻哼出声音,眼前一亮:“对!是这个味儿,不过这里好像还差了点——”
萧墨写的曲调跟他先前练笛事很像,一个调子一顿,算不得完整一句,有了楚惊澜润色后,才算连了起来。
两人坐在廊下,楚惊澜拎着笔,在萧墨点出的位置沉吟,写了几个调子,跟萧墨一起选,半晌后两个人才终于琢磨出一句流畅的调子。
萧墨举起笛子,音调婉转滑出,从小小的屋檐飞上高空,萧墨很满意:“感觉终于对了,写曲子果然还是你在行啊。”
楚惊澜:“你的基调给的很好,我们可以一起想,补完这首曲子。”
萧墨双手将纸张举高,从下往上换着角度欣赏:“行啊,那就慢慢想,也不急着一时。”
球球在他们回来后就被放了出来,正蹲在墙头边一棵树上,萧墨吹完笛子,它还啾啾两声,非常捧场:好听!
想当年被萧墨笛声夜半惊飞的鸟群就没有这等幸运,真是同鸟不同命。
夜色已深,两人没打算再修炼,回到屋里躺下休息,他们其实蛮久没睡过觉了,全用修炼冥思代替了睡眠,时间长了,起码对人修来说,还是该用睡眠调整一下。
躺的是一张床,但是两个枕头两床被褥
,盖被子,纯聊天。
以前也不是没在同张床上睡过,但在石室的一年内,他们都是分别在自己的石床上修行,如今并排躺下,有种久违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心魔再怎么盖被子,那也是冰的,楚惊澜的被角没有压实,萧墨动了动被窝,动弹中两床被褥掀起缝隙,他感觉楚惊澜那边的温热气息传过来了一点点。
不过很快就被落下的被子阻断了。
楚惊澜早就安静平躺,萧墨挪窝的时候翻了个身,正好可以躺着看到楚惊澜的侧脸。
十九岁,楚惊澜面部上的青涩几乎已经找不到了,轮廓愈发锋利,清晰的下颌线和高挺鼻梁,都跟在美玉上雕琢似地,俊逸非凡。
这间屋中有镜台,萧墨白日里也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本来的脸。
他本以为变成心魔后,自己的面貌可能就停在十七岁,但从镜子当中,他依然能发现自己面容有细微的变化。
萧墨说不出来具体感觉,但总归自己外形也算成长了些?
萧墨本就生得好看,若说原本就濯如春柳月,那也是刚跃上枝头的新月,辉光清亮,明晰喜人;而如今,他更像一轮水中秋月,在潋滟的水波中美不胜收,用指尖挑起滑落的水珠,却碰不到那轮魂牵梦萦的月亮。
月在水中,秋波迭起。
萧墨并不知道在别人眼中,他究竟是怎样一副具体的模样。
想到这里,萧墨忍不住问了问楚惊澜:“现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闭目养神的楚惊澜睁开眼,闻言不禁偏头,对上了萧墨的视线。
二人躺在床榻上,位置不远不近,但脸颊挨着柔软的枕边,本就是个极其放松的氛围,在这样的距离下,莫名会更加拉近心间的距离。
……好近。
楚惊澜又慢慢转动脖颈,将视线挪回床顶。
“一眼看去,跟我可能有三分像。”
萧墨:“怎么就剩三分了?”
“大概由于气场,我们气息越发不同了。”楚惊澜嗓音平稳,“而且你的眼睛,也与我越来越不相似。”
并不是说轮廓,而是说眼神。
楚惊澜的眸中淬了霜雪,萧墨的眼中藏了红尘,透出来的光相差甚远,没人会把他们认为是同一个人。
萧墨:“不像才好,我是我,你是你。”
楚惊澜:“嗯。”
萧墨得了答案,觉得今天夜聊能结束了,就干脆这么面对着楚惊澜,闭上眼,过了片刻,萧墨应当睡着了,楚惊澜才再度侧过视线,轻轻停在萧墨脸上。
萧墨笑起来的时候,跟他眉心的红莲一样灼灼艳丽,落在楚惊澜眼中的盛放是萧墨,他并不会想到自己的脸。
的确,不像更好。
楚惊澜视线停留片刻,慢慢转过身来,也变成了面对萧墨的姿势,合眼入眠。
次日,当清晨的光刚晃进窗户,两人几乎同时睁眼,看到的便是近在咫尺
的彼此。
萧墨意识回笼慢些,嗓音带着还未完全苏醒的朦胧:“……早。”
楚惊澜眸子在晨间浅浅浮动微光:“早。”
从前读诗词中对清晨的描绘,只觉得附庸风雅,有何可写,而今在晨光中一睁眼,所有的画面便因另一个人鲜活起来,才知所言非虚。
诗画抒意,尤是不够。
楚惊澜觉得,萧墨在自己认知里摆放的位置有了变化,但那是一个奇异且全新的位置,且浮在心里,没能完全落地,以至于他自己也说不清萧墨的位置到底在哪儿。
不过总归是不寻常的。
可他明明是心魔。
……哪怕他明明是心魔。
萧墨起身,一键换装,顺手将楚惊澜的衣服递了过来:“对了,我们今日再出去给你买几身衣裳吧,虽然月主的储物器里有法衣,不过法衣可以罩在外面,其他衣裳还是要多备几件。”
萧墨:“我帮你挑。”
楚惊澜接过萧墨手里的衣裳:“好。”
在衣装审美上,萧墨没出过错。
他们在临安城逛着买了衣服,同时也知道了更多云台大比的消息。
各个境界中排名前十的,可以选择五大势力在上界的门派,加入其中修行。
萧墨:这分明是招生抢人啊。
而且从以往获胜名单来看,基本都是五大势力自己在中界的弟子占大头,偶尔有些散修,对本来就在五大势力麾下的弟子们来说,这是争夺自家的保研名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但如今有个问题,那就是按照规矩,因为是给弟子的奖励,所以弟子选择门派后,门派当场不能退货,而前十的魔族也能选人修的宗门。
哪怕日后可以退货,魔族也能去人修的宗门待一段时间。
以如今人修和魔族紧张的关系,魔族哪怕不是奸细,也得被当成奸细对待。
人修肯定没谁愿意选魔族的宗门,选了就得去魔域,被如今发疯的魔尊生撕了怎么办。
不过这都不是萧墨他们现在要操心的事,萧墨问楚惊澜:“我们选映月宗?”
