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虫母是世界的瑰宝[虫族]」

25.自由之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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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徒交付自己的灵魂, 神明送出了永恒的爱意。

虫族的星舰穿越过气层,整个062号星球灰蒙蒙一片,厚重的火山灰覆盖了一切, 当陆斯恩等人戴着防护面罩踩在地上时,立马惊起了一片烟尘。

所望之处,满目疮痍。

所视一切,皆为废土。

脚下的火山灰几乎有三指那么厚, 每一脚下去,都不能一次性彻底地踩到地表。

星舰上的虫族百分之九十都下来进行搜寻了, 他们背着沉重的设备, 探照灯亮在不见天日的星球上, 到处都是灰雾,可见度低到可怕,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什么, 难度近乎比登天还困难。

但即便如此,在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一只虫族喊累、抱怨。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低头寻找着,试图在虫母曾经活动过的范围内找到一点点有用的线索。

这不仅仅是出于对虫母的追随,更是源自于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愧疚——明明有着超前的科技技术, 可他们只是一心沉浸在虫母出现的喜悦之中,谁都不曾注意到星球上悄然发生的变化, 这才令新生不久的虫母一直都置身于危险之下,而这般情绪更盛的则是陆斯恩……

银白色直长发的高阶虫族缓步走到了那座坍塌的山洞前,脑海中回放着近日所经历的一切。

是他派人毁了那艘星舰上的中央控制盘, 毁掉了小虫母可以逃离这颗星球的唯一希望,他的行为似乎与最初想要杀死虫母的意志没有任何的差别……陆斯恩甚至忍不住问自己:你到底干了什么?

哒哒哒。

脚步声靠近,无需回头, 陆斯恩也认得出来,是艾薇和安格斯。

“这场火山爆发,是我没有想到的……”安格斯不负往日的漫不经心,他的神情有些沉重,目光落在灰蒙蒙的破碎石堆上,步子缓慢,抬脚踢开了石块。

地下露出了一截灰扑扑、有些破损严重的被子。艾薇认得,那是她亲自放上“垃圾船”的物资,当时还选择了相对而言比较适合男孩子的简约条纹,只是现在……没有用了。

安格斯继续踢开那些碍眼的石块,当沉甸甸的火山灰被扫除后,藏在石头下面的更多东西都露出了凄惨的模样——缺了页子、焦黑到无法辨认的书册、满是污迹的宽大衣服、被折断了刀刃的匕首模型……

安格斯的视线一寸寸扫过,他缓缓蹲下捡起了那把从中间断裂的匕首模型,低声道:“之前送出去一个仿阿琉斯军刃的小把件,看得出来,小虫母挺喜欢。”

这一次没有了隐形追踪蜂的转播,于是高阶虫族们真真切切地站在了山洞里,他们近距离地观察着虫母曾经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那些方方面面的细节,每一处似乎都能令他们联想到虫母、联想到原先活跃着的精神力链接。

“呵……”

艾薇忽然笑出了声,她哑着声音道:“真是可笑……我们因为上一任虫母,而对这一任虫母连坐了一切的罪恶,但是最后换来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诞生了才几个月的虫母再一次消失了……”

“可那些错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盛开时无人眷恋,陨落后天地惊惶。

安格斯:“等——不一定的!”

红发的高阶虫族猛然起身,挡在面罩下的双眼极亮,他看向艾薇,“你不是拆下过一个小飞行器上的控制盘给他吗?说不定他已经坐上那艘老旧星舰飞走了!”

