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轩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背离天庭,只有忠诚于天帝,他才有与母亲相见的机会,至于推翻三界的秩序,逆反天帝,也只是笑谈而已。毕竟,灵山那位道清境的存在,也没有这种能力。
但很快,杨轩就知道地藏王菩萨所说的,那个下界的理由是什么了。
天界的仙女们其实很轻松的,除却蟠桃盛宴时要去采摘的工作,歌舞都轮不到她们,静静侍奉在各位仙家身边,便是她们职责。至于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不知道。好像这些修行有成的仙神们,身边没有仙女童子,就什么都不会一样。
小仙女景元就是其中十分不起眼的存在,跟随在姐姐们的身后,或是整理云霞,让红尘人间看到瑰丽的景色,有时调皮了,还把云彩织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花草树木,鸟兽鱼虫,世间万物,都在她的掌中一一化现。
看到凡俗生灵的诧异,她觉得十分有趣,这就是小仙女景元的消遣了。
不过,她的资质实在是有些差了,除却修行到天仙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晋升了,所以,她是最低阶的仙女,只有被呼来喝去的份儿。她并不觉得委屈,也不怕死。
能够进入上界,是她的族人希望她得道之后,能够反哺,毕竟是天界的人了,谁都要给几分薄面不是?
但,飞升上界,为奴为仆的景元仙女,又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呢?她没有权势,也见不到高等阶的仙神,更是攀不上关系。她连下界去洞天福地都做不到。
这是景元仙女第一次参加蟠桃盛宴,准确来说,是陪侍在仙神左右。斟酒的时候,琼浆的散溢之气,也可让她们延年益寿;剥开果实皮肉的时候,香味也能让她们修为精进。这是众多仙女们求之不得的机会。
景元仙女倒不是为了修为啊寿元啊这些,她是想见见那位司法天神大人,就是那个传说中,威风凛凛,英姿勃勃的天神啊。天界,不,三界内都盛传着他的威名,拥有至高的权势,也拥有无上的修为,是少年才俊,也是司法天神。
精元仙女啊,终究是动了凡心。她只是天仙,还渡不过太乙金仙的情劫。
可是,景元仙女并没有见到司法天神,那个看似风光无限的天神大人,因为在对抗妖族大圣之时,力有未逮,还是旁人协助,才擒下妖猴的。所以,司法天神的职位仍然在,此刻却不能入席,没有蟠桃赐予。
杨轩不介意这些,只要天帝还需要他效力,那他就不用管修为与寿元的事情,天帝总会为他安排好的。
可景元仙女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司法天神一定会来,她左顾右盼之时,误了金顶大仙的酒水。
“小小仙女,竟在盛宴之时,神思飘飞,当诛!”
景元仙女唬得慌乱跪下,口忙不迭得中“请上仙恕罪,请上仙恕罪。”
金顶仙人向来是灵山的天界使者,少有回归天庭的时候,若非这蟠桃盛宴,难以得见。
可惜,千年一回,竟是被景元仙女扫了兴致,弦乐止,交谈停,群仙尽皆望向此处,“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仙女,金顶道友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有仙人开口,倒不是为了景元开脱,无非是想展露自己的薄面罢了。
金仙大仙的额庭饱满,从眉心向后,一片光滑,在头顶两侧,才分布着稀疏的白发。
“太乙青木君既然如此说,我又如何不给面子?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恕,既然没有眼力见,这双瞳眸要之何用?”
景元仙女浑身颤抖,还欲再求之时,两道金光已然射进了她的双眼。
“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传遍了本该祥和的天界,鲜艳的血液,也流淌进琼浆玉液之中。
无人去在意一个小仙女的生死,更不会去理会她的下场,飞升天界是她的选择,成为奴仆,是天界的规矩。若是她潜心修行,延年益寿,未来晋升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可惜,天界那么多仙女,真正能够入主仙宫的,少之又少。五衰四煞三灾,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仙女陨落。
被拖出去的景元仙女,在极致的痛苦之后,只有无尽的绝望,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家族的背负她倒是记得,只是有心无力,对司法天神的倾慕,也只能化消在生死之后。
她只是一名小小的仙女,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能争取,即便是想见一见传说中的司法天神,也再没有机会了。
诛仙台其实应该说是堕仙台,从这里跳下去,仙人的神籍就此被剥夺,仙骨被剔除,仙力被化消,那里经过红尘人间,直达酆都无常界。
那是对仙人的最高惩戒。
杨轩回返天庭的时候,正遇到景元仙女受刑。苍白的面目上,是两行血泪滑落。只是,景元仙女没有再悲伤,没有在哭喊,也许她也早已受够了在天界为奴为仆的日子,想着下界也好,成为凡人,或者妖族都好。只要,不在这天庭就好。
杨轩心思沉沉,为了与他对谈,地藏王菩萨付出了极大的心力,也的确动摇了他的心志。此刻见到凄楚的景元仙女,原本封尘绝念的心,竟是有了动摇。
“她犯了何罪?要受剜目堕仙之刑?”杨轩还是出声了,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已经对天条的正确性有了质疑。
“天神大人,此女动了凡心。”那天兵恭敬垂手,只是有任务在身,没有行礼。
“凡心?”
杨勋心中一恸,那不正是自己的母亲承受的罪责吗?
因为动了凡心,所以下界,因为动了凡心,所以有了杨轩,因为动了凡心,所以被镇压在砚山之下。
而这名小仙女,竟然也是同样的罪名吗?天条天条,不允许仙神情爱,真的是正确的吗?
景元仙女微微抬起头,她实在太虚弱了,金顶大仙没有要了她的命,那是随意的一招,也剥夺了她大部分的生命之力。而且,她也看不到了,看不到心心念念的司法天神到底长什么模样。可她依旧这样做了,好似满足自己心中,最初的执念。
“天神……大人?”
轻微不可闻的声音,没有逃过杨轩的耳朵。
“你,认识我?”
杨轩以为她是想要让自己帮忙求情。
“不,不认识。小仙只是希望……由天神大人,亲自……送我下界!”
断断续续的声音,因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而有了坚定。
杨轩极为诧异,“为何是我?”
这样的功勋,杨轩不想要了。他杀了太多有执念的生灵,他觉得,他做错了。
“因为……小仙的凡心……”
景元仙女的话没有说完,那名天兵已经将她推向了诛仙台,无尽的云雾之中,回荡着那句话,“心系天神啊。”
小仙的凡心,心系天神啊。
如雷鸣在而,如狂涛在心,那个三界无敌的司法天神,呆立当场,久久不言不语不动不止。
他有仙族的母亲,他有人族的父亲,他有妖族的血脉,他有魔族的肉体,他有仙族的冷漠,也有人族的感情。
杨轩没有再接任务,他去找景元仙女在天界存在的痕迹。
那织成的云霞,是景元仙女的思念,那洒落一地的琉璃,是景元仙女的泪痕,那纱裙绸布上,满满刻画着司法天神的名字。
“景元妹妹太傻了,哪有什么三界最公允的司法天神呢,那分明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罢了。这个傻姑娘,多少次因为这件事,和仙神们起冲突,而今,终于到了蟠桃盛宴的机会,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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