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生好看的眉眼微皱,喜怒不明,“小妹妹……女同志,你过来一下。”
把人叫到一边,确保其他人听不见他们说话,他才正色道:“这是个误会,救你只是举手之劳,我不能乘人之危……”
秦来娣心里好笑,傻子,上辈子你也说不是乘人之危,可老娘那时候都是当奶奶的寡妇了,你咋还藏着掖着呢!这一藏就把你终身幸福都断送了,活该!
“那是我乘人之危。”
贺连生俊俏的脸怔了怔,他个子高,皮肤白,头发黑,五官是恰到好处的深邃,典型的东方帅哥形象,可在这个奉行国字脸审美的年代,确实有点像……嗯,小白脸。
可身材嘛,嘿嘿。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秦来娣,你叫贺连生对吗?”
“嗯。”看着眼前主动伸出来这只白嫩的小手,怎么也握不上去,她有多白,其实他是看见过的。
在水下救人的时候,她的衣服被水泡得漂浮起来,本来夏天穿得就薄,他不小心看到过,所以心里有愧,秦桂花逼着要介绍信和户口本的时候,他还是给了。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他虽然不是老封建,但也有同理心,刚才赵家人已经添油加醋将这个女同志在村子里的处境说了,都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谈过多个对象都黄了,村里人说话可难听了,要是再让人知道她的隐私被异性看见过,以后只会更难结婚……他不介意,但他能理解。
“我的实际情况,你可能还不知……”
“我知道,你是京市人,今年23岁,退伍军人,父母在北大荒,你本人则在海城工作,对吗?”
小姑娘本就生得明艳,说话又是干净利索脆生生的,贺连生微微愣神。
不过也就是两秒钟,“我左腿残疾,你……介意吗?”
“不介意。”因为他是为了救战友才受的伤,这是保家卫国的勋章。
而且,只要她在,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他的腿。
“我不喜欢孩子,大部分女同志都不会接受……”
“我接受。”现在你说不喜欢小孩,那上辈子咋看见个小孩就走不动路呢?你就是丁克,老娘也要把你掰过来,等着吧!
“你能为自己的话负责吗?”
来娣的眼睛眯着,像一只狡黠而漂亮的小狐狸,“能。”
看出她眼神里的清澈与坚决,贺连生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那你介意我们尽快结婚吗?”
被盗的设备已经有线索,其他几名同志还在省里等着,他不能耽搁,最迟明天就要动身,他推测坏分子把设备运输到石兰省,就是想从北边或者西北面出国境,到时候一旦去了国外,可就回天乏术了。
这批设备是作为样品送到海城二厂展览,结果却在厂里被盗……要是追不回来,整个厂子都要跟着吃挂落,而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这些都是龙国人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是付出生命,他也必须拿回来。
“不介意。”
“好。”
第4章 叔我会!
两个小时后。
秦来娣手握一本红色的硬纸壳子,一面印着红光闪闪的伟人语录,另一面就是他俩的信息,最显眼的还是最上方居中的“结婚证”三个大字。
贺连生压根没看本本长啥样,见她眼神在结婚证上流连,“照片过段时间再补,我今晚有事要出远门,婚礼等回来再说。”这年代的结婚证上虽然不贴半寸照,但结婚的青年男女都会默认要拍张黑白合照。
秦来娣倒真不是在意形式的人,更何况还知道他着急的原因,“好,忙你的去吧。”
“注意安全。”
可真爽快。
贺连生脑海里冒出这么个想法,但他什么也没说,俩人像陌生人一样中间保持一米距离回到五里屯,村口大槐树下早就聚集了几十号吃瓜群众。
“小辣椒肯定会后悔。”
“说不定走到半道就后悔了,我赌俩人没走到民政局。”
“我看像,以前跟那谁谈的时候,不也是说散就散,她这脾气哪个大老爷们受得了?”
“就是,还记得那个谁嘛,听说子孙根都差点被她踢断,在医院躺了半多月哩!”
