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伫立在原地,垂下眼帘慢慢看完了每一个字,将小卡片塞回花间门的缝隙里。
不愧是玩弄文字的高手,七分的真诚也能写出十分的诚挚来。难怪当初雷厉风行架空了所有权力,成为沈家真正的掌权人,族中长辈提起来亦是感激和赞叹。
一瞬间门,云灯脸色瞬息万变,那些说过的话,相处时的种种场景,许下的诺言,自以为是、沾沾自喜的精湛表演可能只是对方闲暇时的调剂品。
还在羡慕的女人不知道云灯此刻心中所想,只是凭直觉联想赠花者约莫是一个浪漫满怀的人。可她看到云灯不太好的脸色,便关切地问:“私生送的吗?”
“不是。”云灯摇了摇头,对着女人抿出来一个浅浅的笑意:“姐姐,以后要是还有人送花,拦下来,直接丢掉就好了。”
那束昂贵不菲的玫瑰,娇艳欲滴,最终的归宿却是随意的垃圾箱,或许或有流浪汉拿去装点自己的家。女人直愣愣看了一会那捧花,才问:“送花的人是你讨厌的人,还是什么?”
“过路人。”
云灯勉力笑了笑,站在拉长的光影里,整个人有种和阳光相融在一起的柔和,窗棂的纹路斜交在墙壁上,云灯舒缓了一口气,那句话也像是对自己说。
再见了,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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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有人送来字画,住处被各种礼物堆满了。起初云灯还假意推辞一番,后来索性照单全收。
当初装修时特意选了简欧的风格,墙壁上悬挂的话,也是云灯精心挑出来的近现代有名的艺术画。装裱精致的一幅幅画被摘下来,重新更换上那些二代们赠过来的字画,风格大不相同,时间门跨度也大。
夭桃秾李的少女鹅黄长衫,低头轻嗅青梅,旁边便是潦草狂乱的草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上去大相径庭的风格,挂在一起竟然意外融洽。
云灯负手,静静看了会,便接到节目组的电话。
两个小时后,云灯给找上门的工作人员开了门,其实他现在的地位远不及对方亲自上门,估计也是看在沈渡的面子上。
来的人有三个,两女一男,看到云灯穿得居家,乌发乖顺垂着,眼角有些揉出来的薄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不由得面颊一热。
云灯转身烧了热水,泡了一壶茶,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
氤氲的茶香迅速浮遍整个客厅,云灯不想表露出自己太过生涩,等着对方先开口。
“我们是《点绛唇》的工作人员,看到您在《遇龙》里古装扮相,很符合国风的主题,请问您有兴趣加入我们吗?”细长边眼镜的青年说起话来很有条理,温文尔雅,让人生出亲近感。
云灯回来时,特意翻出来最新一期的《点绛唇》认真看了一遍,上一期的主题是故城,拍摄地是国内出名的古都。除了固有的几位导师外,素人选手也是当地的非遗继承人。飞行嘉宾是近期靠着一部古偶跻身二线的男艺人,诗词明显提前记忆过。
“当然了。”云灯微微睁眼,他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乌发里若隐若现的雪白耳朵,像是一簇新白的雪。
“我之前一直有看你们的节目,很有意义的一档综艺。”
浮于表面的了解,仅从买过的作文素材资料里略知一二,等定下来后再慢慢补上往期也不迟。
他面子话说得漂亮,亦或者是其他因素的加成,坐在对面沙发的三个人几乎是不加犹豫便要拿出来合同,干练女人拿出来一支笔,让云灯先看看合同,忽然又说:“节目是直播的形式,能接受拍摄你的住处吗?”
云灯还在低着头逐字逐条地看着合同里的条条款款,闻言点点头。
这房子本来就不怎么居住,有些器具的防尘布都还没有揭下,冷冷清清没多少烟火气,打眼看过去只觉有生活气息的整洁。
看上职位颇高的女人从沙发上起身,仰面去看才挂上去不久的水墨画,她对字画不懂行,这几幅画瞧着神韵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长达数页的文字合同,云灯看了一遍,没看出来什么文字陷阱,在末页尾端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合同呈递回去。
白昼漫长,温度越来越高,按部就班地拍摄、汲取经验,闲暇时给住处新增了些小物件。水晶雕琢成蝴蝶拼接起来的风铃垂悬在阳台的窗前,不关窗时会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蝴蝶的翼在光线下折出斑斓的色彩。偶得的茉莉开了花,盈满一室清香。
大概被拍到也不会不妥,他雇了人日日清扫,随时都能够让节目组进出。
那几日果然沈渡天天都送了花,被毫不留情丢进了垃圾箱,聒噪的消息一条又一条的发,云灯烦不胜烦,索性直接将人拉入黑名单。
“这几日还忙吗?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柔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云灯拨弄花苞的手一停,他弓着身子,接到母亲打过来的电话,猜想她现在应该在家中,而不是陪着那些太太做美容。
“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她带着一点婉转的试探,声音低了下来:“灯灯,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好吗?”
