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之中,一座城孤零零地坐落在天禧草原西角,沙乌江东畔。
这座城不大不小、不圆不方,仅管城墙高筑,却没有护城河;仅管城中看似仍有人烟,但城门楼上,却没有悬挂任何一面象征其归属的旗帜。
此刻,这座名为希孤城的城门上围站着几个人,其中两人,正透过城墙垛口向远方草原眺望,仔细凝视着大雾中那阵诡异的漫天飞沙,专心聆听着沙尘中的震天杂沓马蹄,而其余人,则好奇地对身下被砸了个缺口的城门指指点点、比手画脚。
“鞠先生,您看出点动静来没有?”
半晌后,一名年约五旬的老者转头望向身旁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剑眉清眸,器宇轩昂,但装扮却规整得有些古板,甚至老气的布衣男子——鞠滕郗。
“东边。”任沙粒吹打在坚毅的脸庞上,鞠滕郗来回移动着那双恍若可穿透迷雾般的清明眸子,沉稳地说道:“人员战力十足,战术变化得当,统领指挥若定。”
“东边?”循着鞠滕郗的指示向东边望去,老者看着那一片沙尘,微微皱起眉来,“光听声您就听出来啦?不过话说回来,那是哪家的啊?”
“看不出来。”鞠滕郗淡淡道,仅管明知这个回答会让身旁人有些惊恐。
但他确实看不出来,而之所以看不出来,不仅仅是由于那阵障蔽视线的沙尘与迷雾,更在于那群战士的冲锋陷阵之际,并无举旗。
是的,没有举旗,没有高举任何一面足堪代表或辨识其归属于来历的旗帜。而这样一支刻意不显露身份的谜样军团竟能拥有这样高的战斗力,以及如此强的凝聚力与指挥作战能力,想见绝不会是那些过往总流窜在天禧草原上的流匪,占地为王的割据群雄,抑或是那些政权不断变动的小国杂牌军。
相当耐人寻味……
“这可不妙啊!竟连鞠先生都看不出来,那我们得准备谁的旗子才好?”
果然,听到鞠滕郗的话后,那位真正掌管希孤城城务的倪老头有些伤脑筋地再度望向他。
“暂不挂旗。”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鞠滕郗最后一次望向那支明显已取得绝对优势的谜样军团后,缓缓一回身,“时间差不多了,大伙儿该去准备了。”
“好的,鞠先生。”望着鞠滕郗如同过往般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倪老头也不再多话,转而和声催促着身旁那群还在议论战事的城民们,“好了、好了,都别看了,干活儿要紧……对了,护膝呢?鞠先生跟我的护膝哪里去了?都这时候了还不送上来,你们想等什么时候才送上来啊……”
就在希孤城城民开始熟练且平和地布置一切时,城外天禧草原上那大获全胜的东边不对将领们也不再追击流寇,而是就地收兵,然后秩序井然地返回暂时营地,并在清点过后,依序进入将军帐中,条理分明地开始呈报战况及伤亡人数。
这座临时搭建的将军帐,与他国将领的营帐相较,并无任何特殊之处,唯一特殊的,是此刻立于将军帐中的将领们,有半数都是女子,而那名高坐椅上聆听战报的将军——云苧穆尔特——也是女子。
她年约十八、九岁,一身飒爽英姿,但冷若冰霜的小脸上神情却异常淡漠;五官精致绝伦,束在小巧银色战盔中的发黑如墨,但双眉间却有股奇怪的紧绷。
仅管身穿一袭轻沾尘土的战袍,仅管坐姿有些率性、随意,但她那双膝交叠后斜斜摆放的修长双腿,不仅彻底显现出她高身兆窈窕的身材,更让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寻常人少有的贵气及霸气。
“将军,情况大致如此。”
“知道了,让众家姐妹弟兄好好休息,明日论功行赏。”听完各营参将的战报后,云宁将左肘拄在座椅扶手,手背撑着下颏,言简意赅地说道:“小八,,被咱们投石机砸坏城门的那座城市哪家人家的?”
“报告将军,没人家的。”就见云宁一唤,一名身材娇小但行动迅捷的女子倏地由云宁身后出现。
“没人家?”听到小八的话后,营中一名年纪较大,且身经百战的中年女参将——包参将愣了愣,“这年头还有没人家的城池?该不会有诈吧?”
“本来是有人家的,但他们那位其实也没待多久的临时主子前几日带着全部人马赶回东英国争王位去了,所以现今暂时没人家。”
“就算暂时没人家,咱也不能欺负人。”揉了揉眉心,云宁冷冷站起身,将别的在腰际的古怪面具戴至脸上后,简洁有力地派下令,“走!”
“是的,将军。”
众将官一声应答后,立即随着云宁出帐,在她优美又利落地飞身上马后,迅速摆出队型,将她围在其中。
可怪的是,当云苧一行人轻骑纵至城门前,才一勒马,未待斥候上前开口表明来意,城门却缓缓开启了,而后,一声沉稳且磁性的男子嗓音清朗地响起——
“希孤城城民鞠滕郗等恭迎将军进城。”
而一待鞠滕郗话声甫落,跪在他身后的城民们更是整齐画一地齐声喊道:“希孤城城民恭迎将军进城!”
这什么跟什么?
