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帆道:“三位,刚才我在那儿说的话是给敌人听的,是唬他们的。”
哈玉道:“这话怎么说?”
“那尸体不是司徒哲。”
三人同时一怔。
哈玉道: “噢!我懂了,他们用假尸体来蒙混,让我们以为司徒哲已经死了,就不必再动救人的念头。”
骆奇道:“这么说,司徒哲还活着了?”
李梦帆道:“大致还活着。”
“那为什么要偷回尸体?”
“因为尸体是假的,久了,小蝙蝠会认出来。”
“对啦!他们只要使我们信了就行了,尸体不能留下,可是李大侠怎么知道这尸体不是司徒哲呢?”
李梦帆说了小蝙蝠抚尸假哭的事,事实上他是边哭边去摸司徒哲左臂上一个疤痕,那是三年前受的伤。
那尸体经小蝙蝠的证实,并不是司徒哲。
哈玉为李梦帆清洁创口,敷上药包扎起来,道:“李大侠,我们要尽快救出司徒哲才是。”
李梦帆点点头,道: “是的,但是要找出被囚困之处才行。如能擒住漆九,就能逼问出司徒哲囚困的场所。”
哈玉道:“今儿晚弄走尸体的人,可能就是漆九。”
李梦帆点点头道:“极有可能。”
哈玉道:“他弄走尸体,当不会弄回来,定是弄到郊外埋了,永久灭迹,咱们分头再去找找看。”
三人走后,李梦帆一时也睡不着,就拿出傅砚霜的雕像修雕起来。
不是对傅砚霜另眼相看,实在是她的具备了其他少女所没有的优点,也具有了那种灵性,也就是奇韵异致。
所以,他越雕越起劲,可说是不眠不休的。
小蝙蝠找到了岳慧,两人就在天坛下促膝谈心。
岳慧道:“小蝙蝠,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你不信?你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的花样太多了!”
小蝙蝠笑道:“岳慧,花样多与少,这完全是一种风格,你敢说表面上不耍花样的人,内心就一定正大光明吗?’’“可是我现在孤苦无依,我怕。”
“隆贝勒表面看来真是正人君子!可是令堂死后,你们已失去了利用价值,他马上就拒绝见你们父女,甚至还要追杀你们呢!”
“我恨李梦帆,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恨他”
“这说法是不对的。”
“怎么?我娘和我哥哥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吗?”
“试问,令堂害死了多少人?多少不该死的好人?岳慧,我绝无意袒护李大侠,可是我们自己的亲人犯了滔天大罪,也不该护短!再说当时双方格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伤亡总是免不了的!”
“反正,我今生难以忘却毁家之仇。”
“岳慧,其实李大侠救过你两次。”
“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
“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想告诉你,认作施恩讨好。”
乓慧道:“谁知道不是他编造出来的?”
小蝙蝠不满道:“岳慧,别人我不敢担保,李大侠我敢人格担保他的为人。”
岳慧当然知道。李梦帆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小蝙蝠又道:“岳慧,如果李大侠请你到神力王府去作证,你愿意去吗?”
“作什么证?”
“证明司徒哲确已被擒,在隆贝勒及和-手中呀!”
“小蝙蝠,我真不愿意去。”
“岳慧,这是利人利己的事,你怎么”
“如果你是我,你也能完全丢开家破人亡之恨吗?”
“小慧,我也不能,但为人在世,是非要弄清楚,你要知道,只要不离开北京,敌人随时会找到你,而能保护你的人,最可靠的还是李大侠。”
“我不信没有他的保护我们就非死不可。”
小蝙蝠道:“我说的不仅是他的武功,还有他和神力王爷的交情。小慧,你该相信,我对你的关切,对你的情。”
“小蝙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倚在他的肩上,小蝙蝠揽住她,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一下。
少女身上阵阵幽香,和少男强有力的健臂,撩拨着他们的心弦,他们搂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两人急忙分开,小蝙蝠也同时撤出了蛟筋两节棍,护住了岳慧。
一看,原来是“火龙梭”邹季春和隆贝勒的心腹阮忠。
阮忠道:“二位真有雅兴,这个时候还在这儿谈情说爱呢!”
