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临安学宫即将开坛讲道,近日临安城内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仿佛跟着要迎接盛事大典,热闹非凡。
下界主要格局是三十六主城,中界则是二十四府,其下大小城池不胜枚举,临安学宫坐落于广都府,离其最近的这座城是跟着学宫改了名,沾了沾学宫声誉。
不过临安城本来也在学宫负责的地界,因此学宫并不介意它蹭名字。
中界的凡人比起下界要少许多,尽管很多人一生都只能停留在练气期,但好歹也摸到了修士门槛,能延年益寿,练气期的人通常能活一百八十来岁,比凡人寿数长多了。
在如此背景下,中界和上界形成了相似的势力划分架构,能力强盛的门派庇护小门派和低修为人士聚集的城镇村落,以此为标志来区分各自地盘,把范围内的灵脉、丛林、奇山等等归到自己门下,派人管理。
既能给自己人谋得修炼资源,还能传播名声,持续利用,把门派做大做强。
越靠近临安城,天上的飞剑、飞舟种类越发丰富,甚至出现了飞行妖兽,远远从云层中俯穿行,确实有腾云驾雾的仙人感。
三个小孩儿们从听取哇声一片、眼花缭乱的状态,慢慢变得淡定,到如今的完全习惯,不再一惊一乍。
大约跟眼睁睁瞧着不久前还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莫知,如今指尖居然能冒出小火苗也有关。
修炼对他们来说从遥远的传说,变成了眼前的真实。
临安城外有护城禁制,除了某些和临安城早登记过印记的大宗门可自由出入外,其他人来了,管你御剑的还是坐飞舟的,都得下来老老实实从城门口通过。
大宗门印记会在弟子牌和宗门飞舟飞辇上,跟渡厄门五人的便宜木牌完全不同。
许多人都在城门口排队,萧墨楚惊澜他们的小马车依旧很显眼。
寒酸得显眼。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个商队车马,拉车的是混有妖兽血的黑鬃宝驹,劲瘦有力,浑身漆黑,威风凛凛,车队六架马车为一列,俱是金漆香木,锦缎做帘,车轱辘缝里都散发着金钱的甜美。
而排在他们身后的,是个中小门派的弟子队,御剑后落地,门派服整齐划一,看着很有派头。
人甭管高矮胖瘦,只要人数稍微多点并且统一了服装,架势就是会莫名上涨。
灰扑扑的马车夹在这两支人马中间,惨烈的对比下,让本就寒酸的气息再度拔高一个档次,
队伍太长,移动速度比较慢,排在萧墨他们身后的弟子们腰间牌子写着“小青门”,带队的是个金丹,面容年轻,骨龄实则已过百岁,他们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渐渐的,有些弟子等的有些烦闷起来。
但其余人只是嘀咕两声,正常情绪,却有一个表情桀骜的少年上前,对领队的金丹说:“师叔,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去?”
金丹的感知和视野自然比他好,被称作师叔的男人道:“很快的,我估计也就两刻钟。”
两刻钟差不多半小时,少年一撇嘴,显然不满意:“不是说我们跟学宫关系好吗,我们的弟子印怎么没被临安城记录,没法直接通城?”
金丹师叔知道他是从小被惯坏了,门里谁都顺着他,便觉得出来也该以自己为中心,淡淡睨了他一眼:“子焦,小青门还没有在中界横着走的实力,出门在外,你那些脾气都收一收。”
子焦哈了一声:“师叔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金丹师叔蹙眉,这小子若不是他师兄的独子,他压根就不想带,惯得他的毛病。
看看其他弟子,一样排队,哪怕表情微有不耐,也不像他这么沉不住气。
队伍又往前面挪了挪,子焦越来越烦躁,找起其他弟子的茬来,其余人惹不起躲得起,都不搭理他,他心头越发不爽,连带着看前面那辆破马车也越来越不顺眼。
哪里来的穷酸鬼,也配站他们前头?