望着城门内以一名布衣男子为首,恭敬跪成两排的中高龄民众,再望向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两牛车的织锦、银锭、珍宝,以及牛车后一排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云苧本就微皱的眉心更皱了。
“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发现来者没有动静,鞠滕郗立即双手高举向前一拜,而他身后的所有人也行动一致地朝前一拜——
“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着那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口号,云苧的左颊忍不住地微微抽搐着。
“没动静啊!鞠先生,他们是不是不满意千岁?或许我们该讲万岁好些?”感觉着前方半晌都没有反应,跪拜在鞠滕郗身旁的倪老头有些忧心地低声问道。
“不急,静观其变。”听到倪老头的话后,鞠滕郗不慌不忙,低眉敛目地低语着。
“搞什么呀……”瞪着这群莫名其妙跪拜了半天,且半晌都美人抬起头来看看情况的人们,云苧不耐烦地嘟囔两句后,随即唤来包参将,低声吩咐之际,一边将自己的弯刀刀鞘取下,递至她手上。
就见包参将点了点头后,立即策马至最前延,扬声说道:“我家将军请诸位起身。”
女子?
听到这个声音后,跪在地上的众人蓦地愣住了,忍不住左顾右盼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怎么会是女的啊?”
“糟了,那我们高价聘请的驻城丫头不就白搭了?”
“传令者是女子,不代表将军也是女子啊!”
“这倒是,搞不好这传话者是将军大人的红粉知己也说不定……”
“请大伙儿稍安勿躁。”当身后出现一阵嗡嗡的低鸣声时,鞠滕郗向倪老头轻语一声后,又一次行起了隆重的跪拜礼,“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敢问贵城主事是哪位?”而这回包参将学乖了,未待鞠滕郗身后那群老迈苍苍的城民依样画葫芦再吼一遍时,便连忙劈头问道。
“小民是暂代主事之位的鞠滕郗。”向前跪爬了几步,鞠滕郗有礼有节地俯首说道。
是的,暂代,因为他的正式职称,其实是“专业归降人”,而任务目标,则是以最平和、谦恭、卑微的态度,迎接所有进城列强,并尽可能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
“我们将军说了,先前与流匪交战时,战事意外波及贵城城门,对此,将军实感抱歉,因而决定,贵城门的毁损部分,我军会尽快修复,并且以此作为赔偿。”
赔偿?
听到包参将的话后,鞠滕郗微微一抬眼,然后在望见那把伸至他眼前,上镶各式宝石,明显比自己城里端出的珍宝名贵数十倍的刀鞘时,略略思索、沉吟一会儿后,脸上扬起一个谦卑得不能再谦卑的笑容。
“区区城门小事,怎劳将军挂怀?将军恩泽普及万物,仁德无双,五等感佩在……”
未等鞠滕郗朗声将那溢美之辞说完,他身前的包参将突然压低了嗓音,低喝一声,“你,过来!”
“是。”听到包参将的话,鞠滕郗二话不说立即爬跪至她身前,而头,依然没有抬起,“敢问大人有何指示?”
“快别废话了,让你收,你就收!”包参将恶狠狠地瞪着那谦卑得令人火大的鞠滕郗,然后将刀鞘一把塞到他的手中,“有地方休息没有?”
“有。”
“那就别废话了,带路!”
希孤城里专用来招待达人贵客的迎宾阁中,此时充满了美酒、美食、美乐,以及一群看来年岁似乎有些偏高,却依然恪尽职责,努力装嫩的中高龄花花美男。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云苧所准备,只可惜,这位主角根本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因为此刻的她早被那头疼宿疾折磨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但为不扫成名的兴,也为让打了几个月的仗,终于有就会喘一口气的下属们放松一下,所以她才会在那名谦卑男子的陪同下,与几名参将一齐坐在这面仅可望出、不可望入的大竹帘后头。
而这名谦卑男子,自是向来有“专业归降城”之称的希孤城,那最受城民信赖,也同时最受四周邻邦邻城鄙视唾弃的“专业归降人”——鞠滕郗。
只不过仅管招待的贵客明显兴趣缺缺,但鞠滕郗却一点也不敢大意,毕竟今日的归降对象与过往曾出现的,在性别与行事态度都大为不同,以致让城民在归降流程的安排上有些手忙脚乱,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流畅。
不过,她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当真只是路过、赔罪?
虽依然低眉敛目且谦抑地跪坐在一旁,但鞠滕郗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瞄了一眼现今坐在正位上的那名女子,这位女儿国专门负责协助友好国评判、御敌的协和部队统领——协和将军。
传闻说她虎背熊腰,单手可举十石巨弓;传闻说她面貌丑恶,一张血盆大口让人见之骇然;传闻说她薄情苛刻,对待下属如狗,动辄打骂、杀伐,传闻更说她性好采阳补阴,好男色之至……
仅管最后一点尚有待证实,但如今看来,传闻果真只是传闻,一点也不足信。
无怪鞠滕郗心中会有如此感慨了,因为摘下脸上那骇人作战面具的云苧,仅管身材较寻常女子高身兆,那集傲气、贵气、霸气、英气于一身的气势也确实逼人,但她的行为举止,却与一般女子无太大差异。
此时的她,左手撑着左腮,慵懒地靠坐在榻上,眼眸由头至尾都没有望向帘外的歌舞表演,只是轻轻低垂着,而由侧边望去,那微微扇动着的长睫毛,以及精致、小巧的绝美五官,着实无法不令人惊艳。
她虽一身战袍,但那战袍的样式却有些令人乍舌,斜扣在左肩上的银扣长披风背后,有着用银线精绣着的女儿国标帜,上半身合身的高领短衣,显见是以西羽山中那刀枪不入的猛白虎皮革制成,而同样材质的短裤,以及长及膝上的长战靴,更令她那独露在外,膝上、裤下的双腿显得那般雪白、匀称且修长,热她双腿交叉且轻贴的坐姿,更是那般优雅、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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