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从惊雷的宅院往回飞,路上把他刚才看到的情况都用传音给楚惊澜说了。
“惊雷应当确实有可以被他人使用的丹田修复法,但过程必然不轻松,不知是否还有其他条件限制。”萧墨条分缕析,“我感受了下他的修为,气息比一般的金丹薄弱,短时间内修为是没法进阶的。”
也就是说,惊雷的法子可能有很大缺陷。
楚惊澜不会满足于此生停留在金丹无法再进一步,但无论如何,先得知道了法子再说。
萧墨抓紧时间赶回小破木屋,落地后给自己套了灵力现形,把气息捏成筑基。
“我们待会儿该用什么表情?”萧墨跃跃欲试,“当然了,主要表现还得看你。”
“我这里有几个剧本可以供你参考。”萧墨清了清嗓子,“忍辱负重小可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励志少年,还有——”
楚惊澜神情微妙:“……你看的话本里都是这些东西?”
萧墨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看话本?”
楚惊澜:“你话本都堆到我储物戒来了。”
“啊,”萧墨手指敲了敲笛子,“有时候随手放了,还真没注意。”
他问:“所以你准备出演什么话本?”
楚惊澜淡淡道:“不演。”
萧墨打了个响指:“懂了,本色出演。”
无论有没有提前打听到玉山派要做什么,对上门挑事的人,楚惊澜如今心绪不会有多大波动,区别只在于后续态度,知道他们不是真心想欺压人,那就不是结怨,不会秋后算账。
不得不说,惊雷的这个主意是真不怎么样,难怪松轩也想让他改,看得出,惊雷不仅声如壮牛,脾气也是头倔牛。
萧墨看了看破落的屋子:“那我们还是按自己步调走,首先,这屋子是不是该修整一下?”
玉山派三个弟子接了松轩的令,几人先是长吁短叹,吐槽了一下惊雷师叔的脑回路,而后拿出恶霸派头,昂首挺胸朝破木屋走来。
三个人走在一起,怎么着也能堆出些气势,当他们来到屋前,看到面前的景象却愣了愣。
只见两个少年人站在屋顶,一个踮着脚稳稳踩在一条细小的长梁上,不知道是练功还是嫌弃没地儿下脚,手里抱着木板;另一个人没什么表情,束起剑袖,坐在半边屋顶上,正叮叮当当用钉子钉紧木板,修补屋顶。
三人第一反应:天道在上,松轩师兄没骗人,长得可真他喵的好看!
第二反应:哪里来的木板跟钉子?
钉子和锤子是在屋里找着的,虽然生锈,但凑活能用,至于木板,是拆了屋子后面破破烂烂的木桶,反正看着也没法盛水了,物尽其用吧。
屋顶两人见到他们来,放下手里的活,从顶上跃下,一个身姿翩跹,一个淡然停步,朝他们拱手行礼:“可是玉山派传话的师兄们?”
“对对你们好……
咳咳,不是!没错,就是我们!”
差点被美色所惑耽误正事,为首的弟子掐了自己一把,痛得扭曲出凶神恶煞的神情:“知道我们要来,居然不早点出来迎接!”
萧墨没被他吓到,眨眨眼:“我们一直在屋外,所以早就出来了。”
呃,有道理啊。
不对,不能被带偏,他恶狠狠:“还敢顶嘴!”
萧墨轻轻垂下眼睫,抬手又覆手行礼:“不敢,还请师兄指教。”
嘶……几人按了按心口,看看人家小孩多乖,好有罪恶感!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被抓来演戏了,但无论多少次,果然还是不习惯,毕竟本质就不是嚣张跋扈的人,演一回良心谴责三天。
萧墨放开神识,嗅着这些人的情绪味道,把他们的情感辨别得分明,努力按捺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还能感受到松轩正隐匿气息藏在不远处的树后,应当是在观察他们。
“你们的弟子牌,拿着。”
一人随手把弟子牌毫不客气扔过来,楚惊澜眼力和反应力都在,抬手稳稳接了,那人接着说:“每日卯时一刻必须到事务堂领杂务,事务堂在东、咳,我为什么告诉你在哪儿,反正迟到者必须受罚。弟子食肆在、在哪你自己去问。”
好几次他险些说漏嘴,都咬了咬舌头强行扭转。
而为首的人按照松轩给的特征,目光落在楚惊澜身上:“就是你丹田被废了?”
