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了许久,张越最终憋出了一句话:“汉室待吾等不薄……贸然举大事,我恐天下不服……”
嗯,不是不愿自立,而是因为‘天下不服’。
换而言之,要是天下人服了。
那效仿三王故事,也不是不可以哈。
总之,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更不承诺。
这种后世渣男的三不原则,用在此时,效果还是不错的。
瞬间就拉满了士气!
因为,张越已经告诉了大家——他不是那种愚忠的人。
刘老板要是待大家不好,咱们就反了他,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想叫穿越者和历史上的霍光一样,去念及旧情,最终把全家老小连带着部曲旧臣的三族一起搭进去。
只能说是想多了。
刘家确实对张越还行,刘进更是张越的朋友。
然而……
交情归交情,朋友归朋友,生意是生意的道理,早在穿越前很久张越就已经理解的很透彻了。
若没有现在这一出,张越或许还会安心的做一个汉室的大忠臣。
但现在却已是不可能了。
看着处于亢奋之中的众人,张越摆了摆手,道:“公等各自回去后,安抚士卒,鼓励袍泽,告诉全军:平乱之后,人尽功臣,人人爵升一级,俸禄加倍!”
此言一出,欢呼声立刻响彻内外。
钱、权、爵,永远是激励士气的最好武器。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钱到位了,就不怕没有人卖命!
而张越有的是钱,信誉足够高。
“此外!”张越又火上浇油:“平乱中所得斩首,以军法倍之!”
气氛于是立刻攀升到顶点!
这么优厚的条件,别说是下面的士兵了,即使是在这库房里的将校们,也是忍不住怦然心动,跃跃欲试。
………………………………
几乎是在同时,建章宫北阙之外。
一箱箱的黄金,被人搬到了空旷的御道上。
箱子全部被打开,露出了其中盛满的金饼。
黄橙橙的,哪怕是在黑暗之中,也如太阳一般耀眼。
这些黄金,是刚刚被从太子、宫、丞相府、执金吾官邸、霍府以及数不清的公卿大臣诸侯王王府里搬来的。
足足有数百个箱子。
光是武刚车,都用了上百辆!
总价值,可能已经超过了六万金!
此外,在这些箱子旁,堆满了各色丝帛、毛料、皮毛、珍珠、宝石。
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已经不下于那数万金的金饼。
太子刘据,举着火把,站在这些金箱上,高声对着左右围观的士兵们道:“孤,太子据也!”
“今国家危难,社稷倾覆只在旦夕,贼臣挟持天子,凌迫诸王,欲行大逆无道之事!”
“祖宗神灵告警,社稷神器动摇!”
“孤闻,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国家有难,忠臣义士,若能随孤杀贼救国,解救君父,事成之后,此地黄金丝帛珍宝,孤愿尽赏有功之臣!”
在黄金与珍宝之前,休说是本就已经被刘据等人用大臣公卿之血绑架了的中垒校尉、左右式道候兵马了。
便是刚刚被迫入伙的有司官兵、纠集起来的家臣私兵,甚至是临时组织的民兵、游侠们,也都是呼吸急促,难以自持。
在这金山面前,什么国法汉律,统统已经抛之脑后。
原本的恐惧、畏惧,更是一扫而光!
“愿为家上效死,愿为汉室效命!”数不清的人高声呐喊。
他们的喊声,震动天地,响彻于宫阙之中。引得无数守城将官探头观望,然而黑暗阻隔了视线,他们只能隐约看到,有数以千计的火把,正围绕在建章宫外围。
数不清的人头,似乎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叛军,这是要攻城了吗?”总责建章宫宫阙防御的赵充国,走到城头上,看着这一切,冷笑起来:“可惜,此辈乌合之众,如何能成大事?”
“倒是太子与霍子孟今夜的表现,出乎意料啊!”
“确实!”上官桀点头:“若使太子早能如此,何至于有今日?”
“不谈这些了……”上官桀极目远眺,问着赵充国:“鹰扬将军如今何在?”
对建章宫内的众人而言,这宫阙外的叛军,不值一提。
只要天一亮,这些乌合之众立刻就要大祸临头。
不知多少附逆之人,将沦为刀下之鬼。
而他们数十年积累的财产、土地、奴婢,统统将成为他们这些功臣的囊中之物。
真正让他们担心的,始终只有行踪不定的鹰杨将军。
倒不是怕这位鹰杨将军引兵来攻,而是怕他干脆丢下长安,带着麾下的精锐,北走河西。
然后引河西大军,来长安讨公道。
届时,恐怕天子不得不拿他们这些人的脑袋来给那位鹰杨将军出气了。
而这一点,是不需要怀疑的!