艾薇一愣,还不等她说什么,一直沉默的陆斯恩迅速转身,银白的虫甲附着于肩胛脊背,他身形灵活,在黑沉沉的荒野穿梭。

安格斯和艾薇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几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赶到了最初虫母发现报废星舰的位置。

经过了一场熔岩的洗礼之后,原本高大的树木几乎全部消失,潮湿的草甸干枯一片,但在所有的烧灼物之下却找不到任何金属零件的残骸。

“没有残骸,说明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安格斯摸着下巴,眉头微皱,但心里却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

陆斯恩安静地观察着每一处细节,片刻后他道:“不对,这里绝对不可能是星舰的起飞地。”

银发的高阶虫族半蹲,抬手轻触那些只在地面上露出半截、被烫得焦黑的树桩,“只有一次烧灼痕迹,星舰加载动力和能源而起飞时,势必还会产生滚烫的热流,但这里明显只经受过一次。况且……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蓄力起飞的位置。”

陆斯恩站起来看向安格斯和艾薇,“不是这里。”

艾薇沉声道:“那还有一个有可能的地方——湖边。”

她改动过追踪蜂的参数,因此当陆斯恩说这里不存在星舰起飞的痕迹时,艾薇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虫母格外热衷的“戏水”活动。比起陆斯恩和安格斯偶尔的关注,艾薇几乎时时刻刻都盯着转播视频,再加上控制盘内被她亲自销毁的追踪器,她本人自然最为清楚哪里最有可能是第二个属于虫母的秘密基地。

“走!”

三人相视一眼,再次往山林的另一边赶。

希望这一次,他们能够收获一个好消息……

与此同时,因塞特外的自由星域内,一艘看起来破破烂烂、表面发黑的小型星舰正在整个浩瀚的宇宙中飘荡着,比起那些巨大的星体、星团,它小到可怜,宛若蜉蝣。

天蓝色的星云格外璀璨,渺小的星舰缓慢地行驶在宇宙尘埃之间,一点一点远离着因塞特星域西方的边际。

星舰内——

黑发的青年身上裹着半截破损的大外套,这是之前留在星舰中用于垫零件的,但因为前夜忙于奔波逃窜,根本来不及换衣服,以至于顾栖到现在都还□□着手臂、胸膛,下身挂着半截边缘燎出焦黑的半裤。

他正睡着——苍白的皮肤上零落灰色的污迹,手指、脚踝上则有很多细碎的伤痕。显然梦中人睡得并不舒服,他眉头紧皱,眼角是干结的泪痕,嘴唇不安分地半张,沙哑破碎的呼唤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溢出,却模糊在了孤寂的空气之中。

恍然之间,青年的眼皮剧烈颤动,下一刻他“唰”地睁开眼睛,瞳孔瞬间缩小,衬着深色的虹膜好像蒙了一层雾。

顾栖剧烈地喘了口气,他撑着发抖的手臂坐起来,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肉。黑发青年推开身上的外套,赤着脚、踉跄趴在星舰厚实的玻璃上向外看去。

此刻哪里还能看到那颗曾被火海淹没的星球,有的只是陌生且无边无际的宇宙星空,甚至连方向都无法分辨。

“唔……”

顾栖整个脑袋都疼得厉害,连精神都有些不真实的恍惚。他掐着自己的手腕以保持清醒,视线扫过整个小型星舰的内部——空落落的,一如他上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

之前的回忆重新降落到脑海里,顾栖记起来是蜂托起这艘小型星舰让其借力而升空,随后是漫无边际的熔岩,吞没了冒泡的湖水,也吞没了立在断崖边上的蜂。

“黄金……”

顾栖觉得整个人都开始难受了,眼睛发烫、喉咙生涩,熔岩蔓延之下的景象如一帧帧画面席卷他的大脑,每一寸神经都在呼喊着已故者的名字。

石榴、兰花、海蓝、萤石……以及黄金。

每一只低阶虫族他都记得,记得它们的模样,也记得它们因何而离开自己。

顾栖扶着墙壁起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外套重新披在自己的肩头——就像是他的铠甲,他试图用这点粗糙的布料阻挡蔓延在后背和心脏的冷意。

肚子中发出饥鸣,脚步也格外虚浮,黑发青年走过廊道,余光扫到了半开的核心舱……之前的记忆缓缓上浮,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关了门的。