有师叔在,他没法直接跟本门弟子吵太过,还不能把气撒在外人身上吗,一辆破马车,绝对不是什么高门子弟或者有钱散修,就是没本事没钱的破落户,来蹭学宫讲道。
临安学宫对外开坛时讲的是有教无类,谁都可以去蹭听,哪怕魔族来了都无所谓,但魔修不行,魔族是天生的,魔修是后天堕落或者修行邪法造成的,为正道人士所排斥。
子焦认为前面马车里肯定就是想趁机去学宫刷脸的。
不怕踢到铁板。
他走上前,在金丹师叔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抬腿一脚踹上马车:“前面的穷酸货,跟我们换个位置!”
金丹师叔慢了一步,气急:“你——”
他声音还没发作完,就先停了停,忽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原本被踹肯定会往前磕绊的马车,居然还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子焦那一脚分明踹实了,“咚”的一声非常响。
若马车丝毫不受惊,必然就踹在了什么屏障上,而连他都没有察觉灵气波动。
子焦也察觉不对劲,金丹一把将他拉回来,但还是晚了点,以马车为中心,一股威压带着气流倏地朝他们压来,当场把子焦掀翻,金丹居然没能拽住他,眼看着他在地上跟个球似地滚了两圈,狼狈地停了个四仰八叉。
金丹瞳孔骤缩:起码是元婴!
谁能料到破马车里居然坐着大能!
随着气息传来的还有个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言简意赅:“滚。”
子焦不可置信爬起来,他连忙小跑到师叔身边,还待说什么,金丹师叔却一把按下他的头,扬声道:“前辈息怒,小子不懂事,我立刻教训他,这就给前辈腾块清净的地方。”
马车里没再传出人声,金丹便默认里面修士不计较了,立刻拽着子焦,带着小青门的弟子往后再退,接连让出五个位置才停住。
子焦感受到了方才的威压,腿有些软,但比起惊惧,他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他从小在门内不曾出来历练,除他爹外,还是头回有人敢直
接拿威压欺他!
子焦:“师叔,他——”
“我说了让你收敛些!”
金丹真恨不得直接甩他一巴掌:“你爹娘从不让你出门历练,想着学宫之行稳妥些,才让你来,外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你若还当自己家那样嚣张跋扈,小心丢了命!”
子焦动了动唇,心里很是不服,他察觉有人朝他看,四面八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人群里竟响起了讥笑声,显然方才的动静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
大家排队排得无聊,正好看乐子,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这些声音传到他耳朵里,臊得子焦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他知道打不过马车里的人,眼下不可能再跟他师叔吵,只是在心里恶狠狠记了一笔,准备回去告状。
若带队的是他爹,自己绝不会这么憋屈,他爹有元婴修为,师叔也就是个金丹,哼,等着他回去跟爹诉苦,教训下这位无能的好师叔。
子焦暗暗捏紧拳头。
而被他踢过的马车里,也有人气得直哆嗦。
莫知吱哇乱叫:“什么人啊他,我艹他奶奶个腿!”
他愤而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说了脏话,猛地捂了捂嘴,眼睛滴溜溜看向其他人,片刻后放下手挠挠脑袋:“我不是故意骂脏字,就是太生气了。”
初夏一张小脸也皱巴巴,燕春握着拳,难得没纠正莫知的脏话。
萧墨却觉得有趣,三个小孩儿气成这样,却没人提要冲出去揍人,甚至没人掀开车帘望出去。
萧墨试探着问:“你们不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莫知捏了捏拳头:“刚才听他们声音,好几个人呢,我肯定打不过,我从小就知道,打不过得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机会了。”
乞丐被人直接打死他是见过的,那场面太惨了,深深刻在他脑子里,因此莫知是有点鬼机灵在身上的,说他傻吧,有时他又带着狡黠。
并没有因为成了修士,手上会点个小火苗就飘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都知道对面人多打不过,燕春和初夏更知道,来了中界,到处都是踩着剑就能飞的人,他俩手无寸铁,拿什么教训人。
最重要的是——
燕春握着初夏的手:“我们不能给主子和师兄添麻烦。”
初夏也乖巧点头。
所以哪怕能狐假虎威,他们也不做。
萧墨叹道:“好孩子。”
难怪日后能有所建树,真是从小就开始磨炼心性,人的性格和选择是真能决定命运,就比如方才踹车那小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惹上不该惹的,死在外面了。
方才萧墨是附在楚惊澜身上,掀的威压出去,三个小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隐身,再时不时出现了,经过刚才的插曲,其余人也知道小破车里有至少一个元婴修士,没人再来惹是生非。
马车顺着队伍徐徐前进,又过了片刻,萧墨看小孩昏昏欲睡,于是摸出笛子:“久等枯燥,不然我给你们吹凑一曲,解解
闷吧。”
此言一出,安静的车厢内顿时乒铃哐啷鸡飞狗跳!
