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华神池,本该是云蒸霞蔚的祥和之地,却弥漫着腥臭与脏污的气息,好似有生灵在此埋葬,亦或是刚刚降生。
一方百丈方圆的池子,内里竟是泛着绿色气泡的浑浊液体,“咕嘟咕嘟”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生灵没入其中的挣扎与哭嚎。
一名天将,像是石雕屹立于入口,对于这种声音充耳不闻,对于惨状视而不见。甚至,他还在心中嗤笑,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仙神,亦或者是地位尊崇的神只,来到这化神池中,便只余苦求得念想,再无之前得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这名天将的面目上方有一丝情绪的波动,除此之外,千年万年,他就只是一尊石雕,恪守着自己的本分。
他见过太多的神只了,昆吾山神母,那个从帝城时代追随在天帝身边的生灵,也是了解诸多仙古秘辛的神只之一。在三界,三诸天,在万民与群妖的心中,那是至清至洁的神母,也是修为最强大的金仙。
可是,昆吾山神母依旧被押解了过来,锁了仙根,封了神髓,禁了法力,与红尘人间的女子并无二致,除却一身圣洁的气息无与伦比之外。www.shitouxs.com 石头小说网
那是天将第一次见到没有哭喊,没有哀求,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神只。似乎对于自己的下场,并不畏惧。又或者,这早已是她预设好的结局。所以,坦然,淡然,释然。没有恐惧,忧虑,慌乱。
天将没有去问为什么,他的品阶不够,见到昆吾山神母也做不到。即便如今,神母沦为了阶下囚,他的心中依然有一种自卑感。仿若,与神母多言一句,便是亵渎。他为自己的心中念头感到愤怒。什么神母,还不是触怒了天帝规则,被押解至此?
他很不明白,为何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份地位与修为,毕竟千年万年的苦修,他也只是刚刚接触到天界的权利门槛。
华神池在天界的最西方,向北是天河弱水所在。当年天外大水三分,一者封禁天界称弱水,一者镇压人间北海,称归墟;一者沉入酆都无常界,被西佛世尊称为忘川。
天界没人敢触碰弱水,除了天河元帅;人间谁也不敢接触归墟,除了北海黑龙;酆都也没有魂灵敢于打捞忘川,除却佛陀。
所以,弱水周边,归墟四野,忘川之畔,无声无息,无生无灵,是最绝对的死寂之地。
大抵也因此,对于天将而言,进入化神池的生灵哀嚎,便是他唯一的乐趣。昆吾山圣母是第一个,随后,是第二个。
此前天将见到的,无不是天界的神只,或者是下界的妖灵,知道那一日,有天兵怀抱者一名人族婴儿来此。
“嗯?人族的气息?你们确定这是进入化神池的生灵?”这应该是天将万年来第一次开口。
“是的,这是天帝的交托!让天将大人,时刻关注这名孩童的状况,是连同神魂也消亡在此,还是,蜕变为三界至高无上的天神!”
天兵传令之后便离去了,留下怔怔的天将默然无语。
化神池化神池,那是对于下界妖灵的恩赐,在天界任职,建立功勋之后,可以进入化神池,彻底转变自己的天生种族,由妖变人,由人及仙,由仙化神。
那是脱胎换骨的恩赐。
但对于天界的神只来说,那是最可怕的惩戒,甚至要远远超过诛仙台的恐惧。融血化骨,易经伐髓,剥仙去神,是人,是妖,皆有可能。诛仙台,也不过是重入轮回,转世重修罢了。
那是生不如死的惩戒。
可是,一名婴孩,如何承受得了天界的威压?红尘人间的生灵飞升,也要经过九重天仙大劫才可啊。一名婴孩,又如何熬得过化神池的侵蚀?
疑问并不能得到解答,他之前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他之后,是受到惩戒而哀嚎的神只。他之前是转变生灵种族的化神池,他之后,是埋葬仙神的枯冢。
看着怀中还在沉睡的婴孩,不知是犯了何等滔天的罪孽,亦或者是得了泼天的富贵。他不敢违背天帝的命令,按照要求,将那名婴孩投入了化神池之中。
浑浊的毒水,并没有吞没婴孩的身子,妖灵的血液也没有腐蚀婴孩的肉体,甚至,毒瘴也没有让他窒息。
那个灭杀了无数仙神的池子,那个吞噬了无数妖魔的刑台,竟是无法奈何一名,人族婴孩。
天将感到诧异,于是想要靠近了瞧个仔细。
于是,化神池水漫而出,那是弱水,那是化神之力,那是覆灭生灵的道则。
化神池的天将死了,没人知道他的死因,也不知道化神池究竟是为了什么二建立,因为天界再无化神池的说法,想要追查也无迹可寻。
世人只知有一个司法天神的威名传遍三界,只有一个仙神的坟茔,逐渐高筑。
在西谷一处极为幽静的深林之中,一间草房之内,不知名的僧人正闭目打坐,好似入定一般,没有谁能够打扰。
在僧人的身前,点着一根手指粗细的蜡烛,烛火飘摇,映照着老僧深陷的,枯瘦的脸颊。
小沙弥紧紧注视着那烛火,分明没有狂风吹拂,没有雨水侵扰,他依然在担忧着,烛火会熄灭。好似,一旦蜡烛熄灭,就会发生了不得的事情。
在西谷三大妖王争权夺利的局势下,无名寺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清幽之地,而这间草房,更是无人得知。或许,草房一直在,只是没人能看见。就像是西海一直就在西谷,却是红尘人间不可得见的存在。
小沙弥眼睛盯着烛火,神识却是散发出去,查探着司法天神与移山大圣的对决,驼铃大千妙观莫宁四大罗汉不在他的眼中,净业菩萨也不值得他侧目。
“天神之力啊,是不是只要得到,就可以如同世尊一样,无敌于三界呢?不过对我来说,无敌算得了什么,我要的,是渡过神劫啊。”
似乎因为小沙弥的心绪波动,草房子里竟然有了微微的风起,没有来由得诞生,扰得那烛火也开始摇晃起来。
小沙弥的眼睛里,依然有烛火,但他的心神,已经神游物外也不知了。
小小的烛火明灭,像是众生飘摇不定的命运,本该由小沙弥守护的,只可惜,他终归是在天神之力面前,失了心智。
老僧干枯的手搭在小沙弥的肩上,分明只是姨一掌,却像是压着整个灵山一界!
“痴儿,还不醒来吗?”
小沙弥如同深陷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却被人突兀得打断。
“世尊……”他惶恐得跪下,不敢多说一句求饶的话。
他是雷音王,是禅音佛,是世尊最小的弟子,也是足以与仙界大罗金仙并列的佛陀之境。
可是他跪下,身体瑟缩着,仿若再有任何举动,都会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此山,重乎?”
雷音王强忍肩头的苦楚,“不……不沉……”
“嗯,灵山一界,由你背负万年,此为小惩!”
“是,弟子……谨遵……世尊之令!”
老僧缓缓起身,座下蒲团化作金色的光轮浮现在他身后,佛光灿然,却不是在庇佑老僧,而是因为老僧的存在,才熠熠生辉。
“司法天神,你与地藏的交易,看来是到了履行的时候了。只是,进入六道轮回之后,还有忘川之水在前。弱水,忘川,三界还没有生灵能够承受两重劫难。你苦苦追寻的仙古真相,也许到了揭开面纱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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