映月宗本就以剑修闻名,确实是最好的去处,楚惊澜想报血海深仇,光是元婴初期还不够,他需要更好的环境和资源来修炼,最理想的状态,是在分神后,再折身回下界。
因为届时即便会被下界法则压制成元婴,那他也会是元婴巅峰,是下界最强的境界,可与楚家数名元婴长老一战。
不过云台大比还没开始呢,萧墨就已经帮楚惊澜挑起宗门来,楚惊澜虽然对大比势在必得,但也觉得萧墨真是比他还有信心。
“若不出意外,就选映月宗。”楚惊澜,“到时候你就——”
萧墨:“以侍从的身份跟你一起。”
楚惊澜手指一顿,抬眼看他:“你不是侍从。”
“当然不是,”萧墨含笑,“但要跟在你身边进映月宗的话,这个身份最合适,
也免得其他人做文章,毕竟我没法参加大比,他们不可能收我做弟子。”
也不适合做弟子。
剑修多的门派,互相切磋比剑那是功课,萧墨总不能只躲避不还手,如果还手,万一不小心力道震到人家,成倍反噬到自己身上,简直自找麻烦。
萧墨可不喜欢疼,所以大可不必。
“反正对我俩来说,身份全是掩饰,进门后你把对我好的态度摆出来,再让他们知道你把我这个‘侍从’当重要的挚友看就行。”
“进门后对我好”这话有点怪,但用在此地又确实合适,楚惊澜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他看向萧墨的眼睛:“我会让他们知道的。”
他语气里有几分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珍重。
萧墨笑吟吟:“好。”
“所以我俩又加了个关系,”萧墨眨眨眼,“这次我该叫你什么。”
楚惊澜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萧墨戏谑着开口:“少爷,主子,还是主人?”
楚惊澜:“……”
楚惊澜怀疑萧墨是在报很久很久以前,那几声“哥哥”的仇。
燕春他们三个孩子叫“主子”就叫得十分板正,萧墨这含笑的语调,没有半分恭敬,全是玩儿,就是想闹得本体情绪不稳,楚少爷担不起。
“……叫我名字就行。”
萧墨煞有介事:“那多不恭敬。”
今时今日,楚惊澜居然并没有被魔言墨语噎住,他眼眸一抬,以平淡的口吻回敬:“不是正好让外人知道,我重视你,没把你当侍从?”
萧墨怔了怔,轻轻嘶了一声,嘟囔道:“你言语功夫见涨,是我的错觉吗?”
楚惊澜:“过奖。”
师夷长技以制夷罢了。
因此隔天三个小孩儿飞奔回屋,清脆的嗓音一口一个“主子”“师兄”地叫着,听着就顺耳多了。
起码六根清净。
一年过去,三个小孩儿变化比他们大多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人窜了一截,脸蛋也张开了些许,若是放个三五年不见,恐怕都能认不出他们。
萧墨在他们期待的眼神里给一人一个摸摸头,也有了时光飞逝的真实感:“长大些了。”
宅院里顿时热闹起来,三个小孩都有说不完的话,不过他们都默契地报喜不报忧,并没有说出他们在学宫内遇上的某些糟心事。
三人天赋不错,有先生们青睐,自然也就有弟子们眼红,何况他们明面上还是三个无依无靠的散修。
最突出的是初夏,医道天赋非常高,不过没人愿意得罪一个未来可能非常出色的医修,因此即便有人说闲话,那也是背地里,初夏在学宫内过得算是最舒心的;
而燕春和莫知就不同了,一个被院长青睐,看上去性格温和好拿捏;一个被易先生看好,性格太张扬,让人看着不爽。
莫知先前与人打架,打了一场大的,连燕春也参与了,起因是有个跟莫知起摩擦的弟子,气
急败坏骂他没爹没娘没人要。
莫知当场跳起来,跟人打作一团。
说他没爹没娘无所谓,是事实,但怎么能说他没人要呢?