楚惊澜:“是。”
弟子掐了掐手心,做足心里建设,咧出一个笑:“多少废人想求师叔赐法,皆无功而返,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楚惊澜眼神动也不动:“多谢告知。”
主打一个云淡风轻,不卑不亢。
其余弟子顿时觉得稀奇起来。
以往演戏的时候,脾气炸的该开始跟他们吵上了,即便是不愿挑事的,也会攥紧双拳,面色隐忍而悲愤,如楚惊澜这般平静得掀不起一点水花的,他们还是头次遇见。
并且旁边那位少年也一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啊这,不吵架不挑事,那他们接下来怎么演,还是差不多该住手了?
弟子正犹豫,想着是不是干脆可以走了,却听到耳边松轩传音入密,脚步一下停住。
“咳!”
他咳嗽一声,让旁边两个弟子都看过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然后对着楚惊澜上下打量,露出个不屑的神情:“我看你是不知道厉害,你以为自己如今还能做什么,做得动杂活就不错了,还把自己当修士呢?”
“作为师兄,我有必要让你认清自己身份。”他说着,拔/出剑来,“今日师兄便指点你一番,不用灵力,免得你说我欺负人,亮你的法器!”
其余弟子们虽不知怎么突然进展到这一步,不过立刻高声附和:“对,没错!”
萧墨指指点点:好生硬的台词。
楚惊澜抬起眼眸,唤出新得的玄
阶灵剑,并不畏惧:“是要单独指教,还是师兄们都要指点?”
面对挑衅,他模样虽依旧冷清,但剑意和气势已经隐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少年人执剑而立,挺拔如松,未出傲气,但已有傲骨。
跟他执剑相对的弟子都愣了愣:“单独还是一起?呃这……”
松轩的传音指点又到了:“群殴,上吧。”
弟子立刻道:“当然都得指点!我们都是师兄,你俩也祭出自己的法器,跟我一起上。”
其余两个弟子边掏法器边悄悄传音入密:“真一群人欺负人家两个啊,不好吧?”
不,是一群人欺负一个。
因为萧墨背着手,脚步轻转就走到了旁边,给他们腾出了位置。
他作为楚惊澜的同伴,玉山派弟子们都以为他会和楚惊澜站在一起,义愤填膺亮出武器,和楚惊澜共同对抗他们,却不料萧墨居然悠悠走到旁边看戏的位置,就差手中来点瓜子蜜饯了。
三人的视线不由齐刷刷射向他。
“你不一起?”玉山派弟子问。
萧墨背着手,浓密的鸦羽轻轻翕动,以悲天悯人的口吻道:“不了,我修的是不能伤生的慈悲道。”
玉山派挑事的弟子:“……”
暗处偷偷观察的松轩:“……”
什么玩意儿???
松轩愣了半晌,入慈悲道的大多数是佛修,但就连慈悲为怀的佛修都有边念经边物理超度邪魔外道的时候,你如果说不杀生,普天之下还能找出几个,但你说不伤生?
圣人都不敢这么吹。
松轩从怔愣中回神,眯眼打量了下萧墨,觉得这小子身上必然有点猫腻。
而萧心魔毫不羞耻端稳了自己的圣人人设,心安理得站上了看客位置,楚惊澜视线完全不分过来,似乎习以为常,默认如此。
玉山派弟子满头问号,真有这种慈悲道?还有,他俩真是同甘共苦的亲友?
