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外,大同镇军营,中军主帐内。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严年作为严府的大管家,他心中自有一番傲气的。
虽然是管家之流,但其人平日里却十分爱附庸风雅。
便如此刻,他奉命出城前来面见仇鸾,便穿了一件细葛布的元青圆领直裰,头上戴着东坡巾,颇显文人风雅。
“我已经饮完了两杯茶水了,侯爷何时能够见我?”
严年将手中的茶杯放置到一旁的桌上,看向在一旁作陪的侯荣脸上颇显不悦道。
侯荣自从那日在锦衣卫诏狱里屈服于陆炳后,便按照对方的指示,重新回到了军营,开始暗中收集仇鸾与俺答汗私下交往的证据。
此刻仇鸾外出巡营未归,作为仇鸾的心腹之人他不得不出面暂且招待眼前这位严府的大管家严年。
侯荣知道如今他既然选择背叛仇鸾,那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竭尽全力让仇鸾再无翻身的可能。
而他也素来知晓仇鸾虽然认了严嵩作义父,但其人心中是有些后悔的,毕竟当年仇鸾被曾铣弹劾入狱,仇鸾为了自救这才委曲求全的。
而当仇鸾坐稳了大同总兵的位置,此次更是因为第一个南下勤王而入了嘉靖皇帝的眼,如今可谓圣心在握,自然心中便愈发不耐再以父待严嵩了。
侯荣打量着对面严年那不耐烦的神色心中暗自嘀咕道:
“如今严嵩与仇鸾之间已经有了裂痕,若是我能再添把火,或许能让严嵩愈发不喜仇鸾,到时候待仇鸾事发之后,恐怕严嵩会更加心安理得的放弃掉仇鸾了。”
侯荣想到此处,不由脸色也带上几分倨傲之色,笑着说道:
“严大管家,你不过管着一座严府几百口下人罢了,我们侯爷如今率领着大同镇的数万勤王之师,这每日里军务何其多,他又何其忙?”
“你既然来了,便好好在此稍后便是,侯爷得空自然会见你的。”
严年闻言不由气急,想他虽然只是严府的大管家,但是不知比起京城那些小官要体面多少。
平日里那些想巴结严首辅的人,若不能给够他好处,让他满意,别说见到严首辅,便是严府的大门也别想踏入。
可此时他眼前的这位所谓仇鸾的心腹之人竟然对他毫无敬意,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以往在外面交际,别人都会因为他自号“鹤山”而尊称他一声“鹤山先生”。
可眼前之人开口不离管家二字,生怕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似的。
“由仆观主,看来小阁老所言极是,这仇鸾自从得了圣心后是愈发不把严首辅放在眼中了。”
严年不由在心中如此嘀咕道。
随即他很快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但在心中他已经决定办完此事回城后定要在小阁老面前说道一番,以解今日的屈辱。
侯荣见严年先是动怒随后平静下来,虽然感到些许遗憾,但也怕刺激对方过度,让事情闹大,使得他的心思被仇鸾察觉,便也暂且熄了心思,不再多言了。
一时中军大帐反而沉寂下来。
而盏茶后,账中的安静被打破,因为仇鸾巡营归来了。
仇鸾入得账中,自顾自的坐于上首的虎皮交椅上,随即才看向已经起身的严年,徐徐问道:
“如今城外兵荒马乱的,严管家亲身至此,可是义父有事情交代于我?”
严年虽然在外养成了倨傲的性子,但他素来知道眼前的仇鸾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一时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
又因为察觉到仇鸾对严嵩态度的转变这事过于敏感,而且他已经决定回去便在严世蕃面前给仇鸾上眼药。
再者,之前他毕竟在侯荣面前失了脸面,自觉无颜出口,便也没有提及之前侯荣的不敬之语,只是笑着说道:
“侯爷,你可知道赵孟静不日便要携银出城,实行他的’悬赏购首’之策了?”
仇鸾闻言脸色便是一沉,徐徐说道:
“我虽然一直驻扎在城外,但对于朝堂上的动静也时时关注着,自然是听过过此事的。”
仇鸾说到此处不由看向严年神色嘲讽道:
“我素来是知道我那位严义兄的性子的,他一惯眦睚必报,这赵孟静既然得罪了他,为何还能成行?”
严年闻言不由恼恨道:
“侯爷,你有所不知,小阁老已经动过手了,只是这赵孟静毕竟是徐阶的学生,还是有些能耐的,其人随后也寻到了破局之法了。”
仇鸾闻言不由正色了几分,挑眉说道:“你将此事与我详说一番。”
严年自然无不可,便赶紧将严世蕃在敕书的票拟上动手脚,随即又指示户部与兵部不派车不派兵之事娓娓道来。
仇鸾闻言不由连连颔首道:“如此计策不可谓不精妙了,我那义兄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易了。”
严年闻言不由苦笑道:
“可这赵孟静却寻到了如今镇守正阳门的李默相助,他现在是有车也有护兵了,小阁老也无法再阻拦他出城了。”
仇鸾闻言不由皱眉,随即思忖片刻,迟疑问道:
“那义父准备让我做什么?”