乒铃是初夏手一抖,茶杯砸落,燕春伸手去接,没接着;鸡飞狗跳是莫知惊叫一声,在马车里蹦了起来;哐啷是他跟伸手接杯子的燕春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是嗷呜一嗓子,捂住了额头。
萧墨把他们动静尽收眼底,眯了眯眼,拉长声音:“——嗯?”
“我、我、”莫知捂着额头随手扒拉过来一张纸,“我想习字,师、师兄我们能先不听吗?”
燕春差点被莫知的铁头给磕哭了,他忍着疼:“我教他念书,师兄,我们有事做,不闷的。”
初夏则惊慌地缩到车门处,试图求助比他们更厉害的人:“主、主子。”
这一路上,除了众人关系愈加亲厚、莫知成为修士此等大事外,另一个不得不提的就是,三个小孩领略了萧墨笛声的杀伤力。
继楚惊澜和系统后,终于迎来了新的受害者。
萧墨现形时吹笛,笛声也能传出去,他第一回要吹笛子的时候,燕春初夏和莫知都眼巴巴围着他,坐等天籁之音。
萧墨在万众期待下一口气吹去——
却到底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千山鸟飞绝,林子里的鸟纷纷被惊醒,成群结队尖叫着拍打翅膀逃命,乌泱泱扫过他们头顶,唯恐被魔鬼追上吃掉,可它们能逃,三个小孩儿却不能。
他们耳朵刚被震住,眼睛又被漫天乱窜的鸟给惊呆,差点以为是大灾降世群鸟预警,但除了萧墨的笛声,确实没有别的危险靠近。
莫知下意识捂住了耳朵;燕春目瞪口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初夏颤颤巍巍看向楚惊澜,却见打坐的楚惊澜不动如山,稳如石像。
好、好强,真不愧是主子!
萧墨一曲毕,优雅放下笛子,拂袖而坐:“我知道我的笛子不算好听。”
三个小孩儿耳朵里还嗡嗡嗡,就听萧墨下一句:“但进步很大,已经是能听的程度,想必再过不久,你们就能欣赏到完整不走音的曲子了。”
有点自知之明,但不多。
孩子们震撼一整年:这已经是进步很大后的笛声吗?
那先前得惊世骇俗成什么样?
萧墨看他们张着嘴,隔空用笛子点了点:“不信你们问他。”
被点名的楚惊澜睁开眼,淡然接话:“嗯,有进步。”
然后三小孩儿就被进步很大的笛声荼毒了一路。
哪怕是完全不懂音律的莫知,也要从跑调的笛声里挣扎起来嚎上一句:是真的不好听!
此时此刻,马车里,城门口,萧墨哪里来的勇气吹笛子!?
燕春作为门派里最懂事的孩子,他不担心别的,就担心萧墨要是真吹了,会不会引发众怒,被外人群起而攻之。
毕竟每个晚上,林中被惊走的飞鸟,在路过他们头顶时,那愤怒又惊恐的鸟叫活像在嘎嘎骂人。
不知萧墨有没有听出来,反正他
们是听得很清楚。
楚惊澜坐在马车外,他面上扣着个铁质的兽面面具,偏头朝车内说了声:“快到了。”
短短三个字,救命之言。
因为萧墨说:“噢,那不吹了。”
危机解除!
