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临十月,秋风飒飒。
久违的秋风渐显阴冷,席卷整个京都城。
长平街一处小巷前,立着一处白酒作坊,一个面容修长,穿着偏厚实的年轻男人坐在一张木桌前的长凳上,口中吐出几股雾气,小二端来一碗热酒,递到许长寿的手里,他猛地喝下肚去,不时埋怨这酒度数还不够高,还没暖和身子便下去了。
今天是寒衣节,故许长寿例行月假。
似乎自从天青镖局翻案以来,最近这些日子,他都很少到镖局里去。
“十月朝,送寒衣,人间蛇虫无处去!”
彼时,身旁跑过几个穿得圆鼓鼓的小孩,手里攥着糖葫芦和拨浪鼓,咚咚响,唱着大夏民间的童谣!
“小二,上酒!”许长寿呼喊道。
片刻,酒作坊的小二走了出来。
“客官,小店打烊了!”
许长寿疑惑地看着他:“你这小二好生奇怪,不做生意了,这不才未时(下午一两点)。”
小二指着远处道:“客人不知,近逢天祭,不少达官贵人入京觐见皇上,为了避免沿途拥挤延误了行程,圣上已经在城中安置了巡逻卫兵,定期清理过时经营的商户铺子,这生意不是我们不想做啊!”
小二说完连连叹气。
许长寿好奇地问道:“哪位大官人,竟有这般架势,居然需要休市?”
“都是些皇亲国戚!唉,不说了,我得赶紧收摊了,不然卫兵看见,可就解释不清了。”小二刚解释完便急着收摊。
许长寿随即起身,放下几枚铜板,便离开了。
十月朝,寒衣节,既是千家万户例行祭祖的日子,也是大夏王朝皇帝昭告天下、例行天祭的良辰。
近来京都城里来了不少达官贵人,许长寿隐约能感受到,甚至于司娘最近忙里忙外,导致这位一钱天师都接不到悬赏了。
长平街,赌坊。
许长寿路过一家赌坊,瞬间被拥挤的人群吸引了过去。
乡亲父老什么的,围拥在赌坊前的台阶下。
众人的中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只见几名家丁正无情地挥棍打着他,小乞丐蜷缩着身子,抱成一团,伏在地上,任由家丁鞭打。
“臭小子,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家丁怒斥道,而后又朝那小乞丐卖力鞭打。
“俺没有!”只见那小乞丐奄奄一息地说了一句。
“有爹生没娘养的混账东西,你还敢狡辩,该打!”
“我没有偷!”
许长寿伫立一旁,觉得莫名的不对劲。
遂上前,询问挥棍的家丁。
“他做什么了!竟要你们下这般狠手。”
闻言片刻,家丁停止挥打,转而看向那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你是他什么人,休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块打!”
家丁怒言。
许长寿咧嘴笑了笑,“我今天就多管闲事了!”
“平白无故打人,就不怕官府吗?”
许长寿看向那两名家丁,摆出一副不屈的神态。
“官府算个什么东西,再要多管闲事,连你一块打。”
刚说完,俩家丁又不由分说地打着地上蜷缩的小乞丐。
许长寿走上前,夺过家丁手中的棒子。
“平白无故打人,就不怕官府抓你吗?”许长寿怒言,地上的小乞丐顿时瑟瑟发抖。
“小子,也不问问我们是谁,多管闲事,想吃苦头了不是。”
“我家公子可是御史台中丞梁大人之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敢与我家公子为敌。”
“这乞丐到底犯了什么错,竟要你们下此狠手如此鞭打他。”
“犯错?他偷了我赌坊的银两,自然要打,你算什么东西!”家丁心高气傲地抬着下巴。
“俺没有!”那小乞丐反驳一声。
“混账东西,还敢抵赖,讨打!”棒子正要落在那小乞丐身上时,许长寿一把夺过去。
“浑球,当真要掺这趟浑水?”一名家丁挽起袖子,欲要向许长寿挥拳。
许长寿瞬步一躲然后从身后给了他一脚,家丁扑倒在地上,撅着腚哎呦哎呦地叫着,周遭观望的人群嘲笑片刻。
忽然,另一名家丁趁许长寿没注意,提着匕首朝他刺了过去。
咻的一声,许长寿侧身一躲,匕首刺破他的衣服,并在他的腰间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许长寿瞬间感觉自己皮肉辣疼。
而后飞踢一脚,将家丁踢出丈余,那家丁摔在地上,捂着胸口疼痛难忍。
“快走!”
片刻,许长寿忍着伤痛,将地上的小乞丐扶起来,二人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人群中。
永乐县城,一处龙头巷子里。
许长寿拉着那小乞丐在人群中奔走,路过一块石头牌坊,穿过牌坊门,来到一处小巷,这里安全许多,人群稀疏,许长寿捂着腰上流血的口子,斜靠在巷口一处的稻草堆里。
“你怎么样?都怪俺,不该连累你的!”小乞丐呜咽着。
许长寿忍着疼痛,从裤腿上撕下一块布条,然后咬咬牙将其绑在腰间的伤口,打结后用力勒了勒,长舒一口气。
“真见鬼,划这么深!”缓解片刻,遂又看向角落里自责的小乞丐。
“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许长寿卖力喊了一声。
“大哥哥,你没事吧!”
“你这不废话嘛,你看我这像没事的样吗?”许长寿哎呦两声。
“我姓阮,名小裴,叫俺阮小裴就行,大哥哥,你呢?”