严年闻言赶紧说道:
“阁老那里已经与佥都御史鄢大人商量好了,只要侯爷你这边能让赵孟静无功而返,那随后朝中便立刻会有御史弹劾赵孟静漫无区画,虚言误国之罪。”
仇鸾闻言不由微微颔首,随即迟疑问道:
“我有耳闻,这赵孟静乃是徐阶的得意门生,而徐阶此人近日来颇得圣心,先入无逸殿直庐,后又传出其人不久后会接替如今重病待死的张治入阁。”
“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严年闻言心中便是一咯噔,之前侯荣的无礼,让他心中便有所猜测,如今见到仇鸾顾忌徐阶而产生迟疑,他便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严年连忙收敛心中的思绪,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笑着说道:
“徐阶近日来颇得陛下高看几眼这是有的,至于他会不会接替张治入阁那却还说不定。”
严年说到此处,脸上不由带上几分讥笑说道:
“就算徐阶能入阁,那又如何呢?”
“我家老爷依旧是内阁首辅,难道徐阶还能与我家老爷相争不成?”
仇鸾闻言不由失笑道:
“的确如此,若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是义父更胜一筹。”
“自从夏言去后,义父这首辅的位置也愈发的稳固了,可不会被轻易动摇取代的。”
严年见仇鸾依旧对严嵩保有信心,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但是为了避免仇鸾首鼠两端,不尽力配合小阁老行事,严年思忖片刻后还是补充说道:
“侯爷,你当知道这赵孟静的赏银可是很烫手的,那是要让侯爷主动去进攻鞑靼人。”
“而鞑靼人战力如何,我想如今是没有谁比你更清楚的了。”
“其实,如今侯爷若不配合小阁老处置了赵孟静,又能如何呢?”
“难道你还想去与鞑靼人拼命不成?”
仇鸾闻言不由想起他在通州战败的事情,他对于鞑靼已经心生恐惧了,如今又不是到了不得不为的时候,他又何必要冒险去直面鞑靼的兵锋了。
仇鸾想到此处,心中便再无疑虑,笑着颔首道:
“严管家,你速速回城回禀义父,我一定好好配合,必定要让赵孟静灰头土脸的无功而返。”
严年闻言不由满意的颔首,随即想起如今城外毕竟不安全,他便也不欲多待,草草行礼后便径直转身出了军营在护卫的保护下入城返回了严府。
待严年走后,仇鸾不由端坐虎皮交椅上沉吟不语。
之前一直侍立在一旁的侯荣见状不由迟疑问道:
“侯爷,你既然允了小阁老此事,可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了?”
仇鸾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徐徐说道:
“自从鞑靼南侵,我领大同镇兵一路南下勤王,后来到了京师本以为会有赏赐,谁知道又被匆匆派到通州抵抗鞑靼,士兵的军粮都因为时间仓促没有带足,以至士兵多有怨言。”
“后来通州一败,如今大同镇兵已经闻鞑靼而色变了,这个时候赵孟静携银出城,这个赏银自然是好东西,可若士兵知道需要他们拿命来换,你说他们愿不愿意?”
侯荣闻言不由震惊的看了一眼仇鸾,因为他从对方的话里,已经猜测到仇鸾接下来是准备引发士兵的怒火从而让赵孟静知难而退,无功而返。
侯荣迟疑片刻后徐徐说道:
“侯爷,可若果真如此,我担心一旦士兵怒火太甚,恐有失控的风险,到时候若这赵孟静有个好歹,我们又该如何收场呀!”
仇鸾闻言不由失笑道:
“你都能想到,难道本候便不担心吗?”
随即仇鸾收敛笑意,看着侯荣郑重说道:
“此事重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去办此事,而且也不用将赵孟静’悬赏购首’之事宣扬得满营皆知,免得最后失控难以收场。”
“你只需在我直属的正兵营中寻些可靠之人便行了,我只需要让赵孟静灰头土脸,斯文扫地的返回城去,可万万不可真的伤到了他。”
“这个分寸,你定要把握妥当才是!”
侯荣闻言赶紧应是。
仇鸾见状不由满意的颔首,随即摆手道:“此事重大,事不宜迟,你便尽快去办吧!”
侯荣闻言自然不敢耽搁赶紧行了一礼便转身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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