心脏跳动的速度瞬间加快,顾栖猛然上前一把拉开了沉甸甸的金属门。

里面和他那天所见并无差别,但在核心箱顶上,却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顾栖记得,这个小玻璃瓶是萤石捡来的“垃圾”,因为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所以被同样会发光的萤石捡了回去,甚至还宝贝似的献给了顾栖,被他小心地放在了山洞中专门的收藏角里。

只是当初离开的匆忙,什么都不曾拿上,却不想这个玻璃瓶被放在了这里。

顾栖走了过去,将瓶子拿在手中。玻璃瓶很小,就像是贵族喜欢用的迷你香水瓶,一指长的高度,瓶面上生着浮雕,以至于有些朦胧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他缓缓拔开盖子,指甲盖大小的瓶口中是很多细碎、闪烁着光芒的小砂砾。不知道为什么,当顾栖看到盖满整个瓶底的浅金色时,凝固在眼底的泪水再一次无法克制,静默无声地涌了出来。

那些砂砾温暖而散发着奇异的力量,当被他握在掌心里时,一闪一闪,就像是黄金围脖上金棕色的短绒、像是萤石会发光的虫腹、像是海蓝飞舞在空中的鳞粉……

手指收紧,顾栖握着小小的玻璃瓶,怀抱着自己的肩膀无声地流泪。

追随着虫母的信徒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它们自虫母的口中得到了名字、在虫母的心中永远占据了一席之地,直到时间的尽头……

等哭够了、难过完后,顾栖擦干眼泪,他在星舰内翻翻找找,找到一段纯黑的细绳子,系着被拧紧盖子的玻璃瓶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垂下的小瓶子正好靠近着胸腔内心脏的部位,就好像它们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

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顾栖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在荒原之星上亲手埋葬了A02后无依无靠的模样,伤痛已经加身,一切的悲哀也无需多言。

饿到整个胃部抽搐到痉挛的黑发青年潦草地翻出星舰上剩余的营养剂,已经过期的液体有些浑浊,但此刻容不得嫌弃,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将那带着股淡淡酸味的液体灌入喉咙。

在短暂的枯坐后,勉强恢复点儿体力的顾栖开始了一场地毯式的搜索。只是当他把整个星舰都重新扫荡了一圈后,年轻的虫母发现了很多被藏在角落里眼熟的东西——肉干、被单、医用喷雾剂、叠好的衣服、放在椅垫下的匕首……

每一个物件都被很好地藏了起来,就好像生怕被黑发虫母以外的人发现似的。

这一刻,顾栖忽然想起了更多的细节——他想到了那天早晨黄金带回来的野花束,想到了黄金身上那股有些奇怪的味道,想到了偶尔半夜似乎有低阶虫族悄悄起开山洞的微小动静……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在为了这一场离开偷偷地为新生虫母做着准备,可顾栖自己却因为大意而忽略了最严重的问题……

所以一切的小改变实际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子之下,只是因为太过习惯、太过放心而忽略了全部。

摸着手里失而复得的物资,顾栖甚至忍不住思考,是不是那群大家伙们早就察觉了什么,它们知不知道更换了控制盘后星舰的可承载数量?它们会不会觉得是虫母自始至终都在用一场骗局来获得低阶虫族们的信任?或许它们早就知道了一切……

真实的答案顾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它们总是义无反顾地帮着自己,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这样的代价,真的太过盛大了……”盛大到像是一场送别。

将手里的物资整整齐齐地放好,顾栖垂着眼睛,一一处理了自己的伤口,换上那还有着阳光气息的宽松衣物。黑色的长袖、长裤,以及一双从“垃圾堆”中淘到的合脚短靴,锋利的匕首被绑在腿侧,以便随时抽出用作武器。