燕春初夏,还有主子和萧师兄,他身边已有了这些人,不是没人要的小乞丐了。
那场风波其实花了点功夫才平息,包括燕春大着胆子,袖袍底下的手一边抖,一边请示了院长的意思,才得到了对方长辈不会报复的保证,事情才算了了。
这些不开心的事,他们不打算在开心的日子里说。
萧墨和楚惊澜听他们说的差不多,萧墨点点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告诉我们吗?”
三人悄悄交换眼神,同步地摇了摇头。
萧墨叹了口气。
他当着三个孩子的面,拿出一封信件。
“这是昨日送到府中的,临安学宫的传书,”萧墨轻轻看着他们,“院长说,他将换任回到上界,有意带你们三个去上界学宫,但你们拒绝了?”
三人登时一怔,神色慌张起来,并没有想到此事竟然被戳破了!
萧墨声音很温和,只问:“为什么?”
燕春抿抿唇,在莫知和初夏慌张的眼神里硬着头皮回话:“我们自知愚钝,在中界修行已是——”
楚惊澜淡淡打断他的话:“说实话。”
燕春眼眶一红,嗫嚅着说不下去,半晌后,才低着头道:“我们怕去上界,就与主子和师兄更难相见了。”
尽管他们身上带着血契,但楚惊澜一次也没用过,如今都在中界,一年才见上一次,如果他们去了上界,那什么时候才能见一面?
三个小孩儿比起许多同龄人虽已算得上心智早熟,但终归也就九岁十岁,对萧墨和楚惊澜的依赖发自内心,哪能真正想得过于复杂长远。
楚惊澜古井不波:“去了上界,修为更好,以后对我更能派上用场。”
三个小孩儿眼睛更红了。
如果主子要他们去,他们一定去,但是,真的好舍不得……
萧墨用笛子敲了敲楚惊澜的胳膊肘:“你就不能亲和一点。”
楚惊澜端起桌上茶杯:“我只是实话实说。”
萧墨要撤回他对此人言语功夫见涨的评价。
在三个小孩儿真哭以前,萧墨道:“不必难过,这是个好机会,你们回头跟院长道个谢,应下。我们不久后也会去上界,所以不会分开太远。”
三个小孩儿顿时把眼泪忍了回去,惊喜万分:“真的!?”
“真的,云台大比知道吧,”萧墨点了点楚惊澜,“你们嘴硬心善的主子会参加,一定能得胜。”
也就他说得出楚惊澜嘴硬心善。
都在临安学宫修行了,云台大比他们当然知道,而且萧师兄说能胜,那一定能赢,在三个小孩儿的眼里,哪怕见过了学宫内不少大人物,最厉害的也还是主子和师兄!
三人终于破涕为笑,萧墨见把人哄好了,自己这边也还
有事要交代:“对了,要告诉你们,其实我和你们主子不是亲兄弟。”
燕春和初夏眨眨眼,莫知惊讶:没有血缘啊?可你们五官有些地方长得真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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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春和初夏也点点头:比他们两个龙凤胎还像呢。
不过即便他们不是亲兄弟,在小孩眼里的亲近也不会变,所以另一件事才是重点:“以后在外,你们要记得我的名字是墨澜,就别叫我萧师兄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换名字,但师兄肯定有他的用意,燕春试探道:“那……墨师兄?”
萧墨:“对,就这么叫。”
感觉比“萧师兄”听起来更亲昵,问题不大,可以适应。
萧墨:“还有,万一你们听到我也跟着叫他主子,你们别惊讶,那是我们在——”
楚惊澜掐断他施法:“别那么叫。”
萧墨施施然:“如果真碰上那种场景,我也先和他们说一声,以防万一。”
莫知看看萧墨和楚惊澜的神色,一个含笑一个无奈,于是觉得自己懂了,眼里闪着天真的光:“那是你们在玩游戏?”
萧墨/楚惊澜:“……”
没有,不是,怎么可能!
大人思想不太对劲,但童言无忌,不是莫知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
好在燕春道:“主子和师兄应当是为了什么计划,安排的身份吧?”
不愧是三人里的稳重担当,萧墨欣慰:“还是燕春想的对。”
莫知羡慕:“我也会多读书,在修行之外也多越些的!”
楚惊澜:“不错,那今日便抄两遍书吧。”
燕春:“是的是的,这几日功课不能落下了,我也会抄。”
初夏立刻举手:“我也要抄两遍医书!”
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主子和师兄卷王的思想,孺子可教。
一门里最不想卷的莫知瞬间哀嚎:现在认错说自己只是嘴快还来得及吗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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