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好半天没说出话。
廊道昏暗无光,顾梦抿住嘴唇,轻声说:“江岚姐姐,我知道这是件不太好的事,但我必须要得这个奖,不然……”
“我不明白,你也不是画得不好。”
江岚打断了顾梦,“你以前也得过市奖,被陈老师表扬过。”
顾梦默了会儿,对江岚说:“可我这次,必须要得省奖或者国奖。”
“以你的水平,再多画几年,肯定能得国奖。”
“但如果我这次没得奖,就没有以后了。”
江岚摇摇头,“不行,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顾梦往前走了几步,把声音放得很低。
“江岚姐姐,求你了,就这一次,求你帮帮我吧。你报的名是青年组,我是少年组,我们组别不同,没有人会发现的……”
年满十六岁,会被划分到青年组去,这点江岚当然知道。
但她此时听见顾梦说起这些,只觉得失望。
“你为了钻空子,想得倒是周全。”
顾梦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江岚。
江岚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只是克制着失望和怒意,对顾梦说:“这对别人不公平,我不会帮你作弊。”
“江岚姐姐,你对我很失望吗?”
“当然。”
江岚不自觉拔高了声调,“顾梦,我是很失望,因为你明知道我最讨厌投机取巧的人,还跑过来让我帮这种忙。”
“你要是真想得这个奖,就应该自己努力凭本事去拿。靠别人拿奖,这算什么。”
“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种人?”
顾梦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过了好久,她才笑了笑:“江岚姐姐,你说得对,我是没本事。”
“我要是真有本事,有和你一样的条件,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学素描,而是该去学钢琴。”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画画,我爸妈送我来上培训班,只是因为几年前有个在市里做生意的叔叔来家里做客,夸我长得漂亮,开玩笑说以后让我给他当儿媳妇。”
“谁会把这种玩笑话当真,可我爸妈开心啊,觉得人家是有文化的家庭,就送我来市里读书,还想让我学点儿琴棋书画。”
“那天我想学的本来是钢琴,但是学琴太贵了,我家也买不起钢琴,我妈就想让我去学画画。”
“她站在柜台前跟老师讲价,脸上堆满了笑,声音很大。周围的家长都在看我,我羞耻到连头都抬不起来,直到被陈老师领进画室,才算解脱。”
“江岚姐姐,你体会过这些吗?你知道什么是羞耻吗?”
“你怎么会知道啊,你妈妈想让你学钢琴,你因为不喜欢,随便就可以拒绝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可我呢,我拼了命去学我根本不喜欢的东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得到,还得被你们这种什么都有的人
嘲笑没本事。”
“我要是有和你一样的条件,一样的家庭,不会比你差。”
“我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那种人。什么强大,坚韧,说到底,谁不想变成这种人。可我有的选吗?”
之后顾梦又说了很多话,但江岚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顾梦把那盒没抽完的烟扔了,笑着对她说:“江岚姐姐,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和你一样,有你那样的条件,说不定大家也都会喜欢我的。”
“包括你。”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肯定会喜欢我。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
故事断在这里。
江岚起身拉开窗帘,凌晨三点半,楼底下好像有人喝醉了,趴在路边干呕。
宁羡问:“之后,你帮她画了吗?”
“没有。”江岚没有告诉宁羡,她曾画好了另一幅画。
却在犹豫时,先接到顾梦退费离开培训班,以及退学的消息。
整个故事的结局,路可也在学校论坛的帖子里交代得很明白了。
不过路可没有指名道姓,点出她的姓名,能够根据特征辨认出帖子里的人就是她的,也就只有跟她同级的同学了。
宁羡应该不知道。
但江岚没有说,宁羡也没有问。
听完了,借着灯光看着江岚,斟酌了言辞,安静平和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抵抗的命运,到了那个地步,或许只能自己救自己。无论最后你帮没帮她,可能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有太大区别,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江岚静了会儿,笑了笑,“或许吧。”
“我只是觉得,当时我不应该对她说那样的话,我应该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但我……”
她停顿了很久,然后温声说:“算了,不说了。”
“时间也不早了,你本来就喝得挺多,该好好休息休息。”
江岚把宁羡送到房间门口。
宁羡没往床上躺,转过身问:“那你呢?”