青年从衣摆撕下一截纯黑的布条,缓缓缠在了自己依旧有些发颤的手腕之上,手指苍白,血痕在医用喷雾剂的作用下淡了许多,但每次用力抓握,依旧有种自虐般的疼痛。

忽然,一阵断断续续的心音缓慢地、就像是受天气影响的音频般传来——

【在……哪儿……】

【找不到……】

【虫……母……】

【继续……找……】

即便这声音再模糊,顾栖也认得出来,是那几位高阶虫族的声音。

黑发青年勾了勾唇,他有些恶意地想最好找不到、最好是认为他这个临时虫母死了才好。

顾栖控制着自己的心神,不对那些“声音”做出任何的反应。经此一事,他不愿意在和那些虫族掺和上任何关系——不论是想杀他的、还是想帮他的,顾栖一个都不想理会,毕竟他想要的已经消失了,也永远换不回来了……

青年脖颈上挂着的小瓶子在收拢的衣襟下悄无声息地闪过微光,就像是一道庇佑的守护符,牢固地将年轻虫母保护在那层虚无之下。

一切装备好的顾栖站在操作台前,眼下他在这陌生的星域里几乎是满目茫然的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朝向哪个方向。在短暂的思考后,顾栖看了看电子屏上有限的能源,牙一咬,干脆将方向调整到了正西方让其一路自动驾驶,能飘哪儿算哪儿,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

这一次,就看命了……

茫茫自由星域,这是脱离了三大主星域、无势力管理、常年出没星盗的地域。在这里时常出现杀人越货的勾当,毕竟光从“星盗”两个字中就能看出这一项职业是以什么为主。

不过星盗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们从来不会动来自三大星域内任何一个标有官方、政府标志的星舰,至于那些缺乏护卫队的零散商用星舰,就是容易被盯上的过路小肥羊。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星盗都以“恶”为名。

此刻,名为“自由之盾”的最大星盗团悠哉悠哉地路过自由星域的西部边缘时,一直举着望远镜、翘着二郎腿观察窗外星体的现任星盗团团长银河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蓝色的眼珠里闪烁意外。

银河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他招手道:“OMG!鲨鱼,你快过来看看!”

“看什么?”格外低沉的声音响起,说话人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块头,肤色黝黑,五官立体,剑眉星目,挺鼻厚唇。他剃着光头,饱胀的胸肌几乎要把黑色的衣服撑爆,结实有力的双臂上布满银灰色鱼鳞似的纹路,一直隐没于袖筒。

“啰嗦什么,叫你看就看啊!”银河把望远镜塞到了“鲨鱼”的怀里,指了指远方,“喏,你仔细看看,那里是不是飘着个什么?”

“鲨鱼”皱眉,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是个星舰,看起来像是几百年前的老型号,应该是人类那边的家伙。”

“或许是要发现多年前人类帝国遗失的宝藏了?”银河声音一挑,立马呼唤着整个星舰上的人,“快快快!给我捞!把那个小破烂星舰给我捞上来!”

“鲨鱼”盯着银河的后脑勺看了半天,冷哼一声,“要是你再惹出事情,别指望我会给你收拾。”

“哎呀!放心放心,你快收了嘴里的尖牙吧!可别把我的小宝藏吓坏了!再说了,我是那种惹事的人吗?”银河的表述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哪怕是早已经习惯了他说话方式的“鲨鱼”都不免有些生理不适地皱了皱眉头,他摸了摸自己果然探出头的尖牙,忍不住低声咒骂:“该死的!这个世界上谁能受得了他?”

银河可不管,他像是要去见什么尊贵的客人,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换上了一身纯白的贵族式礼服,宽檐帽上插着倍显纯洁的白羽,肩披同材质的羽毛披风,高贵、优雅,宛若一只骄傲且华丽的白天鹅。

他走到一众星盗小弟面前,昂着头,伸着脖子,用那贵族的腔调询问,“哦——我可爱的小丑鱼下属们,今日你们的团长是最夺目的吗?”

“是!”齐刷刷的回应,但每一位回答完的星盗小弟都不约而同地按了按自己的胃。

“那么——”银河看向落地窗外小小的那抹痕迹,扬声道:“全速前进,让我的骑士们捉回那块人类遗落在外的小宝藏吧!”