莫知拿纸张挡住脸,避免自己笑容太猖獗被看见,燕春松了口气,初夏则在心里小声哇哇,还是主子厉害。
入城门时,每个人都得被查验,主要就是验他们身上是否有邪气。
魔族会化用魔气是天生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种纯粹的气息,但魔修因为功法尽是邪门路子,气息不纯,若被查出是魔修,正道修士可以当场将他们诛杀。
不过这些年来人类修士与魔族间的冲突也变大,如果不是学宫讲学,而是在别的正道地盘,魔族可能也会被拦。
都是因为现任魔尊是个嗜血疯子,公开吸纳魔修邪祟入魔域,做了不少骇人听闻残暴的事,大有打破平衡,挑起魔域和人修大规模冲突的意思。
下车前,萧墨给自己脸上也盖了张面具。
和衣服一样,他的面具也是变出来的,款式由系统提供,多种花式,任君挑选。
葱白的指尖从车帘里探出,而后如画卷般徐徐打开,从画里走出个玉立的少年来。
萧墨面覆银丝缠花面具,上是弯绕精致的忍冬纹,花非花,缠绕似藤蔓,仿佛直接盛开在他面庞,诡谲艳丽,藤蔓仿佛顺着漂亮的下颌线直勾勾缠到人心里,偏生银色又高洁如月,可望不可即。
是慑人心魄的有毒之花,又是高山雪岭的濯濯之莲。
矛盾又和谐。
楚惊澜隔着铁面看向萧墨,明明被遮住了面容,心魔的美却丝毫不减。
对楚惊澜来说,萧墨被遮挡面容后露出的那双桃花眼,居然更加引人注目,仿佛萧墨的面具下不再是跟自己相似的五官,而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会是什么样的面容,楚惊澜暂时无法勾勒出模样,但必然也是艳丽入骨,神采飞扬,肆意的漂亮。
还有,他发现了,心魔估摸是有点臭美在身上的。
平日里每次见他都是不同的衣服,楚惊澜还尚未察觉,今天连张面具都要精致到边边角角,总算是让楚惊澜看明白了。
可能心魔天生在意外貌打扮?
三个小孩儿也忍不住偷偷朝萧墨的面具看去,初夏小脸还红了红,也不知是被美到了,还是小姑娘爱美,自己也想戴戴看。
莫知也盯着萧墨面具亮晶晶看半晌,不过最后他悄悄蹭到楚惊澜身边说:“主子,如果要我选的话,还是你的面具合适。”
“吓人、霸气,很有威、威那什么——”词知道的不多,卡壳了,只好嗐地糊弄过去,竖起大拇指,“总之就是霸气!”
楚惊澜不置可否。
说面具吓人,也就是熟悉莫知的才知道他是在夸赞了。
他们几人都下车,从后面望过来,孩子们身形被马车刚好挡住,萧
墨楚惊澜察觉到某种视线,同时回身。
是小青门的人隔着排队的几人在探看他们。
楚惊澜的铁面这时候好处就出来了88[,狰狞的兽纹冷冰冰侧过去,半张脸就让子焦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什么丑八怪,直到整个脸转过来,才发现是半张凶兽面具。
金丹师叔见被发现,惊了一下,匆忙低头,以示自己无意冒犯。
萧墨和楚惊澜也没想跟他们计较,毕竟这个世道会教不懂事的做人,两人淡淡转过脸来,查验完毕,带着小孩和马车入城。
如此人来人往,他们本以为客栈铁定人满为患,不好落脚,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一去才发现客栈房间还多得是。
并且比预想的便宜。
客栈店小二听到他们的疑惑,笑了,热情道:“诸位是头一次来听临安学宫讲道吧,我们城离学宫还有五里地,来这里的散修和中小门派,大多只是停下稍微歇脚,然后早早就去学宫附近抢位置了。”
学宫的先生讲道时,会用灵力传音,覆盖方圆两三里地,入此范围内的都可听讲,但离得远就没法在先生面前露面,对很多修士来说,机会要靠自己争取,若是真去到先生眼前,得到青睐,不说平步青云,起码苦日子是结束了。
“至于大门派的诸位,他们向来不急,遣人过来,也只是维系与学宫的关系。”
楚惊澜:“位置争夺很激烈?”
