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被平复,瑟依城那边也送来两份案件的审理结果,霍尔总督府的命案以异族入侵,导致总督府惨遭灭门为结案陈词,桑德的死则是这场杀戮的另一个节点,只是笼统的说,桑德伯爵的呼噜声太大,引起了逃跑途中异族的注意,所以,将他杀死。
这种解释实在是太可笑了,艾瑞安看过卷宗后丢到一旁,她明白这是当地官员极尽所能地调查结果,毕竟作为凡人,同异族,魔鬼,乃至天神去探寻,去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在丢开卷宗的那一刻,艾瑞安就已经选择了原谅瑟依城的保安官。
“女王陛下……”敞开的门外传来一声谨慎而恭敬地呼唤。
拿开揉着胀痛额头的手,艾瑞安于案前起身,快步迎向贝内特,“贝内特,快请进。”
此次叛军攻城,了解阿墨城一草一木的贝内特出了不少力,他将阿墨城的街道巷陌精细画出来,交给了带兵守城的尤利,他的地图详尽到连哪一家可以助力抗敌,哪一家会暗中反叛都一一标注,尤利从初时的猜忌,到最后依靠地图精准地同潜入阿墨城的叛军斡旋,打遭遇战,按照地图上的标注去寻求帮助,躲避陷阱,可以说贝内特确实帮了天大的忙。
如今的贝内特褪去了之前的骄横,他更像个历尽千帆的老铁树,岿然地立于阿墨城中,守护着他所热爱的这片土地。
他理了头发,不再是一头波浪长卷发,而是一头刺猬一样的短发,金黄掺杂着雪白,他也刮去了从前引以为傲的长胡须,只留了寸掌长,犹如一把金色的毛刷垂在下巴上根根清爽。
艾瑞安面对一身贫民衣衫的贝内特伸出了手,贝内特恭敬地轻吻向她施礼。
“贝内特,你瘦了不少……”
艾瑞安很心酸贝内特的变化,他从前油桶似的身子以极快的速度瘦成了一根笔直的红杉树,双颊说不上凹陷,但也绝不是从前的红光满面,圆胖到发亮,青色的眼圈,而双眼瞳孔里透射出来的,是无法令人忽视的痛楚,这令艾瑞安深觉惭愧,发生在面前这位男士身上的残酷,正是由她亲手造成的,她间接成了一个刽子手。
“是的,女王陛下,每天夜里我都能梦到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令我痛苦不堪,我很想念他们……”
贝内特坦然地向艾瑞安描述他的痛苦,“可是您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女王陛下,在我明白,我将永远也无法再见到他们时,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当日对您的羞辱,如果我是您,恐怕我是绝对不会让如此无理之人活着走出门外去的。”
她得承认,她当时确实有过想要直接送贝内特去断头台的念头,不过身为国王,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去处决一个敢于直抒胸臆的人,那是非常愚蠢的,所以,她及时地拦下了念头,只是按照大不敬之罪处罚了猖狂的贝内特。
“谢谢你,贝内特……”艾瑞安看得到贝内特挂在唇畔的一抹释然笑意,她也无需再去计较之前诸事,毕竟那是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的。
贝内特欠了欠身,女王的致谢他大可以接受,他是助阵消灭叛军的功臣,理应受到赞许。
“贝内特,我看得出来你对阿墨城的热爱,鉴于你这次的英勇表现,我将重新恢复你的伯爵爵位,从今开始,你依然是阿墨城的一城之主,也希望你能早日从痛苦中走出来,并且再创艾古国税收第一的业绩。”
平静地听完,贝内特再次欠身,“多谢女王陛下。”
“不必谢,这是你应得的。”
艾瑞安说的是实话,贝内特也没有再谦虚,只提出了一个请求。
“女王陛下,臣定于后日举行婚宴,想请女王陛下同菲力殿下一同出席。”
婚宴?有点没反应过来,艾瑞安眨了眨眼,“什么?”她又追问了句。
“臣遇到了一名令臣心动的女人,她叫尼克斯,臣准备三日后迎娶她过门。”
这转变有点快,艾瑞安不由得愣住了,之前这个男人还在同她讲,他是如何地想念着他刚刚去世的妻子和孩子,然而,转眼间就告诉她三日后要举行婚礼,蓦地,她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怒气来,再次有了想要削去他爵位的冲动。
也许艾瑞安的表情太过明显,贝内特盯着艾瑞安因为气恼而不住翕动的鼻翼,露出一丝苦笑,他明白艾瑞安气愤的缘由,那是出于女人对于女人的同情。
“好吧,恭喜你……”艾瑞安淡然说完,脸色阴冷回道,“不过,我马上就要启程回去冈底斯城,恐怕是无法出席你的婚宴了。”
贝内特表示理解,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艾瑞安确实应该早日回去冈底斯城,把乱掉的朝政赶快梳理好。
“女王陛下,您恐怕是在生我的气……”贝内特觉得就算艾瑞安要走,他也得把话讲清楚。
“生气?为什么这么讲?”根本没察觉到语气里的不悦,艾瑞安挪步到沙发里坐下,根本连看都不愿看到薄情寡义的贝内特。
女人生起气来都是一个样,贝内特想着开口道,“女王陛下是在气我的老婆孩子尸骨未寒,我就急不可耐地寻了新欢。”
被说中心事,艾瑞安不觉挺直了腰背,人家的家事就算她是女王也不好横加指责,“是的,不过那是你的决定,身为女王也无权干涉。”
“那么,女王陛下想要我怎样呢?”贝内特交叉着双手,转身看向沙发里的艾瑞安。
“每日沉湎于过去的幸福时光里,然后惊醒过来后,于无法再回去的痛苦中沉沦,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只盼着能早点死掉,或许还能圆了一家团聚的梦?”
被贝内特问得哑然,艾瑞安侧首看向贝内特,忽然很想他继续讲下去,于是,贝内特再次开了口。
“我相信我的老婆孩子希望我过得好,过得有多好呢?好得比他们在时还要好,有个心爱的妻子陪伴在侧,生一堆可爱的孩子,欢声笑语永远萦绕周身……”
贝内特说这些话时,痛苦与憧憬在眸子里交织,他的语调很轻,就像是在同艾瑞安促膝谈心,但是,他的神情却又分外坚定,带着无限的憧憬。
面对这样的贝内特,艾瑞安由衷觉得他真是个男人,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成为阿墨城的一城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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