身披星辰的星舰火力全开,不到十分钟,就已经靠近了那艘破破烂烂的小型星舰。

银河以手为扇冲着自己的下巴扇了扇,有些嫌弃道:“好破,好脏。”

“鲨鱼”面无表情,“是你自己说是宝藏的。”

“我怎么会出错?”银河轻笑一声,抬手一挥,看到指令的小弟立马洒下捕捉网,瞬间那艘有些年代的小型星舰被包裹起来,一点一点地拉向了是其数十倍的巨型星舰。

“走喽,去底舱看看今天抓到了什么小宝藏。”

银河语气悠哉,像是保镖首领的“鲨鱼”只好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往星舰的最底层去。

那艘小型星舰已经被撬开了门,银河进去的时候,鼻尖微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挑眉,面具下的眼睛闪过兴味,“我喜欢这个味道,像是蔷薇。”

“鲨鱼”冷漠吐槽,“你什么不喜欢。”

“丑陋的我都不喜欢。”终极颜控银河把这句话说得格外骄傲。他眯了眯眼,继续往里走——顺着蔷薇花香愈渐浓郁的地方走——那里是铺着一床被子的主控制室,被子上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花香清丽,像是被雨水浇淋,带着股潮湿,但却看不到人影。

“鲨鱼”靠近,压低声音道:“有人。”

银河同样小幅度动嘴回应,“我知道,还有——你别动,别吓到我的小蔷薇了。”

说着,银河又缓缓上前靠近地上的被子,而“鲨鱼”也依言退后,站在了主控制室的门外。

几乎瞬间,一道银光从被子旁的柜子后袭来,直直袭上银河的颈侧,但明明感知到危险的银河却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落在了他的“小蔷薇”手中。

转瞬之间调转位置的几个秒钟里,但也足够银河看清自己的“小蔷薇”长什么样儿了——

黑珍珠一般的半长发,肤色苍白,有种古式血族的脆弱美,似乎透过薄薄的皮肤能够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黑得透亮,看一眼就如漩涡拽着人使劲儿地往里挤,唇红齿白,即刻就戳中了银河的心。

他立马出声了:“天,如此漂亮的蔷薇花怎么可以握着这么粗糙的匕首呢?上面甚至还有划痕,一点儿都不与你相配!美人配宝刀!要我说,只有阿琉斯制成的匕首才勉强能配得上你!哦,我可怜的小蔷薇啊!”

华丽的咏叹,像是某种贵族喜欢的歌舞剧。

“小蔷薇”——也就是顾栖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被自己挟持的人竟然是这么个反应。也是此刻他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被自己用刀刃抵着脖子的男性:

比他高半个头,脑袋上顶着一巨大的、影响视线的鸟毛帽子,一身纯白像是要去结婚的礼服;披肩拖在地板上,甚至刚刚已经被顾栖踩了一脚、留下一片黑漆漆的污迹。总之这人全身上下的打扮看起来都很不正常,用顾栖的话来说——

“……白化病的火鸡。”

“什么?”脖子上顶着匕首的银河听到了他家蔷薇花的呢喃,立马不乐意了,“怎么能是白化病的火鸡呢?这是患有白化病的凤尾鸟尾羽,珍贵罕见!一根价值数十万起价,虽然也是白化病,但这是珍品中的珍品啊……”

叨叨叨像是机关枪似的声音一刻不停,叫顾栖听得脑袋发疼。他的刀尖抵着又紧了一点,低声威胁道:“闭嘴!”

“好嘛,闭嘴就闭嘴,所以小蔷薇准备干什么呢?”虽然是受制于人,但银河却一点儿不紧张,他慢悠悠道:“这么漂亮的蔷薇,独自流浪在荒凉的宇宙之间着实可惜了。所以亲爱的,你要加入我们吗?”

顾栖感觉自己好像跟不上这人的节奏。

“你什么意思?”