先到先得这种事是给君子立的,不防小人。
小二:“那可不嘛!学宫刚开设讲道时,为了争抢位置,死人是常事,乱的很,派再多弟子维持秩序都不好使。后来学宫想了个法子,一块下品灵石买个学宫的临时牌子,买的时候登记好人数,然后去找块地方,牌子会生成能护着登记人数的屏障。”
“若是有人来抢地,这就是不给学宫面子,可通过牌子朝学宫弟子传音,立马有人过来处理。”
萧墨好奇:“我要是带百来人,也只需要一块牌子?”
小二乐呵呵:“是啊,某些小门派举家前来,也只用给一块下品灵石。”
临安学宫并非为了赚钱,收这么一块石头,就是表明接人钱财,□□,若是大门派欺压他人,他们也好把事直接揽到自己身上:您这是在跟学宫过不去。
虽然依旧不够全面,防不了所有情况,但也已经做得不错了。
楚惊澜点头,拿出六块灵石:“一间房。”
小二眨了眨眼,两个少年加三个小孩,一间房?
看衣着打扮也不像缺钱的呀,他用不冒犯的话试探:“我们这里房间还很足的。”
楚惊澜“嗯”了一声,没有改口。
小二是个知趣的,不再询问,面不改色收了灵石:“好的,一间房,这是您的钥匙,请拿好。对了客官,每天加一块灵石管三餐,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管饱,馒头蒸馍米饭面条,还有点小菜,您需要吗?”
虽然他们一间房挤了五个人,但
简单饭食值不了几个钱,任他们敞开了吃也绝对不亏。
楚惊澜点头,再放上灵石:“现在便取些来用吧。”
小二:“好嘞!”
他们就在客栈大堂里落座,附近茶馆酒楼都人满为患,如火如荼,唯独客栈确实生意不够红火,小二麻溜捡了一屉白馒头,六碗素面,加上三四碟小菜,里面还有碟菜中有肉丝,算个荤菜。
他们最近露宿郊外,时不时会打点山鸡兔子、或者抓鱼来改善伙食,吃的不算差,不过确实许久没坐在桌上好好吃顿饭了,三个小孩儿捧着碗,都吃得很香。
萧墨不必吃东西,他那碗面条推出去让小孩儿分,大堂里暂时没有其他来客,萧墨朝小二招招手,小二凑上来,手里被塞了块灵石。
“跟我说说,若是想在临安城落脚挣点钱财,有什么好去处?”