然而,俩人不仅扯了证,还“一路平安”的回来了,甚至下拖拉机的时候,贺连生还伸手扶了一把。
而小辣椒也把手放他手里,动作自然到仿佛老夫老妻!
“哎哟你们说我是不是眼花了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还真成小两口了?那个小贺,好像也不赖?”
刘寡妇笑得大牙都快掉了,看来她孙女没说错啊,这小辣椒的脾气就是经不住激将法,别人越是赞成的,她越不干,别人越是反对的,她越来劲儿。
可别的事也就罢了,这嫁人改变命运的事,她也这么儿戏,以后有她悔青肠子的时候!
刘寡妇扭着风韵犹存的老腰,刚进到屋子里,屁股还没坐热乎,忽然大门口就传来嘎吱一声。
“婶子忙呐正?”说话的是大队长的老婆王丽芬,手弯里挎着一个竹篮,满脸堆笑。
刘寡妇眼睛转了转,“哟,本分媳妇啊。”
王丽芬四下打量,院子虽然很大,但乱得跟猪窝似的,再想想一墙之隔的秦寡妇家,院子虽小,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泥土地被压得平整紧实,心说秦婶子虽然泼辣但料理家务是没话说的,这刘婶子家嘛,就……嗯,要不是受人所托,她都不愿来。
“婶子你们家宝珠也十九了吧?”
刘寡妇人老成精,“虚岁是十九咯,这一转眼啊就成大姑娘了,想当年啊我是一把屎一把尿……”
王丽芬连忙干笑着拉住她的话头,生怕她又哭穷要东西,“眼前就有一桩好亲事,不知道婶子乐不乐意。”
她顿了顿,见东屋的门虚掩着,就特意放缓了语速,“村头的赵家老三,婶子还记得不?”
赵青松可是村里最出息的后生,十五六岁参军后提了好几次干,娶的第一个老婆是城里人,听说还是军区医院的护士,还有了一儿一女,但前年因为聚少离多离婚了。“现也单身两年了,组织上很关心他的个人生活,都劝他再找一个,这不,赵家老两口就觉着你家宝珠正合适。”
刘寡妇一听是赵青松,嘴巴咧到耳后根。
看来孙女大病一场之后料事如神啊,前几天她就说今儿个小辣椒会落水,还连救她的人和秦寡妇讹人都给断准了,她听孙女的故意在小辣椒跟前说小贺坏话,这傻妮子就死脑筋扑上去了,嘿!
只要小辣椒选了小贺,那赵青松不就是她们家宝珠的?
“您甭看他是二婚,但年纪不大,才刚28,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关键啊,人下半年就能再升一级,还能分到随军的家属院,就在省城边上,宝珠要是表现好,或者学门手艺,部队还给安置工作,也吃供应粮呐!”
刘寡妇舌头舔了舔黄牙,“当真?”
“这肯定的,部队上的领导说了,前脚扯证,后脚就给安排工作。”
“赵家老两口还说了,以后也不去跟前凑,只要小两口顾好自己就成。”
简而言之,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还能得到一份改变命运的工作,甚至当上官太太。
王丽芬越说越来劲,都快把赵青松夸成一朵花,又喝了两大碗白开水,这才恋恋不舍的擦了擦嘴,推了推地上的竹篮,“这是他家托我给您带的东西,您要看得上就留着补补身子,赶明儿青松过来看看您,也让俩年轻人见一面,认识一下不是?”