“很明显了!我是在邀请你,邀请我珍贵漂亮的小蔷薇。”

话落,顾栖眼睁睁地看着那白化火鸡似的男人灵活脱身,周遭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缎带在浮动,等顾栖皱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化火鸡已经站在了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银河摸了摸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黑发青年,倒是把顾栖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握紧了匕首、随时警惕。

“啧啧,我可爱的小珍珠宝贝,你完全可以放松一些,我并没有恶意。”银河举起双手,脑袋上的白色羽毛也随之轻晃,像是一个正撅着的鸟屁股。他微微鞠躬,“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银河,是这座星舰的主人,也是自由之盾的团长。”

说着他挤了挤眼睛,“门口那个是我的小弟一号,叫他鲨鱼就行。”

鲨鱼:……

顾栖一顿,“自由之盾……”

陌生的名字闪过脑海,跨越了近千年的时间,顾栖并不知道这个名号代表着什么,但并不妨碍他做出推断,“你是星盗。”

“当然。”

那一瞬间,银河周身的气质改变了,他优雅自如,由衷地为自己的职业而骄傲着。他说:“自由之盾,是游离在所有星盗团之外的存在,那些星盗满足自己掠夺的欲望,而我们满足贫苦之人的渴望。”

一直沉默的鲨鱼说话了,“就是劫富济贫。”

顾栖挑眉,手里的匕首缓缓收了回去,“为什么是我呢?”有赖于虫母的精神力,让他在某个瞬间看破了眼前两人的“真身”,他们可不是人类……

银河:“因为你刚才露的那一手以及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让我瞬间看到了你的价值——你是一位拥有独狼之勇的年轻人,狠辣、决绝,兼备智慧与武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我自由之盾也正需要你这样的新力量加入!”

这话说得抑扬顿挫,要不是顾栖看到那黑脸大块头无语凝噎的样子,他都要信了。

果然下一刻,名叫鲨鱼的黑脸大块头做了补充,“简而言之,你长得好看。”

头一次,姣好的五官成为了自己的敲门砖。

顾栖摸了摸脸,他看向正冲着大块头气急败坏、自我介绍说是叫银河的男人道:“好。”

目前他所乘坐的这艘小型星舰中的残存能源已经不足以让他再去往任何一个地方。在遇见这所谓的“自由之盾”之前,他已经在这片陌生的星域飘了将近三天,舱内几乎弹尽粮绝,好在这次运气还行,终于遇见了人烟。

只是……顾栖眼底神色暗了暗,说是“人烟”,或许也不尽然。

“等等,不要拒绝我,那只是他瞎说……嗯?你答应了?”银河眼睛一亮,他一个箭步上去,握住了心心念念的那双苍白的手,忍不住偷偷摸了几把。“那么,我漂亮的小珍珠,你叫什么?”

“顾栖。”他道:“照顾的顾,无处栖身的栖。”

“怎么会呢?应该是随处可栖的栖。”

顾栖一愣,微抿的唇边勾出一抹极微弱的笑意,手指轻划过藏在衣襟下的玻璃瓶,他道:“或许吧。”

不论是哪个“栖”,都是他。

基于某种种族的特质,银河喜欢美人,但他并不喜欢花瓶美人。对于常年游荡在各个星域劫富济贫的自由之盾的团长来说,花瓶美人重看、只能远观,唯有伴随荆棘、烈火而生的美人才能作为同伴。

银河笑眯眯道:“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咱们的小珍珠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已经习惯了那些来自银河口中乱七八糟称呼的顾栖无所谓地询问。

“我所说的加入有两种——其一,临时搭伴,到了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我会放下你、任你离开,当然还会附送一笔零花钱。”

“其二呢?”

“真正地加入我们。”

“条件是什么?”

“条件不在于我,而在于我的团员们。”银河耸肩摊手,“展现自己的能力,打架、搏斗、机械操控什么的……让他们服你,当然这一条会艰难很多,所以亲爱的小珍珠,你要怎么选择呢?”

