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托利在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

他不能因为看到了柏略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天真地期望柏略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全是伪装，实际上是深沉的模样。

虽然柏略逃课逃作业逃实验，掐着各方要求的底线上学，以至于整所学校就他受柏略荼毒最深。但——

这也不是他这样联想的理由，这是一种想要逃避精神摧残的懦弱表现！

柏略拿着那本《我爱你？哈哈，我装的！》，打开镶嵌在石壁上的柜子，阿纳托利屏气凝神，也不是很意外地，看到里面成排的爱情——

嗯，空空如也？

“确实可惜，你晚了一点，我昨天刚理过一遍。”柏略扬了扬手中的把那本小说，“不过不要难过，这本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不用。”阿纳托利直接拿过了那本小说，连同周边眼药水一同放进了柜子里，还把柜门紧紧关牢。

“话说回来啊，阿纳托利。”柏略看了眼柜门，然后收回视线，认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看出来你不是beta吗？”

阿纳托利转过身来，这其实也是他心里最大的疑问。

柏略不可能一眼看出那只白狼是他，还提前准备了针对性的抑制剂。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事先知道，但问题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阿纳托利问道。

“因为你有一个明显的破绽。”柏略看着阿纳托利浅金色的眼睛，缓缓道。

柏略的声音沉稳，带着很强的说服力，这让阿纳托利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听：“是什么？”

“你从来……”柏略一字一顿，表情严肃正经。

阿纳托利下意识重复：“我从来……”

柏略：“不看爱情小说！”

“不看……”阿纳托利忽地停住，然后被气得心梗，“我是疯了才认真听你胡说八——”

但柏略语速极快地打断：“你仔细回想，哪有beta不看爱情小说的？我和弥赛尔就不说了，姜旻虽然打工忙，但他是不是偶尔也会翻一下？只有你，从来不看，和我们真正的beta格格不入！”

阿纳托利顿了一下。

他忙于研究，大部分时间都在成员基本都是alpha或者omega的实验室待着，能经常接触到的同龄beta也就是三个室友，所以他确实是会参照室友，调整自己的行为模式。

柏略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点道理？

阿纳托利面露犹豫，把手挪回了柜门：“那我……”

柏略的身体微微前倾，琥珀色的眼眸深深注视着阿纳托利，充满了鼓励。

阿纳托利调整心态，表情坚毅，终于拉开了柜门，在勉强看完一页后——

柏略双手一拍，愉快地弯起了眼睛：“我确实是骗你的啦~”

“柏略，你去死吧！”阿纳托利火冒三丈，直接把书砸向柏略的脑袋，被柏略凌空接住。

“可以啊。”柏略把书重新放回柜子里，毫不在意道，“我死之后，记得把我的尸骨运回我的老家。”

啊算了，这样扯要扯到什么时候……

阿纳托利深呼吸，看了眼手表，带着憎恶地自报家门：“A级alpha，www.youxs.org，并且非常异常地没有维持住，一直缓慢上升。”

然后他才道：“我有很多想问你的，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其他的想问我的吗？”

柏略不奇怪阿纳托利会这样说，因为对方向来是个聪明人。不过出于礼貌，他说：“我呢，确实是个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的普通beta。”

阿纳托利忍不住：“普通人不可能进得了森林。”

“命运之子靠自己，普通beta靠科技。”柏略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药来，“自由呼吸小白丸，基于眼镜王蛇血清蛋白，采用多种前沿科技，一次一颗管一天，让你无惧森林瘴气，做回轻松自己。”

阿纳托利沉默了两秒，然后才说：“……普通beta做不出来这种东西吧。”

柏略诧异：“这么明显的广告词，一看就是成熟的商品吧？”

也是，阿纳托利再次反思。

不能因为柏略做出了特效抑制剂，就下意识觉得他什么都能做，这是走极端。而且谁会那么无聊，仅仅是为了进入一个未知的森林，还专门做个药丸出来？

“哪里买的？”阿纳托利问道，如果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或许可以去看看。

柏略把药收回口袋，懒洋洋道：“当然是自制的啊。”

阿纳托利：“……”

怎么说呢，也不是很意外，他要习惯了喂！

柏略拿出一套实验衣给阿纳托利，同时自己也穿上。他戴上手套、帽子，推开了实验室的门。阿纳托利拿上月见草，一起走了进去。

“问题的话，我确实想问一个。”柏略拿过月见草，看着阿纳托利，认真道，“你是你爸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吗？”

阿纳托利：“……你有这么喜欢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在问好不好。”柏略拿过月见草，当着阿纳托利的面，开始处理。

柏略的神情依然如平时一般随意散漫，但手下的实验步骤却标准规范，与刚进实验室时，惊讶阿纳托利的野路子风格判若两人。

阿纳托利还记得，那是在柏略进实验室后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柏略不知道抽什么风，嚷嚷着要换实验室，到另一个同样研究异化因子的雅各布教授手下去。结果被程唯宁教授拉进办公室谈话。

出来后，柏略这样说：“教授是个大好人，洗涤了我浮躁的灵魂。”