东西不少,两个橘子罐头和两斤红糖,还有六个鸡蛋,都是这年头的稀罕货,放城里也完全够看。刘寡妇贪婪的看了又看,心头就更满意了,这说明赵家没有看不起她们老刘家。
一桩亲事,无论家境、样貌、人品、工作还是能力,啥都占齐了,她还有啥挑剔的呢?至于二婚……就是甘蔗也没两头甜的。
正要答应,忽然一把声音就从东屋传来:“多谢婶子费心,以后肯定请您喝喜酒。”
一个十八.九岁的白皮肤女孩走出来,头发是昨晚睡前扎的辫子,现在披散着微微有点卷翘,五官虽然没来娣出彩,但也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
想到来娣,王丽芬心内可惜,她本来是挺看好来娣的,这两年也没少帮她物色未婚青年,但一直没成功。刘宝珠倒是随时温温柔柔的,但她总觉着这姑娘心眼子不是那么正,平时干活的时候推三阻四,干啥都比着来娣来,哪天来娣分到的活计要是轻松些,她就找自家丈夫抹眼泪,要是哪天来娣的辛苦些,她就扭着腰去看笑话。
唉,可奈何赵家人就看中这姑娘哥哥多,谁让秦家是绝户头呢!
秦来娣跟贺连生在赵家门口分别,回家随便应付奶奶几句,倒头就睡。
年纪大了,习惯午睡,现在又了结一桩心头大事,她非睡个三天三夜不可。
自从流离失所后,今天是她最安心的一天,等再次醒来的时候,院里有人压低嗓音说话。
“小贺啊,以后的日子你们自个儿过,我一把老骨头也帮衬不了几天,你多包涵来娣,她啊,从小被我惯坏咯,性子急,又爱惹事儿……”
“嗯。”
然后又是窸窸窣窣一阵,贺连生从随身行李中掏出几样东西,“事情仓促,这是一点心意。”
秦来娣好笑,这家伙还挺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上辈子最后那几年时光里,他虽然头发白了,背驼了,但为人睿智,说话风趣,欣赏他的异性可不少,就连去大学做讲座都要被女学生们送花合影呢。
当然,她可不会吃醋,她知道人家女大学生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新青年,对老贺头只是单纯的崇拜而已。
“醒了就起吧,跟个猴儿似的滚来滚去。”
秦来娣顿了顿,按照奶奶的性格,后面肯定还要感慨一句“这性子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啊”。
果然,下一秒,就传来老太太幽幽的叹息,“这性子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啊……”
秦来娣笑了笑,她们姐妹的名字足以证明老人家对“儿子”的执念有多深。
但她知道,她奶也就是嘴上念叨而已,自己以前也觉着她重男轻女老封建,没少跟她闹腾,可直到很多年后才明白,有些人嘴上仁义道德,临头该抛弃还是抛弃,而有的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时埋怨她们姐妹不是带把儿的,可就是闹饥荒那三年,奶奶自个儿饿得都水肿了,也没放弃她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个,还……
要知道,那几年她记忆中的好几个同村女孩,都被送人或下落不明了。
“奶跟谁说话呢?”她故意问。
“小贺。”秦桂花推开一条门缝,冲她使眼色,“你男人快走了,你还不起来说两句贴心话。”
秦来娣:“……”
贺连生倒也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口,目不斜视,“这次出来得急,手上没带多少钱,这点你先留着。”也不需要她答应,放下钱转身就朝村口走去。
秦来娣本来还想说两句保重身体注意安全的贴心话,好好展现一番自己的“贤妻良母”属性,谁知这家伙头也不回,走得比驴还快!
要不是她重生有记忆,不然压根想象不出这老小子居然能那么痴情!
深呼吸,算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调.教,反正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甭想有的没的,赶紧割猪草去。”
秦来娣这才反应过来,按照昨天分好的工,她今天的任务是割猪草,完事背到大队部过秤,记分员往里捞一把,确保没有弄虚作假以次充好,足足的三十斤才能记五个工分。
重活她细胳膊细腿也干不了,割猪草算轻省活计,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抢着干呢,去晚了好的猪草都被人割走了……秦来娣赶紧捞起一只背篓就往后山去。
结果刚走到村尾,就见一座小矮房子前围了一群人,大家脸上都是焦急神色。
“电话打通没?”队长李本分大声问。
“打,打通了,可公社说何大夫不知道啥时候回来。”通讯员小声说。
众人“唉”一声,连忙问:“那隔壁队的饲养员呢,找着没?”
“也,也没,说是上地区培训去了,要明天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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