萧墨虽然勤俭持家,但也知道该花钱的地方要花。
小二收了灵石,眉开眼笑,热切得很:“您问对人了,要说挣钱门路可太多,但您是想问哪路的?小人眼拙,瞧不出您修为几何,您若需要大能修士的挣钱方式,我知一二,若是谁都能干的小活,我也知道点。”
小二是个练气,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练气初期了,没什么大志向,就混口饭吃。
萧墨觉得这人情商可以,怎么说话都不得罪人:“说说适合修士的赚钱法子。”
小二对临安城内大小事还真是如数家珍。
“城内有仙盟角楼,会放一些只有修士能干的任务,赚多少看任务难度,有什么任务看运气,好任务出来就得被抢。”
大堂里没其他人,但小二还是压低了点声音:“角楼两条街出去就是血雨阁,接杀手和护卫的活,都是用命换钱,赚得多,但辛苦。”
他说得极为小心,好像挺怕,说完才恢复音量,抛出最后一个法子:“不过诸位来得巧,眼下若是你到了筑基期,有个现成的活能试试。”
“三日前临安城外二十里地处,黑林中因灵脉波动激出了兽潮,仙盟已经派人围了,征集人手帮忙,只要是筑基期以上都能去,可以用兽丹换灵石,当然,你也可以自己把兽丹留着。”
小二笑眯眯说:“具体兽丹怎么兑换,我也不清楚,您可以去林子外问问。”
筑基期最多能杀二阶妖兽,二阶的兽丹不值钱,这是吸引人去便宜打工,修为要求这么低,看来兽潮可能是数量多且杂,但没太多高阶妖兽?否则也不会大方让人进去。
小二给完消息,回到自己位置上去等客了,萧墨思忖:“血雨阁的活儿,杀手和护卫要花的时间都不少,不如我们先去黑林看看,如果不合适,再去仙盟的角楼扫任务。”
楚惊澜也是这么想的。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安置这三个小孩。
楚惊澜起身,去小二处再付了五天灵石,他们从下界带来的一百块灵石这下就剩十多块了。
楚惊澜:“接下来几天,我们会有几人在房间里专注修
炼,饭点请送下吃食??[,若是房费用完我还没回来,劳你宽限几天,我定然会回来接他们。”
小二拍拍胸脯,是个爽快人:“客栈老板是我叔叔,这点小事我能做主,您放心!”
把小孩带到房间后,萧墨在屋外布下了外人看不见的黑雾,又在三个小孩身上打了印记,关上门,对他们耳提面命。
“我们回来前,你们不要出去,除了店小二,也别给其他人开门。”
虽然窗外的繁华街道很吸引人,但三个孩子是懂事的,忙不迭点头。
只是还有些不安,初夏轻声道:“你们会离开很久吗?”
萧墨摸摸她的头:“离学宫开讲还有十日,在那之前我们必定会赶回来。”
他说,小孩们便信。
客栈的房间不大不小,屋内一张床铺,一张矮榻,三个八九岁的孩子想想办法,也能住,有屏风,需要的时候还可以隔出空间,避免女孩男孩某些时候觉得不方便。
他们三个都是过过苦日子的,并不娇气。
楚惊澜还给三个小孩每人留了个小包裹,安排好后,他和萧墨推门离开。
小二在大堂,看到下楼的只有戴着铁面具的人,以为银面具和三个小孩都留在了房间,只有他出去赚钱,笑着送他:“客官慢走!”
殊不知萧墨此刻就跟在楚惊澜身边,只是隐去了身形。
只有楚惊澜的身体能进行杀戮,对外要显露修为时,让他人只看到一个身影更稳妥。
况且这样小二就会以为他们还有四个人留在房间,里头有个貌似能做主的半大少年,就更不怕他们逃单跑掉了。
问到了去黑林的路,由萧墨操控楚惊澜身体,这次楚惊澜没发烧没生病,可以直接御风而去。
二十里的路走起来很慢,飞起来可太快了,楚惊澜头回感受御风而行,的确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心魔在操控他的身体,他也在感知和体悟。
黑林就快到时,萧墨忽然想起什么,带着楚惊澜落下,而后解开附身,出现在楚惊澜身侧。
楚惊澜:?
“差点忘了。”萧墨拿出一张面具,“你用这个把铁面换了吧。”
萧墨手上不是幻化的东西,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低阶法器,从系统商城换的,能隔绝一部分他人的窥探,比楚惊澜现在的铁面好用,也……更好看。
金色的面具,上有鸟逐祥云纹,线刻流畅,如真正的鸟儿展开翎羽,栩栩如生。
就和萧墨那根笛子一样,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法器。
楚惊澜既然没有追究笛子的来历,此刻也就不会询问面具的来历。
他摘下脸上的铁面,将金色面具轻轻扣上。
有些人戴金显得俗气,而有些人沾金就显得贵气。
面具略微改变了大小,贴合楚惊澜面部线条,挡住他俊美的脸庞,一双幽昙似的眼睛却越发深邃,让人不敢直视。
人不能,心魔却可以。
萧墨点评:“嗯,不错?_[(,好看多了。”
把铁面收进储物器的楚惊澜手指顿了顿。
萧墨总不会是嫌他面具丑,才让他换下?