灵魂得到净化后，柏略的实验手法越来越规范，但出现在实验室和教学楼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作为同专业室友、各种课程的报告搭子、实验室搭档，阿纳托利受影响最大，他忍无可忍，拉住柏略问他到底在干嘛。

柏略当时拿着一本恋爱小说，慢吞吞道：“教授的规矩太多，我总得找个地方继续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吧？”

阿纳托利理所当然做了联想，顿时想打爆柏略的狗头。

还是克制住了，当时阿纳托利还没有和弥赛尔扳手腕，在他眼里三个室友都脆弱得很。他告诉自己，好歹柏略真有水平，算法能力强，每次也都能踩线配合完成，比起很多直接什么活都不干直接蹭成果的人好多了，要知足……

但现在看来，如果找的地方是这个地方，那所谓的兴趣爱好，也就清楚——

程唯宁教授是业内少有的良心，在其他生物学教授追名逐利，想要项目尽快变现的今天，依然抱有纯粹的学术之心，和对自然、生命的敬畏，他也是少见的让学生称其为“老师”、“教授”，而非“老板”的人。

因此，他的实验室规矩确实很多，比如其他实验室在研究人体异化因子移植实验，他这里决不允许。

“这有悖于自然。”柏略曾模仿过程唯宁教授的语气，脸庞仿佛笼罩着圣光，“我们要做的，只是探索现象，揭示规律，敬畏生命。”

回过神来，阿纳托利已经看到柏略添加了程唯宁教授明令禁止使用的BH-2蛋白和对人体有害的P6素。药剂振荡完后，被递给自己。

柏略：“可以延长昨天那支抑制剂的效果，三个月之内不会再有易感期，只要不碰上契合度90%以上的omega。”

阿纳托利拿过药剂：“碰到会怎样？”

柏略：“会变成只懂得求偶的野兽。”

阿纳托利了然，将药剂注入体内。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的确信任柏略。用完后，他回答了柏略之前的问题：“亲生的，做过基因鉴定。”

柏略点头：“那么，你父母是从垃圾回收场里出来的吗？”

这话冒犯十足，阿纳托利不由皱起了眉，说那个alpha完全没问题，但他的母亲——他忽然顿了一下，道：“瑞莫德区？”

柏略挑眉：“联邦还有第二个垃圾回收场？”

联邦最繁华、安全的地方是首都柯恩城，而最混乱、肮脏的地方则是瑞莫德区，联邦著名的垃圾回收场。失控暴走的异化者、穷凶极恶但不方便杀死的罪犯、实验废料、辐射污水……都会被投放进去。

阿纳托利摇头，他说：“白狼alpha，你可以查到；我的母亲是大学老师，家里经商，是柯恩城本地人。”

整个联邦的白狼alpha数量不多，但也不少。能被直接这样简称的，只有联邦最强的S级alpha——上将瓦西里，出身军事世家。

不过据柏略所知，那位强悍的上将，娶的好像是个门当户对的omega，家里从政。

阿纳托利没有细说，但柏略一下子就能猜到，他的生母，应该是位beta。狗血，有趣，但他现在更在意其他：“我还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在瑞莫德区出现。”

阿纳托利心猛得一跳：“什么情况？”

柏略“哈”地笑出了声：“当然是异化因子浓度始终无法稳定的奇怪现象啦。”

只不过阿纳托利的情况是一直上升，而瑞莫德区里的，多数是上升下降不定。不过他真的从来没有在瑞莫德区之外，发现过这种异化因子浓度始终不稳的现象。

阿纳托利一愣，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另外，柏略为什么会这么了解瑞莫德区的情况？

那是联邦文明的阴暗面，连学术论文都不会涉及的地区。

柏略语气轻佻道：“研究各种变异，是我的众多乐趣之一，成为自然的主宰，改造人类听起来就很有趣。我们敬爱的程唯宁教授虽然不让，但幸好我意外发现了这个实验室。”

他走到白板面前，正反面一转，针对狼种腺体携带者的特效抑制剂配方显露出来。他说：“作为交换，你每周到这里，配合我研究一下你的异变？”

“我可以借用这里的实验室？”

“我在的情况下。”

阿纳托利同意了。

柏略没问他为什么扮成beta，他也不去质疑柏略的研究目的。

只不过他既然已经找到了特效抑制剂，并还被赠予了配方，那之前在暗网里的订单就可以取消。

他拿出手机——地下实验室不同于森林，有信号——给买家发去了取消订单的信息。

柏略的手机立刻发出了“叮”的一声。

阿纳托利猛地抬头：“？！”

柏略莫名其妙：“怎么了？我定的提醒，每周要给教授汇报论文进度。”

程唯宁出差去了，不然他还得赶去办公室当面汇报。

阿纳托利松了一口气，还以为——

等等！

他说：“教授给你开小灶？！”

“他怕我歪门邪道走偏路，可我明明只是一个普通beta啊。”柏略也是很无奈，“他对我的误解真的很——”

柏略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他低头查看，然后恍然大悟：“邮件没那么快发过来，这里信号有，但是不强，我现在才收到，取消订单是不可以的，你昨天都用过了，拒绝白嫖。”

阿纳托利：……

果然是你啊，这个在暗网赚得风生水起的普通b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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