“许长寿!”许长寿靠着巷子的冰冷墙壁,他往塞满稻草的角落挪了挪。
“你偷东西了?”许长寿问了一句。
“没有,他们诬陷俺!俺娘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拿。”
“那他们为何打你?”许长寿接着补充道。
“俺娘病了,今天早上俺到城里的铺子给俺娘抓药,只是俺自己没保管好兜里的半吊子钱,因为忙着给俺娘抓药,不料摔倒了,铜板散在赌坊门口,刚好被管事的家丁看见,非说是俺偷的。”
阮小裴时断时续地呜咽着。天真无邪的眼神里叫人同情。
“行吧,你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许长寿决定再当一回保安,毕竟他也不放心阮小裴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再遇上那伙人。
“俺没有家,俺娘和俺都住在城东头的破庙里。”
“行吧!那咱就去破庙,你带路!”许长寿倚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阮小裴想要上前扶他,但被他拒绝了。
“小伤小痛罢了,不须扶!”阮小裴哦了一声,但还是时不时回头看着许长寿。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许长寿瞄两眼自己腰间的伤口,索性没有感染,不然这会儿ICU都救不了他。
城东头,一间破烂不堪的破庙前,阮小裴冲屋子里大喊一声:“阿娘,俺回来了!”
许长寿在阮小裴的带领下进了破庙。
眼前的一切让他的三观都彻底碎了……断了足的老伯,断了一条手臂的大婶,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独眼妇人,她的怀里还有两个面黄肌瘦的双胞胎孩子。
人群最里面,稻草堆压实的临时床铺上,躺着一名三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虽然是唯一一个算得上是四肢健全的人,但头发散乱、额头上盖着一块发了黄、缺了一只角的湿毛巾。
“小裴回来了?可给你娘抓到药了?”迎面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老伯,眯着眼睛看见了立于门前的许长寿。
“这位面容红润的公子,不知是……”老伯疑惑道。
“瘸子爷爷,他叫许长寿,我刚认识的。”阮小裴高兴地回答道。
“真好,俺们小裴也有朋友了!”瘸子高兴的笑了笑,却又不停地咳嗽着。
“大娘没事吧!”许长寿看着不远处躺在稻草堆里奄奄一息的中年妇女。
“俺娘已经病了很多天了!这几天上街要的钱都给俺娘抓药了,但就是没有起效,大夫也看了,都摇头!”阮小裴说话断断续续,不停地哽咽着。
“让我给大娘看看!”许长寿决定毛遂自荐,试一试,万一有办法呢?
“许大哥,可是你的伤!”阮小裴指着许长寿腰间的伤口。
“不说了嘛!皮肉之苦,何况我一个男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顶天立地,你娘没说过男孩子要顶天立地吗?”阮小裴顿时沉默了。
许长寿穿过人群,来到阮大娘身前,托起她的手,然后把脉。
说起把脉这东西,上辈子许长寿只是年轻时候偶尔跟随自己的忘年交朋友学习过一点皮毛,代价是旷一天工,陪那位楼下的老先生在公园里下了一下午象棋,其实保安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清闲,许长寿有点怀念过去的自己了。
“血液流动并无异样,脉搏跳动次数也在正常范围。”许长寿旋即看向昏睡的中年妇女。
“嘴巴干燥,皮肤惨白!”
而后他又摸了摸病人的额头,烫手!
“看来只是比普通发烧更严重的病毒性流感!”
好在只是常见病,若是绝症,自己还真没有办法。
至于那些个大夫为何摇头不止,许长寿只是笑了笑,都是碎银几两在作祟!
拿不出银子,治病救人?那些个庸医断然不会干赔本的买卖,不过是医界陋习罢了。
“不用担心,只是病毒性流感,发烧了!”一旁的众人疑惑的看着许长寿。
“许大哥,什么叫病毒性流感?”阮小裴一下便触及到自己的知识误区。
“额……你可以理解成一大堆有毒性的东西跑到你的身体里导致你生病!”
听完许长寿的解释,阮小裴哦了两声。
“有黄连吗?退烧用的黄连!”
听许长寿这么一说,阮小裴点点头。
“屋里所剩不多。”
“没事,只是熬制汤药应该足够,另外,帮我找一碗温酒来。”
“酒?”阮小裴疑惑的啄啄脑瓜子。
俄顷,阮小裴在一旁生火熬煮黄连,许长寿先用温水帮那妇女擦拭,而后将温酒均匀的涂抹在女人的额头、脖颈和肩胛。
“酒一定程度上可以退烧,俗称物理降温。”
在座的诸位越发听不懂了,但无妨,九年义务教育才能接触到的知识范畴你们古代人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须臾,许长寿瘫软在地上,“照顾人可真累!”
阮小裴端来一碗热水,许长寿接过热水,随意吹去热气便要灌下去,差点没把自己烫死……
不久,阮大娘的高烧退去。
“俺娘醒了!”屋子里的人欢呼雀跃。
“醒了便好,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阮大娘刚醒,身子分外虚弱,但她还是卖力的拉开沙哑的嗓子,让自己的孩子阮小裴去送送许长寿。
“小裴,去送送恩人,来年病好了,定要记住恩公的好,去看看人家。”阮大娘咳嗽着,叮嘱年仅十三四岁的阮小裴。
阮小裴来到许长寿身前,和他道别。
许长寿临走前将自己的厚重长衫脱下,递到阮小裴的手中。
“小裴,天气冷了,你可别穿这么单薄,还有,照顾好你娘,城里的那帮人蛮不讲理,不要招惹他们,不然对大家都不好。”
拜别阮小裴,许长寿朝着永乐县城走去。
“许大哥,我还能见到你吗?”
“有缘人自会相见!”
二人在呼喊声中背向而行。
此时,日落西山,皎月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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