……真有那么丑?
“好了好了,”萧墨回到他体内,“继续赶路。”
楚惊澜收回神思,控制自己的神识退让出位置:“嗯。”
没一会儿,他们就在黑林外落下。
茂密的森林外此时居然很热闹,除了穿着紫色弟子服的仙盟人,还有许多的散修,以及其他门派子弟。
这里还有熟人,城门口踹他们车的小青门也在。
带队的金丹师叔正在说话:“已经有人替我们去学宫外占位了,趁着机会你们也出来多历练历练,入林后一切听我安排。”
众弟子:“是!”
只有子焦听得心不在焉,其实他都累了,根本不想再杀什么妖兽,只想找个好地方歇会儿,他踢了踢脚下石子,抬头百无聊赖往四周望去,余光刚好扫到某人侧过身,脸上好像还戴着面具。
“面具人”三个字在今天简直是他的痛点,他不由把眼神追过去看,却见是个金色面具,不是城门口看到的铁面或银面。
他哼了哼,转头却又看到另一个戴面具的。
子焦:“……”
好烦,今天怎么这么多戴面具的故意往他眼前来!
萧墨用着楚惊澜身体,走到仙盟弟子把守的入口处,一边在识海里说:“人多就是好,还能提前去占位。”
楚惊澜的神识动了动,没有出声,萧墨也就随口一说,用不着他答话。
仙盟弟子并不测他修为,只递给他一个乾坤袋:“黑林现被划成了三层,我们用药粉和阵法将妖兽做了驱赶限制,第一层里是一二阶妖兽,第二层三阶妖兽,最后一层是四阶妖兽。筑基期不可去第二层,如果非要去,生死自负。”
难怪不用测修为,筑基期只能杀杀一二阶的妖兽,反正对你提醒到位,如果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一阶妖兽,两颗兽丹换一块下品灵石;二阶一颗十块下品灵石,三阶一颗一百块。”
仙盟弟子:“四阶妖兽,一颗兽丹十块中品灵石。”
萧墨眼神瞬间亮了。
钱,都是钱啊。
对仙盟弟子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刚从下界上来的穷人来说,可太壕了。
弟子把乾坤袋给他:“收完妖丹出来找我们换就行,你要是自己留着也无所谓。”
萧墨心情很好,接过乾坤袋时还礼貌用语:“谢谢。”
仙盟弟子愣了愣:“呃,不客气?”
“楚惊澜”壳子的萧墨拿上乾坤袋,踏入黑林,黑林外布着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防护阵,只在他进入时空气中泛起了点点水波,将人影纳入。
一进黑林,萧墨就身形敏锐地往旁边一躲,轻飘飘绕开了一具新鲜冒血的妖兽尸体。
斩杀妖兽的人就在三步远处
,忙上前警惕看着萧墨,生怕他截胡自己的战利品。
萧墨没打算抢他东西,施施然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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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神识一扫,就知道第一层果然妖兽泛滥成灾,一二阶的妖兽中还不乏小体型的,如兔类鼠类,还有天上飞的一些小型鸟妖,甚至还有虫子。
萧墨神识扫过了两片虫群,只能说对密集恐惧症患者十分不友好。
难怪仙盟愿意放出来让外人帮忙清理,这确实是麻烦活,只能靠人多力量大。
萧墨准备直奔最后一层,四阶妖兽可是价值十块中品灵石,巨款,想也知道四阶数量肯定有限,先奔着大头去。
黑林的上方天空也笼了屏障,不适合飞太高,萧墨便在树端轻点,跃身而动,路上还顺手解决了撞上来的妖兽,四五只,把它们妖丹收进了乾坤袋里。
第一层妖兽虽多,但争抢还蛮激烈的,因为某些妖兽不好抓,大家自然逮着好杀的先杀,萧墨来到第二层界限处,却意外看见了另一拨熟人。
萧墨不由驻足,停在树梢上,歪歪头,看着下面正在争执的人。
幻剑门弟子,戴子晟和……苏白沫。
他们居然也在?