顾栖扭了扭手腕,思绪轻轻划过,很快就做出了选择,“我选第二个。”

他现在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归属感,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浑浑噩噩,倒不如先接了这条橄榄枝。

“好!果然是我看上的宝贝!”说着银河忽然靠近动了动鼻尖,“是蔷薇花的香味,并不浓烈,也只有我这样鼻子尖的才能闻到,所以你应该是人类beta吧?”

并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份的青年点头,“显而易见。”

“OK、OK,男alpha打得过吗?”

顾栖想了想自己近期恢复的身手,略微迟疑,“可以试试。”

啪!

银河拍了拍手,“那就说好了,来吧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漂亮的小珍珠出手了!”

十分钟后,顾栖被银河以及黑脸大块头带到了自由之盾的大厅里。

据银河介绍他成立自由之盾已经足足九十多年了,整个星舰巨大且精良,经过无数次的改造,逐渐向银河所追求的完美靠拢。此刻大厅里已经站了一排人,顾栖一眼扫去,敏感的精神力告诉他其中真正的人类不过十分之一。

几乎是在银河带着人进来的瞬间,整个大厅都沸腾了——

“呦,团长又带人回来了?是看脸带回来吧?”

“黑头发的小美人?团长这是集邮呢吧?我记得上次带回来个红头发的、上上次带回来的黄头发的,还有上上上次……不过每一个都选择了团长给出的第一条路,哎可惜了,咱们可是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

“这小美人是个beta吧?看起来真的好小,估计也选的第一个吧?”

“感觉他的腰还没我大腿粗呢!”

“好家伙,就你练出来的那大腿,谁能比得过?”

嘈嘈杂杂一片,虽然是冲着顾栖调笑的,但他分得清,没什么恶意,反而更多的是种不拘小节的玩闹。

“咳咳,”银河清了清嗓子,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看来你们已经猜出来了,我身后的这位珍珠一般的美人——顾栖,是咱们的新成员,大家快欢迎一下。”

热烈的掌声响起,那一刻顾栖以为自己是上台领奖的小朋友。

银河继续道:“新人加入,老规矩还在。但是这一次,咱们的新成员选择了第二条路!”说着他推了推顾栖的肩膀,小声道:“看看,你想选哪个?”

听到声音、站成一排的自由之盾成员立马抬头挺胸,有的还捋了捋头发、弹了弹衣服,那一整个横排的胸肌发达且性感,几乎要撑爆了紧身的训练服,个别几个还半开领口,就差嘴唇里叼朵玫瑰花了。

这架势,活像是让顾栖选妃。但不得不说,这一水儿地基本都是帅哥。

藏在衣襟下的小瓶子亮了亮,细碎的浅金色尘埃转了几圈,像是愤怒似的砸在了瓶壁上,又气哼哼地滑了下来。那轻颤的生命力,再一次与虫母跳动着心脏的胸腔向贴。

只是这一切细微的动静被掩藏在了黑暗之下,不曾被发现。

顾栖从大腿边抽出了匕首,他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圈,最终选择了一位个头将近两米的人类男性alpha——不管怎么说,对战上辈子的同类,肉搏的赢面怎么都稍微大一点。

“好!点到即止!”

几乎是在银河话音刚落,被选中的大高个上前,他对了对自己的拳头,朗声道:“我就不用匕首了,如何?”他怕自己把这个长得比花还漂亮的小beta给欺负哭了。

顾栖摇头,“公平起见,都用。”他的目的是加入,可若是在第一轮就被让了,后面的路还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还有着自己的骄傲——纵然他不喜欢曾经的校园生活,但有一点顾栖不会忘记,莱特蒂斯军事学院的学生从不轻易认输。

“用吧,没事的。”银河忽然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扔了过去,“小蔷薇,接着!”