云灯怔愣了一下,旋即绽开一个笑,他应下:“好啊,妈妈。”
被破坏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以俯瞰的角度,高高在上地知会一声,于是他要被迫接受横刀插进来的外来者。他仍是不太明白那个踟蹰犹疑的语气,好像他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坏人,要用小心的语气才能避免殃及池鱼。
偶尔他会觉得可笑又莫名其妙,怜悯流落在外的谢栖,恨他破坏现有的平静,又能够置之度外,独善其身。
回到家还没过十二点,院落贴着墙开垦了花圃,爬山虎的藤蔓攀爬到了二楼。云灯在玄关处换了鞋,洗了手去厨房帮忙。
穿堂的阳光贯穿起居室,烧好的菜摆到了餐桌上。苏成双的手腕皓白如雪,戴着水色足的翡翠镯子,穿着旗袍,看厨师处理蟹肉。
云灯当然不会真的帮上什么忙,帮着拿了食材便得了几句赞赏。
他理所应当地接受苏成双的夸奖,随意问了句:“爸爸中午一起吃饭吗?”
“公司现在还有点事,过一会就回来了,待会我打电话再催催。”
苏成双拉着他拉了一会家常,雪肤细眉的美人面,笑意一直没下过。云灯鲜小见到苏成双会有这么喜悦的时候,猜想应是和谢栖省状元有关系。
那个偏安一隅的小城,教育水平和京城相差甚远,还能够杀出一条,蟾宫折桂。哪怕心里埋着嫉妒,他依旧笑盈盈地顺着苏成双的话问过去:“妈妈今天看上去很高兴,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小栖是他们那个省的状元。”苏成双不怎么上网,对谢栖上过热搜的事也不清楚,只当云灯不知道这件事。
谢栖在那城市逗留了几日,几天前就回来了。关于谢栖的过去,苏成双不是很了解,但她想当一个好母亲,可是从谢栖嘴里问不出来什么,只能从以前谢栖住过的小区里,听出来只言片语,连拼带凑,整合出来一个过去。
云灯心不在焉地听着苏成双说着谢栖的过往,心里盼着冗长的对话能够尽早结束。
“他吃了很多苦,能够回到家里也不容易,你们两个要是相互扶持就好了。”
云灯若有所感地侧过脸,看到谢栖就在门外,神色晦暗不明。他的心思猛然下坠,以为谢栖已经听了许久了,当着苦主的面,说着其过往,云灯自己都有些尴尬。
但是苏成双就在身边,她乐于看到兄弟相亲的画面。云灯笑着看谢栖,眼睛里一派天真之色:“一说到哥哥,哥哥就立马下来了。是饿了吗?再等等,午饭一会就好了。”
他本来是生得既美且乖的面容,说起讨巧的话来,逗得苏成双侧目多看了好几眼,自然是喜上眉梢,笑意不肯收敛。
“我不是饿。”谢栖哑然片刻,回道。
那天回来后,陆陆续续有其他学校的人联系他,开出来的条件都不错,他还记得心愿墙上秀气的字,稚拙的心愿。
等真正站在云灯面前,那些打好的腹稿反而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眼前人夭桃秾李的漂亮面孔,多次出现在他午夜的梦境里,像是艳丽斑斓的恶之花,紧紧吸附着养分,妄图侵占所有。
云灯不依不挠:“不是饿,那是什么?”
“有事。”谢栖没有分出来半点眼神给苏成双,他本想直接询问,如果很想去A大,他有办法,转念一想,像云灯这种出生就在云巅的人,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
便宜哥哥从来都是冰冷的,几乎没有这样单独这样和自己说过话。和梦境里,未来的时间门线内,只剩下温软外皮的模样大相径庭,现在的谢栖,是隐忍的刀刃,沉默的潮流。
谢栖的意思不能更明显,云灯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故意反问他:“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妈妈又不是外人。”
大概是不加掩饰的戏谑语气触动了谢栖,云灯瞥见谢栖有些红晕的耳垂,他还是跟着谢栖去了起居室,但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在距离谢栖几步的地方坐了下来。
摆了用茶的茶台,铺了柔软的垫子,云灯托着雪白的腮肉,光线渡在柔软的黑发上,谢栖想到小巷里,睡在阳光里的猫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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