江岚喝了酒,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半晌才领会到宁羡的意思,指了指沙发,“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宁羡盯着江岚看了一会儿,淡声说:“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江岚笑笑,“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大晚上的听我讲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
“不会。”宁羡本想说关于你的事,我不会觉得无关紧要。
到底是讲不出这种话,只在关灯之前说了句,“早点休息。”
江岚眨眨眼,“你也是。”
江岚嘴上答应得很爽快,真到了客厅,又实在是睡不着。
从冰柜里找出几瓶啤酒,开着窗吹着风,喝了会儿。
头脑变得越来越沉重时,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梦到了之后的事。
江岚记得很清楚,几个月过后,就是高一那年的元旦晚会
她刚演完英语话剧,还没来得及卸掉妆发?_[(,画室的朋友就发短信告诉她,顾梦出事了。
具体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只是边打电话边走出礼堂,没有看完接下来的演出。
坐车赶往顾梦家的路上,江岚看着窗外的夜景,想到了很多事。
一会儿想起那天淹过脚跟的瓢泼大雨,挂断电话后,又想起顾梦曾告诉过她,说镇子上的少年都很顽劣,而且残忍。
总是喜欢开很亮的灯,去抓扑灯泡的飞蛾,然后用手捏住它们的翅膀,笑着撕下来,看只剩一截残肢的飞蛾在地上挣扎蠕动。
和画室同学一起到镇子上时,江岚又碰巧赶上了一场热闹。
有位老大爷用两块粘鼠板抓住了四只老鼠,站在门槛处高声呼喊着,让小孩们从灶房里找根火钳来。
小孩子们欢声笑语走进去,拿了夹煤的火钳出来,又开心地递给老大爷。
老人拖着火钳,“看好了,爷爷只给你们演示一次。”
几只老鼠的身体黏在粘板上,吱吱地叫着。
挣扎时,撕扯掉的皮毛像是一道污水印,其间还混着黏腻的藻荇。
当老人拉开火钳,夹住老鼠垂在粘板上的脑袋时,江岚移开了视线。
不过还是能够听见,老鼠临死前发出的那一声尖叫,以及孩子们的欢呼声。
老人拎起水盆,冲洗掉火钳上的血和灰毛,往地上唾了口。
“老鼠就是这么死的。”
次日参加顾梦的葬礼时,顾梦的爸妈前段时间离婚了,现场只有她爸爸在主持。
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悲伤,只说顾梦是早上穿着高跟鞋出门,没看清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邻居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顾裁缝之前不是经常哭穷,逢人就说他没老婆也没钱了。喝了酒又开始撂狠话,说除非大丫头能得个有点儿用的奖,不然就不让她念书,也不让她学画画了,以后预备着找个好人家嫁了。这些事儿,他怎么只字不提啊。”
“你是不知道他呀,多好面子一人。而且他家二丫头平时也是个不吱声的,讲什么都全凭顾裁缝一张嘴,他是这么说的,可谁知道大丫头到底是怎么没的。”
“反正我是没听说过,走个楼梯能把人给走没的,要说是跳楼,还差不多呢……”
江岚走上前,看见了棺材里被白布蒙住的躯体。
趁顾裁缝出去那当儿,旁边有人摇摇头,说这丫头估计死得不体面,不然为啥不敢给人看,要用布盖着。
从棺头走到棺尾,吊客的声音太吵,衬得整个葬礼都像一出闹剧,处处透露出荒诞感。
唯有当江岚瞧见顾梦右脚脚踝处的那只蝴蝶时,一切才归于真实。
她冲出去,扶着院子里那棵树,趴在地上干呕了很久,那截苍白脚踝上的美丽蝴蝶,却依然在脑海里飞舞。
画室里的同学
搀着她坐上车,惊讶地问:“原来江岚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一直都知道,顾梦其实挺喜欢你的呢。”
“上回我们就说了几句你人很好,她好像就有点不开心了,跟我们说其实你也没看起来那么好,还添油加醋说了些你不好的地方。”
“后来想起来,她说的那些事,不还是你挺好的地方嘛。而且说话那语气,还挺酸的。”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她平常喜欢模仿你就算了,怎么连脚踝上也要纹只蝴蝶,搞得好像……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江岚以前不知道吗?那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算了算了,我先不说啦……”
之后有人在学校论坛上匿名发了个帖子,热度很高,里面主要揭露了某学姐掩藏在温柔外表下的心机面孔。
【L是比M高一级的学姐,平时对人挺不错,也有比较出色的特长。知道M家境不好,经常给M送点儿杂七杂八的东西,立善良人设。还帮M出过头,让周围人都觉得她人好,又仗义】
【L逐渐成为了M最信任的人,之后却在背地里说M没本事,只会投机取巧。在M最需要她的帮助时,直言M是在钻空子,破坏公平】
【虽然M想让L帮她拿奖,确实也不对,但起码M有难处,而且还算真诚吧】
【不像L,明明知道M喜欢她,却只想利用M立人设。从来都看不上M,还搞背刺这一套,成为压垮M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起来还得是L会钓人,M在年级上经常被人骂狐狸精,但跟L比起来,还是差远了hhh】
单凭这些信息,低年级的学生倒也解码不出什么。
但和江岚玩得好的夏桑,还有她周围的那些朋友,瞬间就知道帖主是在内涵谁了。
江岚知道那天她跟顾梦说话时,画室里就只有路可。
所以这帖子,只有可能是路可听见了她和顾梦说的话,然后发出来的。
但,路可为什么会这么恨她?