但话都放了,武器都亮了,也只能上了。
三个打一个,还是丹田被废的,他们都觉得自己好不要脸啊。
可既然说了不动灵力,比的便是招式身法,和丹田无关。
当三人同时冲着一点攻过来,楚惊澜剑刃微转,眸入沉海,直到灵器都逼近眼前,他身形才终于动了。
剑若游龙,惊霜飞鸿。
只一剑便同时荡开了三人的攻势,圆融的剑意如惊涛,海面平静时不见其厉害之处,当巨浪迎面拍下,才知声势浩大,势不可挡。
一剑就让松轩眼神亮了。
三人被震得后退两步,他们原本出手非常随意,并不走心,猝不及防吃了这样一招,纷纷面露惊讶。
楚惊澜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抬手斜起剑刃,做好又一起手式:“请指教。”
既有本事,也有君子风。
只想随便演演的三人终于凝重起来,重新摆好了架势。
萧墨在旁边笑吟吟看着,
刀光剑影中,楚惊澜身形矫健,剑刃在他手中划出残影,即便没有灵力,他依旧风姿绝代,不见穷山颓倾。
不愧是当初书中一眼就把萧墨吸引住的人。
萧墨移不开目光,心里越发想,一定要让楚惊澜远离情情爱爱,老实走叱咤风云的龙傲天路线。
只要没有狗血,楚惊澜不崩人设,就永远是最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松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萧墨身边,抱着手臂幽幽道:“我本以为你不帮忙,是因为你们关系也就一般,现在看来,是你对他格外有自信?”
一打三还游刃有余,并且已经逐渐占了上风。
萧墨佯装不知道松轩本就在此,讶异道:“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
他目光还落在楚惊澜身上,半点没分给旁人,张口就说:“贵派真热情,刚拜入门内就能得到数名师兄殷切指点,可见门派之风正气凛然,同门间惺惺相惜啊。”
松轩:“……”
他偏头,抵了抵自己酸倒的牙:“小师弟,我怎么觉得你在拐着弯骂我们呢?”
萧墨语调真是乖顺极了:“哪能呢。”
松轩摸了摸下巴:哟呵,以为是个小白兔,结果跟他一样,是狐狸啊。
他站近了点:“你真修的是那什么不能伤生的慈悲道?”
萧墨睁眼说瞎话:“对。”
松轩抿唇不言,静默着上下打量他片刻,而后猝不及防,突然朝萧墨一掌拍来!
萧墨偏头,目光直接迎上松轩的手掌,然后……一动不动。
松轩的手掌带起劲风,在离萧墨鼻尖还有三寸的位置骤然停住,风吹起萧墨乌黑的发丝,又轻飘飘地垂落。
萧墨巍然不动,面不改色看着松轩徐徐撤回的手掌:“师兄也想指点我?”
松轩收回手,施施然单手叉腰,仿佛刚才出手偷袭的不是他,看着很不正经:“不了,我看师弟你是用音律的法修,咱们不同道,指点不了。”
萧墨腰间别着白玉笛,还是法器,音修身份很明显。
萧墨将笛子握入手中,故作恍然:“你提醒我了,其实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松轩看着他要吹笛,扬了扬眉:“说好不用灵力,你若用术法可就破坏了规矩。”
萧墨胸有成竹:“不用灵力。”
松轩来了兴致,他倒要看看不用灵力的音修要怎么帮忙。
萧墨最近的练习曲目不止小星星,他觉得楚惊澜当日一曲实在好听,让楚惊澜先把半首曲子写下,加入了他练习的豪华套餐。
曲子有点难,吹起来的时候,效果比练习时长数月的小星星要拔群很多。
什么效果?令人痛不欲生的效果。
萧墨横笛在前,在松轩好整以暇的目光里送上气息一吹——
“哔!滋哔哔——!”
松轩站得太近,猝不及防被尖锐的笛声刺入耳膜,他下意识惊呼一声,迅速抬手捂住
耳朵,但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刺耳的笛声不放过他每一处感官,震得他满耳嗡鸣,魔音绕梁,凄厉不绝。
小破屋后的树林里,群鸟夺命拍打翅膀尖叫飞走,三个跟楚惊澜对战的弟子防不胜防,热血沸腾的气势倏地被笛声撕开。
正从斜下方踏步攻向楚惊澜的人一个踉跄,朝前扑去,楚惊澜抬脚便将他踹开,送他出局,接着毫不停歇,燕子旋身反手一扫,就将剩下两人手里的法器直接挑飞。
这两人被萧墨笛声惊得手一抖,本来就险些没握住法器,楚惊澜没有放过任何的破绽,比斗眨眼间就敲定了终局。
楚惊澜淡然收剑:“多谢师兄们指教。”
比斗结束,萧墨也停下笛声,粲然一笑:多谢师兄指点。??[”
三个弟子和松轩:“……”
他们目瞪口呆,久久没能回神。
原本就算没有萧墨的笛子,三人也已经见了败势,但他们都已经做好了稳步收招停下打斗的准备,想好了如何收场,却不料蓦地被打乱阵脚,败得一塌糊涂。
虽说他们是奉命而来吧,但是狠话放了,手也动了,还想优雅退场,不合适吧?