苏白沫穿着幻剑门的弟子服,跟在戴子晟身边,才一段时间不见,苏白沫就突破了筑基期的大门,终于从练气后期来到了筑基。
对幻剑门来说,把一个练气后期的推到筑基,且不留下什么后遗症,并不是难事,有少主的救命恩人身份在,幻剑门不会吝啬这么点资源。
而正在跟戴子晟争执的,是个金丹巅峰的幻剑门弟子。
戴子晟有点急:“沐简师兄,我能保护他的!”
沐简并不让步:“你快到金丹期,但还没结丹,杀三阶妖兽会很费力,但有我们压阵,就当提前练手,可苏白沫才刚筑基,不适合去第二层。”
幻剑门一行六人,四个金丹,一个戴子晟快金丹,一个苏白沫才筑基。
暮山秘境里,楚惊澜一个金丹就能顶着许多三阶妖兽,历经七天还护下了十来条性命,幻剑门现在这个配置,完全是豪华版,去第二层逛逛绝对绰绰有余。
实在打不过还能跑回第一层,跟暮山秘境天崩地裂的绝境也不同。
但很显然,沐简不太想保护苏白沫。
啊,萧墨把人物对上了:八个基石人物之一,幻剑门大师兄,沐简。
幻剑门年轻一代两个亲传弟子都栽在苏白沫身上,还生出了兄弟隔阂。
要说沐简的感情戏,那就是强行狗血,他最初本对苏白沫不感冒,因为他发现师弟花了太多心思在苏白沫身上,反耽误自己修行,有些着急,还劝戴子晟来着。
但是某次出行,很不幸的,他中了那什么风月场上的药。
然后偏偏只有苏白沫在他身边,于是原著里就开始了长达几千字的,放这里绝对不过审的内容。
把克己复礼的沐简写成失去神智的野兽是基本操作,反正必须让他没神智不知道自己干什么
,省去那些带颜色的内容,这段突发事件里有个核心思想:
那就是苏白沫舍己为人,自愿献身帮助沐简解除药性。
总之他是大善人,是不得已,并且做了好事。
原著先写了苏白沫被沐简吓到,但没一会儿,他就很顺畅的接受了。
他对着沐简专门说了一句话:师兄,我愿意救你。
所有读者都看见了,原本大家都等着他第一场是跟戴子晟,没想到半路被沐简截胡,但狗血剧情都冒头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没办法嘛,遇上这种事苏白沫也是不得已啦,是深明大义。
因为他的大义,事后沐简清醒,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动了师弟的心上人,但苏白沫没错,苏白沫救了他,错的只有沐简。
沐简道德标准很高,这事儿明明只有他和苏白沫知道,但他却主动朝戴子晟坦白,硬生生挨了戴子晟两掌。
戴子晟气疯了。
对他来说,简直是同时被两个亲近的人背叛,双倍插刀。
但好像他们都是不得已,沐简失去神智、苏白沫为了救人,谁都没错,只有他是条可怜虫。
苏白沫还拦在两人中间,伤心欲绝劝阻。
自此之后,苏白沫在幻剑门是更加如鱼得水,连沐简也开始对他好,认为自己要负责,而沐简和戴子晟之间的关系却僵硬了起来。
哪怕日后他们都接受了苏白沫爱人众多,不得不与许多人分享,师兄弟二人也始终有根刺横在那里。
是沐简的自责内疚,是戴子晟的难过。
关系即便缓和了,却也错过太多时间,难以恢复如初了。
萧墨眯了眯眼。
他以为楚惊澜跟苏白沫再度碰面会是很久以后,最起码也得等楚惊澜修为恢复。
可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又撞见了。
萧墨摩挲了下手里的笛子: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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