江岚想了很多种可能,最终只能得出一种结论。
路可说的这些话,或许是顾梦的想法。
顾梦恨她。
所以当夏桑来质问她时,江岚没有辩解。
夏桑点点头:“好,江岚,我算是看错你了。”
“亏我之前还一直帮你说话,觉得代人参赛这种事本来就不公平,你也没做错什么。结果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种人。”
“夏桑,我是什么人?”
夏桑冷冷地说:“杀人凶手。”
过几天,绥川下了很大的雨。
雨声如注,滴滴哒哒,像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江岚抱着书从教室里走出去,想起顾梦以前来家里玩,她们好像曾一起试穿过妈妈的鞋子。
那时顾梦踩着高跟鞋,站在全身镜跟前照镜子,捏住裙边,小心翼翼地转了圈。
转回来时,又笑着对她说:“真好看。”
“江岚姐姐总是送给我很多东西,
等到我以后长大了,也想送给江岚姐姐很多东西。”
她开玩笑问了句,“好啊,你以后想送给我什么东西?”
“唔,我还有点没想好。不过肯定是很漂亮的东西,就像这双高跟鞋一样。”
回忆起以前的事,江岚脚步虚浮,被人群挤着往前走。
打着伞,脚下没留神,不经意摔了一跤。
书本和眼镜掉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去捡,就看见一双鞋踏过。
“咔——”
镜架被踩断,纸页上也染了泥。
江岚抬起头,她没带眼镜,看不清那双脚的主人到底是谁,只听见几道熟悉的男声。
以及夏桑的那句:“走吧。”
这时候,她好像发觉,刚才应该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可是江岚已经不在意了,她没有去捡地上的伞,也没有去捡脏了的书和眼镜。
顶着周围人的目光,她淋着雨,往前走。
江岚在视线模糊中走了很长一段路,等到回过神时,忽然发现头顶上好像没有落雨了。
转过头,在雨幕中看见了一把伞,和一只撑伞的手。
白皙干净的指节,平稳地撑着那把伞,并且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份素昧平生的善意,江岚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然后才蹲下去,在胳膊肘里无声地哭。
那个陌生人好像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说了很多遍谢谢和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的衣服上沾了泥,很狼狈,所以起身之后,低着头往前走,没有去看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很好心,送了江岚一路。
陪着她穿过很多条街,送到家门口之后,才转身离开。
江落当时神色惊异,看着江岚湿透的衣服,却也不好问什么。
只是在吃晚饭时为了逗江岚开心,笑着讲出祝贺的话,说她上次交的那幅作品得奖了,得的是省级一等奖,以后还有可能会得国奖。
她点点头,说谢谢。
然后接过证书和水晶杯,先撕再砸,碎了一地。
……
凌晨不知道几点,江岚把梦做醒了。
醒来时脑子依然混沌,没戴眼镜,视线也是蒙蒙一片,很像在做梦。
在桌子上摸到了酒瓶子,为了解渴,又喝了几瓶。
喝完了,抱着瓶子继续睡。
意识模糊中,总感觉有人想抢自己手里的酒瓶子,于是护得更紧了。
江岚抓得很紧,转瞬间却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倏地睁开眼,脑子里乱窜的蝴蝶立马就飞走了,在酒精的驱使下,眼前竟能精准浮现出白娘子和小使臣的面容。
今夕是何年?这是谁?