当年先帝,就这么做过。
吴楚叛军之前,将晁错朝服腰斩!
卖队友这种事情,刘氏不止做过一次了。
好在,那位张鹰扬,并未如此做。
他依旧在这长安城里,只是不知道在那个地方?
“刚刚得到消息,鹰扬率部直取武库,如今应该已经拿下了……”赵充国忧心忡忡的道:“自古以来,得武库者得长安……若鹰扬打开武库,组织士民,恐怕就要变得棘手了!”
武库内可是有数十万件兵器,足够武装二十万以上的大军。
而张子重张蚩尤,素来民望很高,振臂一呼,被其蛊惑的百姓,恐怕会以十万这个数字来计算。
“不必担忧!”上官桀听着,却不以为意:“使当初,智谋如淮阴,功高如绛候,天子诏书之前,也只能引颈待戮!”
“君要臣死,臣安能不死?”
“何况,张子重乃是公羊学之后,他更是不敢不奉诏!”
“只要其不离长安,便必死无疑!”
“唯一可虑者……”上官桀压低了声音,对赵充国道:“乃是太孙殿下……”
赵充国听着,眉头紧皱起来。
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今日之事,虽然他们乃是奉诏而行。
然而,终究现在在外面的,一个是太孙的生父,一个是太孙的左右肱骨。
这两人若都死在外面,未来太孙登基,这要是拉起清单来,谁跑的了?
恐怕,今夜主持之臣,一个都别想善终。
“如之奈何?”赵充国叹息着:“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但在心中,他未尝没有埋怨和怨怼。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当今天子布下的局。
这个局,将如今的整个朝野大臣,全部卷入其中,包括他们这些帝党在内。
先是要用他们诛杀太子、霍光、张子重。
叫他们来背锅!
然后,再让太孙杀了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来施恩于河洛吴楚士人,拉拢河西鹰扬旧部,再顺便将张子重的一切与所有成果,统统变成刘氏的成绩。
于是,新君一即位,立刻就会呈现天下归心,四海孺慕的盛世。
那可比一切都不变,新君即位后,需要数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建立威权要来的快的多了。
只是,这种事情,知道归知道,明白归明白。
赵充国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不成?
他清楚,为天子当狗,给刘氏做刀,是可以多活几年,甚至可以争取一个比较体面的下场。
若是不答应,他这个所谓的奉车都尉,马上就要死!
须知道,他只是奉车都尉而已。
这建章宫、未央宫内的驻军,可没几个人认他。
他只是因为奉天子诏,才有的现在的权力。
天子只要想,一句话,他就要身首异处!
上官桀看着赵充国,凑到他耳畔,低语呢喃了一声。
赵充国听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上官桀,如同听到魔鬼的低语一样,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您……”
“明公……”赵充国吞咽着口水:“此策能行?”
“怎么不行?”上官桀笑着看着赵充国:“桑公、暴公与吾,都已经统一了意见了……”
“天子不仁,以大臣为刍狗!”
“一位成年的新君,且父为太子,臣为鹰扬……”
“若其登基,吾等族矣!”
“反是钩弋夫人赵婕妤之子,皇幼子弗陵,聪智敏捷,天生不凡,其生之时,天子钦赐以尧母门以命其宫门,及稍长,便有擅望气士者见甘泉宫之气而大惊曰:此有人主之气也,合当为至尊!”
赵充国低着头,想了许久,道:“皇子弗陵,确实不凡,有英主之姿!”
一个已经成年,而且有着自己的大臣和系统的新君,如何能与一位没有根基地位,更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为依靠,而且年纪不过三岁的稚童相比?
小天子……
那不就是周成王故事吗?
只是……
“太孙殿下,如之奈何?”赵充国狐疑的问道:“吾等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太孙……”
“您放心……”上官桀见赵充国答应,立刻就凑到他面前,轻声低语起他的计划。
赵充国听着,缓缓点头,不时露出笑意。
心里面更是忍不住的憧憬了起来。
若大事可成,未来这朝堂之上,他该坐到那个位置上呢?
执金吾?
光禄勋?
不!
赵充国舔了舔嘴唇,比起这些,他更想要那居延将军的位置!
有了鹰扬打下的基础,他不愁不能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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