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吧。”

林云微笑道：“林家现在有农场与茶山撑着，至少吃喝不愁，镖局的事便先放一放，能不接的镖就不接，可以接的镖也少接，林家有直指先天之路的心法与剑术，只要蛰伏休养、静待族中后辈崛起，等待王家倒台，自然可以安稳度过难关。”

林超越心中暗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你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拖不了的。”他说道：“走镖这一行，你离开数月或许问题还不算太大，但若离开经年，便等若已经退出江湖，曾经的人脉不再，再想踏足，一切就得从头来过。”

儿子都已经把话聊到了这份上，以妻子的聪慧，似乎也已经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这还只是麻烦最浅显的表面。”林超越沉声说道：“王家现在之所以不动我们，那是因为我林家在江湖上还薄有名声。”

“走镖这行，讲究仁义信用，他王家是要在镖行继续混下去的，不能因为一点旧时的排挤，就对另一个江湖家族赶尽杀绝。”

“可若是我林家当真完全淡出镖行、退出江湖，那王家就可以再无顾忌，他们也怕林家有先天根基，怕林家未来出个先天强者，反过来走他们排挤我们的老路，威胁到王家未来的地位，到得那时，随便找个由头便可对林家动手，一个普通家族若是被江湖中人灭门，此事只涉及官司、还得讲苦主证据，而与江湖无关，王家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进来时容易，再想出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林超越说道：“昊儿你还小，虽聪慧，但有些事……”

“所以才说是少接镖，而不是不接镖。”林云微笑回应。

林超越皱起眉头：“那最多拖上一两年左右，林家也必被江湖忘记，还是得走上被王家惦记的不归路，届时，我林家后辈青黄不接，老一辈的反而也已经没了志气，更没有一拼之力，只会死得更快！”

“这些话我本是打算迟一些时候再说，现在既然说开了也好，妙儿、昊儿，你们这些日子也做好一些准备，族中会陆续安排亲眷去别的地方定居……只是以防万一，昊儿你不是喜欢读书吗？以后爹也不强迫你习武了，你就专心读书吧，若真能高中，受到朝廷重视，或许对家族还能有些真正的帮助。”

杨妙儿听得担忧不已，林云却是淡淡的说道：“林家后辈是否真的青黄不接，我不确定，但我能确定自己。”

只见林云说着已站起身来，走到墙边，随手取下林超越挂在墙上的流云剑。

这是当年他自己的佩剑，剑长七尺，三斤六两，通体用玄铁打造，出自京都锻造大师之手，是林家的传家宝之一。

老伙计了。

此时抽出宝剑，分毫不差的尺寸重量以及熟悉的剑感涌上心头，只轻轻一抖，一片剑花如流云雾影一般自然而现。

林超越虽不知儿子要做什么，但作为八阶武者，至少眼力还在。

只觉儿子这剑花挽得既不生硬也不刻意，其自然之处，更是无比契合流云剑法那云无相而水无形的真意，其意之精，甚至感觉与自己的领悟都不相上下。

这……

林超越猛然怔住。

巧合？还是自己眼花了？

这还是那个在家族演武堂中，成绩始终徘徊在十名左右的书呆子儿子吗？

可林云想要展示的，显然远远不止如此。

他打算耍一套流云剑法。

以父亲对流云剑法的了解，一看便该知道林昊在剑道上的水准，当知自家这儿子即便比起当年被林家奉为绝世天才的林云天还要更强得多。

这既是给这已经快穷途末路的老爹一点信心，让他坚定去说服林镇原‘拖下去’的家族发展策略，让自己无后顾之忧。

而展示剑法的同时，包括适才分析家族现状，也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江湖经验和眼界。

总之，算是自己即将外出踏足江湖，给父母吃的一颗定心丸，让他们不要太过担心，也能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

毕竟，行走江湖别的不说，还是需要一些钱财的，能伸手直接要到，那总比自己踏足江湖修行之余，还要分心去赚钱的好。

可当此时此刻剑意涌上心头，分别了数十年的老伙计在手，以及那种想要让二人放心、想要全力展现一次自我的情感涌入。

这一刻，诸般感受，天人合一之境竟悄然到来。

此刻的天人合一，比以往练剑时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清晰、更纯粹。

旁边的林超越、杨妙儿，乃至这房间中、小院外的一切都随之变得静止了下来。

自然的感知被扩大，流云剑仿佛在手中、又仿佛不在手中，仿佛不仅是自身，甚至连手中剑、连所有自己触碰到的东西，都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剑可剑，非常剑。

招可招，非定招。

林云这一瞬间福灵心至，适才在脑海中打转的流云剑法，此刻竟在这种天人合一的感悟下，化为了一道纯粹的流云剑意。

没有繁琐的剑招，没有死板的定式。

林云随手一挥，剑随臂走、意随心至，一道剑意从剑尖上悄然迸发。

霎时间，整个房间中只觉剑意纵横！

云无相而水无形。

此时的流云剑意，便也让剑意无形！

不是看不到的那种无形，而是攻势无形，即便强如林超越这样的八阶武者，甚至还是研究流云剑法已有所成的行家，此时感受着这房间中的剑意，却也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规律和痕迹。

若是与之对敌，只怕连他这八阶武者都根本看不到剑从何来。

此时只觉那剑意充斥、无处不在，变化无相、妙处无方。

甚至让林超越感觉自己久未有所精进的流云剑法，在此刻剑意的引导下，都突然有了精进与新的感悟。

待得剑意缓缓消散时，只见屋中一切安好。

仅仅只是剑意，竟可迸发到这样的程度……这是何等样的境界？昊儿是什么时候练习流云剑法的？

族中规定，五阶以下的武者不可学习流云剑法，而昊儿在演武堂的记录，一直都还只是二阶武者而已，难道是平时看自己练剑偷学的？

可是……可是偷学又怎能到这样的地步，甚至明显比自己的剑道还更精深得多，让他都感觉深不可测、看不到尽头。

林超越还在震撼时，却听小院中突然有下人惊呼起来：“断了断了！”

嘎吱嘎吱……

林超越转头朝门外看去，恰好看到那株去年才种在门口的小树，此时竟轰然倒地。

切口平整，一丝剑意尚存在。

林超越彻底呆住了。

自家儿子刚才耍的可不仅仅只是剑意而已，而是已然到了剑气外放的层次。

剑意，那仅仅只是一种对剑道的理解，是感悟、是境界。

而剑气，则是实实在在的内家真元，而要想达到真气外放，至少也得是五阶武者，至于说能激射出数十米远后还能拥有断树的威力，这就简直更是……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如果真是在做梦，那但愿自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