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厄里希

“愿神宽恕我们的罪恶。”

教堂内，一身正装的白衣牧师，正举办例行的礼拜。

这是他第一次主持正式礼拜。从小在教堂长大，熟悉流程的他，早就期待着这么一天，举办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望着下方，那一个个虔诚祈祷的村民，他轻声说道：

“祈祷过程到此结束，在我们唱响圣歌前，各位有什么疑惑吗？我可以替你们解答。”

“这里，厄里希牧师！”

平静的人群中，一名少女忽然举起了手。

牧师的神情变了变，快步走到少女面前，朝她挤了挤眼睛，低声道：“切茜娅，这是我第一次主持礼拜，你不要跟我捣乱！”

说完，他露出腼腆的微笑，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围的其他人。

少女扬着头，做出一个无辜的眼神：“可是我确实有些问题，想要你为我解答！”

她最后一个词咬得很重，隐隐弯曲的嘴角，暴露了属于她的狡黠。

“厄里希，你就解答她的疑惑吧。”一旁，一位和蔼的老妇主动说道，“正好我也想听听，有什么能难住我们可爱的切茜娅。”

“既然格瑞塔夫人这样说了……”厄里希没好气地望着少女，“说吧，你有什么困惑？”

切茜娅眼珠转了转，问道：“我们每个人，死后的归宿在哪里？”

“品行端正，内心善良的好人，在牧师的接引下，灵魂会被送往云中城，永远生活在爱与宁静当中。而那些作恶多端，背离了神指引的坏人，灵魂将堕入地狱，供地狱恶魔吞噬。”

说完，厄里希有些意外地望了少女一眼：“难得你会问出这么正经的问题。”

“我的问题还没完呢！”

少女瞥了他一眼，追问道：“我们都知道，地狱恶魔最喜欢吞噬灵魂，能够因不断吞噬灵魂而变得强大，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将灵魂送往地狱？这岂不是会培养出更加强大的恶魔？”

“这……”厄里希瞪大眼睛，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她，“你怎么敢问出这样的亵渎之言？”

“不是你说，有问题可以向你请教的吗？快点告诉我答案！”切茜娅双手叉腰，身体前倾，连声道。

年轻的牧师后退两步，脸上多了几分慌乱：“这……教义上没这么写……我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

望着他的窘态，众人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罪人的灵魂充满污浊，恶魔吞噬他们的灵魂，就像我们吃了脏东西一样，身体会变得虚弱不堪，但它们又无法忍住灵魂的诱惑，甚至为了罪人的灵魂自相残杀。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将罪人的灵魂投入地狱。”

眼看着事态无法控制，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到这阵声音后，少女主动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侧身恭敬地问候道：“格伦主教。”

苍老的白衣主教来到场中，他的声音中正平和：“威尔牧师将继续主持礼拜，各位不要被这件事情干扰。本周告解室需要维修，不便使用，有需要的还请等到下周。”

接着，他看向了厄里希：“你跟我来。”

年轻的牧师将头微微垂下，他第一次主持的礼拜，最终以失败收场。

后方，少女露出了歉意的眼神，她没想到自己的玩笑，竟然惹出了这样的麻烦。

很快，厄里希便与格伦主教，来到了一间昏暗的静室内。

格伦从墙壁上，取下了一条荆棘般的带刺长鞭，不含任何感情地道：“转过身去，跪在地上，脱掉上衣。”

厄里希照做，露出了布满伤疤，坑坑洼洼的后背。

长鞭一振，发出响亮的破空声，而厄里希的后背，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神啊，请宽恕这个罪人吧。他身为您的使者，却如此冒犯您的威严。”

格伦虔诚说道，他的眼中露出几分怜悯，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减轻。

又是一记长鞭抽打，年轻的牧师使劲蜷起自己的身躯，却无法缓解深入骨髓的疼痛。

“收起你的无知，厄里希。在那些信徒面前，身为牧师的你，相当于神的使者，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神的威严。神无所不知，你不应该被任何问题难倒。”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厄里希颤声说道，血液从他的后背滴落，染红了四周的地面。

“你不知道问题的答案，那是因为你还不够虔诚……如果你足够虔诚，虔诚到成为义人，没有任何问题能难倒你！”格伦坚定地说道。

“因为……我不够虔诚？”

沉重的鞭挞不断落下，厄里希的意识在疼痛中模糊不清，他喃喃地问着没有答案的问题，背后早已皮开肉绽，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不知何时，鞭挞结束了，年迈的主教走到厄里希面前，将一个蓝色的小瓶放在地上：“这瓶疗伤圣水，能够治愈你背上的伤口。”

“厄里希，你是我十分最为看重的牧师，希望你能将这份疼痛记在心中，永远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几天后有一场接引仪式，你跟我一起去吧。”

说完，格伦便从静室中离去。

几近昏厥的厄里希，试图将这瓶圣水拿起，全身却提不起任何力气。

“你还好吗？我来帮你吧。”

主教远去后，充满担忧的女声传了过来。

切茜娅不知何时来到静室当中，她望着伤势惨重的厄里希，十分愧疚地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那个问题的……”

“不关你的事……”厄里希强撑着坐了起来，他望着切茜娅，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够虔诚……”

切茜娅摇了摇头，伸手将圣水拿起，想要替厄里希涂抹，却被他给拦下。

“格伦主教说得很对，在信徒面前，我就是神的使者，怎么能让你看到我如此不堪的一面……”厄里希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请你离开吧……不然等格伦主教发现，他又要责罚我了。”

“我……”切茜娅似乎想说些什么，将头低了下来，“我真的很抱歉……”

“谢谢你……”

耳边传来厄里希的话语，切茜娅一愣：“为什么要谢我？”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这些都是神给我的礼物，我会欣然接受的……”

望着背后血肉模糊，却依然虔诚的厄里希，她突然感到自惭形秽，无颜留在这里。

最终，她将手中的圣水放在地上，失落地从静室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