松轩痛苦地揉了揉耳朵:“你这居然不算伤生!?”
萧墨振振有词:“是你们定力不行。”
他明明有故意吹得更难听,这对萧墨来说很简单,毕竟他吹笛技术本就不行,只要不走心,就能抛开磨炼得半生不熟的那一点技巧,吹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们看,他就没被我笛声影响。”
松轩等人齐刷刷朝楚惊澜看去,松轩不可置信:“这位楚师弟,敢问你听觉是否有损?”
楚惊澜眼睑掀了掀:“多谢关心,无碍。”
萧墨有人证在手,理直气壮:“所以如果被惊到,那肯定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被笛声难听到而已,世界法则都不觉得这是伤人,没给反噬,萧墨有恃无恐。
他转着笛子站到楚惊澜身边,含笑问:“师兄们还有什么指教吗?”
松轩视线扫过他俩,忽的展颜笑出了声。
“哈哈,有趣,实在有趣,咱们小门派里,很久没出现这么有意思的新人了。”
松轩笑眯了眼:“今天到此为止,我期待你们之后的表现,别忘了明天要开始干活哦,两位师弟。”
松轩说完摆摆手,带着三个输掉的弟子走了,等人走远,萧墨才偏头看楚惊澜,问他:“疼吗?”
即便不动灵力,打斗中的气劲也会波及他没有好全的经脉,楚惊澜:“不疼。”
他握着剑的手还有些发颤,但并不是疼的,而是许久没尽兴挥剑,在酣畅淋漓的比试后,身体还有些止不住的兴奋。
剑与身体都在叫嚣,楚惊澜知道这还不够。
今日玉山派的弟子是让着他,没人动用灵力,但凡他们使用灵力,楚惊澜的剑招即便再精妙,也只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楚惊澜手指按了按:“要尽快让惊雷松口。”
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嗯,我们好好表现,摸清他的想法。不过在这之前——”萧墨把刚才放地上的木锤塞进楚惊澜手里,“走吧,把房子修完先。”
总不能真住在漏雨的屋子里,那还不如搭个帐篷呢。
两人叮叮哐哐敲完了屋顶,又把门修了修,材料有限,木工活很粗糙,时间已经不早了,勉强先将就一晚,明日看看究竟会给他们分派什么活,如果能匀出点时间,还是再找点材料把屋子好好修整下。
屋内有两张床榻,施了清洁术后,萧墨和楚惊澜从储物器里翻出一些布料铺上,没有被褥,萧墨给楚惊澜裹了层灵力,免得夜里着凉。
楚惊澜看了看屋子,忽道:“今晚你回识海吧。”
萧墨说过,他在自己识海里划分了地盘,盖了座三层的小阁楼,里面布置得可好,怎么说也比此地舒服。
萧墨铺好床转过身来:“嗯?不用,万一他们晚上突袭呢。”他拍了拍床板,“我就在这里打坐修炼,你今晚先忍忍,我们之后去找点枕头被褥来。”
楚惊澜垂眸,沉声说:“我没关系。”
不知萧墨是不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但萧墨笑吟吟:“嗯,我也没关系。”
楚惊澜:“……好。”
对楚惊澜来说,比这更破败的地方他都能忍,但看一身绫罗的萧墨站在破败的屋子里,是那么格格不入。
风餐露宿时都尚且不觉,但要住在某个屋檐下时,突然就有了另类的感觉。
可能是房屋于人总容易产生家的联想。
这样破败的屋子,配不上萧墨。
楚惊澜心道:明日还是先找些松软的被褥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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