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升起的气温又降了下去,风间卷着些许飒飒凉意。
覃彧已经昏迷了将近半月,仰卧在床榻上,唇色近乎苍白。
丁烟试探着将指尖探出衣袖靠近他的唇瓣,将碰未碰之际停住悬在空中。用指尖沾了清水滴在他的唇瓣上,一是水喝得太急喂不进去,二能帮他润着嘴唇不干裂开来。
从他鼻尖呼出的气息很是微弱,带着点温度,几不可查。
马上那位教主就要来为覃彧解蛊了,但那个去查她身份的暗卫尚且一去不回。
覃彧的身份近乎可以确定和教主有关,她午夜寻了个机会去见识到了谷嫣然口中的“男人的画像”,光看轮廓,几乎与现在的覃彧一般无二。
不知道能不能算上令人惊讶的偶然,这位女教主姓覃,再加上她看到覃彧之后的的态度,丁烟甚至怀疑覃彧会不会是她的孩子......
轻挪手腕,用指腹盖在覃彧的侧脸颊上缓缓摩擦,半晌罢了,将他落在颈上的发丝拂开。
半里外出了些动静,两道齐整的脚步声自远而来,听着愈来愈近已经上了石阶,丁烟便给覃彧弄平衣角从后门走出翻身一跃上了鸟翼状的穹顶。
穹顶之上揭开瓦片,里面的一处空隙是寻好恰恰正对着覃彧软塌的,这屋顶两片对开的滑坡能从侧面造出一片清净地儿,来往巡逻的侍兵也不能看见她。
木门响起指骨轻叩的声响,自然无人应,丁烟俯卧在顶上,半阖眼睑,上下牙细细摩擦。
没等多久她们便自行推了门入内,谷嫣然环视一周没见她人影,微微纳闷,“怎么没人?”
教主根本没搭理谷嫣然的意思,直接凑近覃彧把着他的手腕拿完脉,才低声吩咐道,“把他扶起来。”
谷嫣然只好依言将手上备着的材料放在软榻前的矮几上,欠着身将覃彧的上半身扶起。
只见教主除了鞋,盘腿上了软塌,对着覃彧背面轻扶他的肩膀。两指伸直紧扣在他的颈脉处,垂眸停了半晌,“嫣然,你给他牵线、放血。”
“我?”谷嫣然有些惊讶,食指指着自己鼻子,瞪着双大眼睛直直看向教主。
教主皱眉,左手挽了个花,凝气后缓缓推到覃彧背后,“墨迹甚么?东西都教给你了,难道还未学会吗?”
教主嘴上说着,却没看她一眼,似是极为放心的样子。
丁烟咬了咬牙,若是她此时不遁走,能在后面帮覃彧稳住气息,那给他解蛊的人就是教主。谷嫣然深浅究竟如何丁烟也没底,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应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去换教主?
正担着心,就瞧到谷嫣然十分爽利地在覃彧指尖划开一个十字口,并且双手捏住手腕往掌心处挤压,像是在捋出什么东西。
先是一两滴,后来逐渐涌出,鲜血连成一条红线缓缓淌入谷嫣然膝盖前的瓷缸中,丁烟在楼顶都能嗅到覃彧血的腥味。
谷嫣然又从矮几上取来一个分外精致的小匣子,侧面的浮雕像是些规律的文字信息,只见她的手掌往匣子中间一抹一提,盖子就往上弹开一层,但依然与匣子的主体连在一起。
她将弹出的缝隙处靠近覃彧指尖的伤口,他手指尖淌出的血蓦地变成浓稠又浑浊的深红,教主低声喝道,“来了。”
覃彧那正流血的手臂外,袖子早已被挽到大臂处,只见一处挪动的凸起在手臂的皮肤内沿着经脉的走向往指尖而去。
殿内顿时静得可怕,没人出声,三双眼睛都盯着那处挪动的小鼓包缓慢地从小臂移至手腕迈入掌心。
谷嫣然又迅速将一根细丝紧紧系在覃彧的手腕上,打了一个绳结。
小鼓包似乎注意到了些什么,从掌心下方往回滑去,又在手腕的细丝前碰壁。
谷嫣然又将手往匣子中间一抹一提,空隙变得更大了,甚至传出一股隐隐的酸味,不带臭气,但也不清爽,反倒是搅地人脑有些混沌。
小鼓包嗅到这味道后瞬间调转方向,笔直朝着覃彧正流血的伤口处而去。
见那鼓包已入手指指节,谷嫣然又用细线迅速在其手指根部系上一道结,随即又将先前手腕处的绳结解开。
这次小鼓包未曾回头,覃彧流出的那黑红的鲜血传出阵甜腻的余韵,与颜色十分不搭。
教主的鼻子上已蒙上了层汗,抵在覃彧后背的手掌处冒出一阵阵烟气,她不由地催促,“快了,看准时机。”
谷嫣然见那鼓包已近到伤口处,立马将匣子盖往下一按,旋开匣顶的一处凸起,一个大约有人一指粗细的圆孔被打开。
她紧捏住覃彧的手指,用力在小圆孔的边缘一刮,又立即阖上匣子。
匣子被置于一旁,丁烟能感觉到匣子内部细小的抖动,怕是覃彧的蛊已被她们合作捉了出来。
谷嫣然并未在多顾忌匣子,而是将细线的一端往自己手指上缠绕了几圈又在手掌上饶了两圈抓住,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小红瓶。
并未顾忌形象,她用牙咬开软木塞,似乎从红瓶中倒出了些透明的水液在覃彧系着细绳的指根处。
猛地朝外一拉,一团黑臭的汁液从他手指的伤处喷射而出,大多都入了她脚前的瓷缸,还有一些飞溅到谷嫣然的衣襟上,将浅桃色的外衫烧出几个小洞。
......
待谷嫣然给覃彧包好手指,弄着他躺回了塌上。教主离了榻,这才一下跪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妥当了没?”
只见谷嫣然执起匣子,放到耳边闭眼静听,半晌才朝着教主的方向点头,“都妥当了。”
教主摆摆衣袖示意谷嫣然可以离去,“今日辛苦你了,多谢。”
虽闭着眼,但这话却是无比重了,丁烟和谷嫣然一样都又将教主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
覃彧......真是教主的儿子吧?
谷嫣然也不敢将目光多做停留,将匣子瓷缸都收入篮中,规矩地行了礼,这才慢慢离去。
丁烟却未动,“陪着”教主在偏殿歇了整个下午,才见她又动作。
与丁烟的动作很像,她侧坐在软榻上,静静地端详着覃彧的脸直到暮色低沉。接着又给探了一次脉象,这才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嘴角上逐渐勾起了层弧度。
丁烟第一次见教主露出笑容,两颊的皱纹随着表情堆叠起来,不明显,但也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
目送着教主回她的寝殿,丁烟也旋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隐入夜色,待二人都没了踪迹可寻,一只红瞳黑鹰落在覃彧偏殿的窗口上,长长的鹰唳穿空,惊醒了塌上那位睡了多时的人。
一时间殿内烛火俱熄,只剩缓缓坐起之人和黑鹰的两双眸子闪着锐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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