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宗勋沉默点头。

轻轻拍了拍叶知秋颤抖的肩膀：“我会尽力而为。你赶快去医院。别耽误治疗。”

叶知秋被送往医院。

他全程都面无表情。

莫说跟随他的人，哪怕是帮他治疗腿伤的医生，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迫感。

“叶少。您膝盖粉碎性骨折。半月板出现不可逆地伤害。”在完成了腿部治疗之后。主治医生若有所思地说道。“根据我们的综合总结。您右腿完全恢复的可能性，不到六成。”

不到六成。

可以是五成。

也可以只有不到三成。

主治医生没敢把话说的太刺耳。

毕竟医学界屡屡出现奇迹。

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幸运地落到叶知秋的头上。

万一他就重新站起来了呢？

万一，他就不需要靠拐杖度过余生呢？

万一呢？

至少在叶知秋放弃治疗之前，主治医生乃至于医院，都不敢把话说死。

叶知秋目光冰冷地点了一支烟。一字一顿地说道：“跟我说话，不要带技巧。我自己的腿，我自己知道。我最好的结果，就是不用拐杖走路。但会变成瘸子。”

叶知秋喷出一口浓烟。冷冷扫视了主治医生一眼：“忙完了。就出去。我想安静一会。”

主治医生怔了怔。也不敢耽误叶知秋休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冰冷的房间内，只剩叶知秋一人。

就连跟随他的叶家心腹，也全都被驱赶出去。

叶知秋表情呆滞地半卧在床。神情阴郁之极。也阴寒之极。

在抽完数根香烟之后。他拿起手机，打给了唐梦。

“我就在你隔壁。你过来。”叶知秋口吻冷漠地说道。

“好的。”

挂断电话后。

大约三分钟的等待。

唐梦坐在轮椅上，由阿姨送过来。

“你先出去。”身穿病服的唐梦摆摆手。示意阿姨出去。

然后，她亲自推动轮椅，来到了叶知秋的床边。

“你有想过吗？我和你一样，也成了残疾。”叶知秋口吻阴冷地说道。

“没有想到。”唐梦的神情极度复杂。

她很清楚。自己断一条腿，也就是单纯变成一个残疾而已。

可叶知秋若是断了一条腿。

他被毁掉的，就不仅仅只是身体。更是所有的未来，以及叶家的前途。

她很确定。

此刻的叶知秋，比那天夜里的自己更绝望。更痛苦。

而身体上的痛苦，或许连一成都达不到。

“你会因此而高兴，甚至痛快吗？”叶知秋问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毁了你。而楚云，则帮你毁了我。”

“这不是我所愿。”唐梦摇摇头。抿唇说道。“我希望你功成名就，登峰造极。”

“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叶知秋淡淡说道。“今晚过后。我将一路走下坡路。不可能再进步。”

“叶家有能力继续培养你。你的父亲，也不会因此而放弃你。”唐梦非常理性地分析道。“或许站在台前已经不太可能了。但幕后，你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事实上。如果你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一想。或许不会这么难受。”唐梦异常冷静地说道。

“哪方面？”叶知秋问道。

“哪怕你今晚没有遭遇这场灾难。哪怕今晚的你，如往常一样平安度过。”唐梦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真的有把握登峰造极吗？争取的人那么多，位子却那么少。或许，经此一役，你反而能更加沉稳，也更加渴望获得幕后的掌控者呢？”

真正的登峰造极。

不是叶知秋想爬上去，就能爬上去的。

或许一切如常，在不发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下。他也只能成为幕后的权势之人。

而断了一条腿，也不是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顶多。叶家的战术方针要打一个折扣。

登顶，不现实。

但成为像叶家老太爷那样的人物，依旧有希望。

“我今天才知道。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叶知秋冷冷盯着唐梦。“又或者，你对我的恨意，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

“对我而言。仕途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登顶。”

“不能登顶，没有任何意义。”叶知秋沉声说道。“你却在这里和我分析这些废话？”

“我只是在你还能达到的空间内，做合理的分析。”唐梦说道。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永远波澜不惊，永远可以退而求其次的作态！”叶知秋忽然情绪爆发。低声吼道。“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面对叶知秋毫无征兆地怒吼。

唐梦神情依旧平静。

就像那晚她被打断腿一样。

她甚至没有质问叶知秋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可以把自己当成一条没用的老狗处置？

难道这么多年的付出，换不回你一丁点的尊重吗？

“情绪的波动对伤势恢复没什么帮助。”叶知秋抿唇说道。

“但你实在让我感到恶心。”叶知秋怒喝道。“尤其是你那张丑陋的脸！看得我连今晚吃的饭菜都想吐出来！”

“嗯。我一会就走。”唐梦微微点头。说道。“反正就在隔壁。你随时想见我。就打给我。”

“我为什么想见你？”叶知秋疯狂宣泄着内心的愤怒。“你以为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唐梦摇头说道。“只是叶家养的一条狗。”

然后她推动自己的轮椅。缓缓离开了病房。

由始至终，她都默默忍受了叶知秋的宣泄与疯狂。

她既没有顶嘴。

也没有再度刺激叶知秋。

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充当着这样的角色。

当一个人努力维持自己的完美人设。

哪怕是在家人面前，他都是一个完美的儿子，完美的侄子。完美的孙子。

可当一个人将所有好的一面，都展露给外人之后。

他的坏，该如何宣泄你？

人性是平衡的。

如果永远只露出好的一面，必定会疯掉。

就仿佛普通的成年人在外面扮演好角色。压抑自己的坏。

回到家，又真的会对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孩子，乃至于自己的父母，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温柔善良吗？

未必。

万物守恒，人性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