不出三秒,江岚就想通了。
这一定是她的梦中人,是她前世今生有缘无分的妻啊。
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她忽然间就觉得很委
屈,怎么自己不仅被噩梦折磨,而且梦里的宁羡还这么冷淡,还要动手抢她的酒瓶子。
“为什么?”
江岚甚至委屈地问了出来,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的梦中人大概是被这副阵仗给震慑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抽纸巾给她擦眼泪。
江岚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委屈个什么劲儿,反正就是很委屈,一连串质问劈头盖脸地就下来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对面的人又不说话了,半晌才缓声说:“我不是顾梦,你应该是喝得太多,认错人了。”
江岚平生最恨转移话题,开始愤怒控诉:“我哪有认错人,你难道不是我前世今生有缘无分的妻吗?”
宁羡又沉默了很久,刚想回答“不是”,就听见江岚继续追问:
“……你难道不是我娘子,不是小使臣,不是宁羡吗?”
最前和最末尾的身份,宁羡可以承认。
但,小使臣是谁?
她问了,江岚也迷迷糊糊地答了:“都是你。”
好吧。
宁羡又勉强承认了这个她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身份。
刚想去把漏了条缝的落地窗给关了,江岚又撂了酒瓶,拽着她的袖子不让走。
宁羡只能不走了。
在沙发上坐下,宁羡垂眸看着躺在沙发上的醉鬼,突发奇想问了句:“我是谁?”
醉鬼回答:“你是宁羡……”
很不错。
看来是个很有酒品,而且异常清醒的醉鬼。
“是我娘子宁羡。”
嗯,那么她收回之前那句话。
看来也不是很清醒,是个被许仙上身的醉鬼。
宁羡在心里作出客观评价,在主观意识方面,却又连问了好几遍我是谁。
这个游戏很好玩,每次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宁羡也很满意。
她一直玩到醉鬼再次睡着,没了声,才轻轻掰开江岚攥住自己袖子的手。假装无事发生,回房间睡觉去了。
次日江岚醒来时,除开发现自己身上多盖了一床薄被之外,也没察觉到什么端倪。
以她那九曲回肠的神经线路,以及酒精还没完全褪下去的脑子,甚至能够幻想出是自己梦游去某个房间找来的被子,也没往宁羡给她盖被子这方面想。
宁羡也不吱声,两人就这么和和美美地共进早餐。
当然,这也不是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做的,而是饿了么友情送来的外卖。
江岚正在感慨,有高科技就是好啊,宁羡就已经吃完了,并且收拾好了桌子,准备告辞。
江岚送宁羡送到楼梯口。
望着宁羡离开的身影,也不知道是酒还没醒还是怎么的,福至心灵突然说了句:“宁羡,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
宁羡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江岚。
江岚的心脏砰砰直跳,
默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梦到过你。”
过了几秒。
宁羡点点头:“嗯。”
啊??
这么淡定的吗???
江岚开始怀疑其实霍栀说的是真的,宁羡不会是真直女,真恐同吧。
啊对对对,好姐妹之间偶尔梦一下也很正常的啦。
然而她终究没死心,又补充了句:“而且还不止一次。”
宁羡颔首,平淡发问:“几次?”
就跟询问正常人类每天该吃几顿饭一样平静。
江岚彻底沉默了。
只能用微笑来掩饰尴尬,报了个数字:“三……三次吧。”
宁羡笑了笑,那笑容之镇静,之淡定,简直让江岚怀疑自己应该是酒还没醒依然活在梦里。
在江岚怀疑人生时,宁羡淡淡笑着,对她说:“可能没有三次,只有两次。”
然后转身步下楼梯,走了。
徒留江岚愣在原地,一脸茫然。
她不知道,经过昨晚的洗礼,宁羡的心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宁羡决定要当矜持羡。
在江岚想起元旦晚会上的事情,并且正式说出喜欢她之前,她不会被任何东西动摇。
毕竟,连给林慕和顾梦剥糖炒栗子这种事都记得的人——
要是不记得以前也跟她说过话,并且还曾答应过自己一件事的话,她实在是,有点心理不平衡。
宁羡并不觉得自己酸,晚上跟宁南星一起吃面时,甚至还多加了几勺醋。
吃完后,化身为不羡长风,点开星野漫画,敲出一行冰冷文字:
【太太,最近怎么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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