——唰。

落手的触感微微发凉,顾栖看到了那半透明的蓝紫色刀刃,似乎朦胧间可见鲸群游过,明明是见血的杀器,却充满了无尽的生命力。只是在紧握之间,他感觉到有种流动的力量在呼唤着他的灵魂,短暂的心悸转瞬即逝,怅然若失。

“阿琉斯匕首……”

“识货!”银河点头,“借你使使!等以后表现的好了,团长送你一把!”不得不说,银河的打扮看起来就很财大气粗,当然他也是真的财大气粗。

顾栖勾唇,手指摸过刀柄上细小的刻痕,那是“银河”两个字。他道:“那就谢了。”

站在对面的大块头笑了笑,也同样反手握着匕首,“那么,就请小心了。”

话音一落,那道身影瞬间蹿了过来——

对方手里的匕首银光闪烁,顾栖只身闪躲、腰腹后倾;见那落空的一下,黑发青年握着阿琉斯匕首的手腕极快,平平往大块头的腰间送,那人见状不避反拉近了距离,膝盖前屈,抬手就想勾住青年维持平衡的腿。

于是顾栖不得不半路换了攻势,从大块头手下一滑,身形格外灵活,像是一只飞檐走壁的漂亮黑猫。反倒是对面的人身形庞大,一身腱子肉多少有些限制了动作的灵敏度,在追着顾栖跑的几个回合中,逐渐被纤瘦的黑发青年发现了弱点。

正围观着的自由之盾的团员们忍不住小声讨论:

“我怎么感觉虎鲸更胜一筹?”

“那是表面上的!你仔细看,虎鲸的脚步都被那小美人给预料到了,现在那是小猫逗着虎鲸转圈耍呢!”

“要我说,咱们这些年来头一次遇见选二的小家伙,就是输了,冲着魄力谁能不喜欢?”

“输?那可不一定,你们好好看着吧……不然,你觉得咱团长能轻易把他那把宝贝匕首借出去?”

“嗯嗯?不是因为小美人漂亮吗?”

“咱们团长肤浅,但还是有点脑子的!又不是你,看到美人就走不动路了……”

“诶诶!说谁呢?”

正如围观者所说,顾栖不会输,甚至还能很漂亮得赢下这一场——

因为体力受限,但这点儿时间足够顾栖摸清了“虎鲸”的行动习惯;当对方再一次因为扑空而下意识地向前迈步时,顾栖飞出一脚,果不其然被“虎鲸”抓握住脚腕上提、大力往外甩出。

但比起“虎鲸”的动作,灵巧地像是猫咪一般的黑发青年更快:

当他被倒提着脚踝悬空时,另一腿空中半勾,像是那夺命的弯刀,瞬间卡在“虎鲸”的后腰,脚跟用力,皮靴后跟带着的劲儿几乎砸在大块头的皮肉里。就在“虎鲸”因痛微松手中力道的同时,顾栖另一脚一蹬、腰腹使劲儿,翻身而上、手臂瞬间勒住“虎鲸”的脖颈,那冒着微光的阿琉斯匕首正巧抵在了大块头大后颈。

——只需分毫,就能取命。

原本安静的场面瞬间炸开了欢呼,顾栖从“虎鲸”的身上退开,匕首还给银河,“如何?”

戴着面具的银河轻笑,他微微颔首,冲着顾栖伸出了左手,掌心向上,“简直就是完美。”

黑发青年也抬手放了上去,在身后人群的欢呼声中,银河握紧了顾栖的手,他露出一抹格外灿烂的笑容:

“那么——漂亮的小珍珠,欢迎你加入我们。在此我将重申,我们名自由之盾!以后你可以称呼我为‘亲爱的团长大人’。”

“你要记得,我们是游荡在星辰之中的自由者,以盾为名;我们无所畏惧,将踏足整个星际。”

“我们追求自由、追求正义、追求理想,我们将永不受束缚。”

顾栖眨眼,一手握着藏在衣襟下的瓶子,“记住了。但是,你不觉得会有些中二吗?”

“Never,”银河小声补充,“我自己想的标语,必须得说好!而且,你不喜欢吗?”

“不,我很喜欢。”

那是自由的味道。

——你们看,我一定会带着大家的一份,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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