小蝙蝠道:“谈情嘛,当然是夜深入静最好了!”
邹季春道:“你师兄刚死,亏你还有这份闲情。”
“司徒哲之死,那是自取败亡,二位说说看,以他那两下子,硬要闯中堂府,甚至隆贝勒府,这一天不是迟早要来的吗?”
阮忠道:“你小子倒还懂事。”
“我是识时务的人,所以正要去投靠隆贝勒呢!”
“你们?”
“是啊!我要去就一定要带着岳慧一道去。”
“那么现在走吧!”
小蝙蝠道:“阮兄,我最讨厌一个人,他可能已在隆贝勒府中当了护卫副领班了!”
阮忠道:“漆九是不是?放心!他碍不着你的,一切有我。”
小蝙蝠低声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邹、阮二人一回头,小蝙蝠猛扫一棍。
虽然邹、阮二人都避过了,但小蝙蝠志在逃走,拉着岳慧向天坛下疾掠,可惜岳慧的轻功不如他。
阮忠竟凌空越过,迎头拦住。
小蝙蝠知道,非摆平一个不可,要不很难脱身。
这时候,邹季春也自后面攻上。
小蝙蝠以为,论功夫,邹季春也许还不如阮忠。
因而,他的目标是邹季春,先向阮忠猛扫了一棍,岳慧也攻出两匕,小蝙蝠却扑向了邹季春。
邹季春有点托大,不亮兵刃,以双掌迎敌,小蝙蝠正中下怀,一棍扫空,桩步不稳往前一栽,邹季春伸手抓来。
小蝙蝠一副没咒念的样子,但却在闪过一抓之下钢扇自袖内戳出,正中邹季春的左腋,差点刺穿。
这儿有个“攒心穴”,轻轻戳一下就十分疼痛。
邹季春闷哼一声,退了三步。
岳慧此有点招架不住,小蝙蝠“飕”地一棍砸来,阮忠急退五七步,已发现邹季春伤得不轻,他们还不知道小蝙蝠“孔雀开屏”的厉害。
小蝙蝠拉着岳慧急奔。
邹季春这份窝囊就别提了。
他是“火龙梭’’的掌门人,论辈份,阮忠及小蝙蝠等人都比他晚了一辈,可是学无先后,兵不厌诈。
阮忠道:“邹大侠,你伤在哪儿?”
“腋下……这小子使诈……”
阮忠道:“这小子的确太诡诈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快追!尤其是岳慧,不能让她跑了!”
两人疾追,虽已落后,但岳慧的轻功差了一截,不一会就快被他们追上了。
两小情急之下,窜入一家荒芜的后园之中。
这儿似乎久已没人居住了,枯草没胫,还有些亭台水榭都已倒塌不堪。两人在小亭旁蹲下,这才看出约五七步外有一口古井。
不一会,只听邹季春道:“好像跑进园子去了?”
“没错,就在这里面,邹大侠,再遇上可不要客气,用你那……”大概是叫邹季春用火龙梭吧!
小蝙蝠在岳慧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开始行动。
这会儿,邹、阮二人小心翼翼地搜索过来。
只隔一座亭子了,两人一左一右,绕着亭子走过来。
只听“不要……我不想死”紧接着“噗通噗通”两声,井中溅起极高的水花来。
邹、阮二人一愣,立即奔到井边向下望去。
这古井极深,加上又是深夜,星月无光,只看到井中的水反射出一点波光。粼粼水波在荡动着,却看不到人。
邹季春道:“阮老弟,我的眼力没有你的好,井中有人吗?”
阮忠极目望去,不像有人的样子,人如落井,除非半途中被井边的石头碰昏,要不,浮上之后必然在水面游动。
“邹大侠,他们是丢大石入井,咱们上当了……”
两人恨恨的扭头再追,可惜这一带住户不够集密,不久又被迫上,这可惹火了邹季春,相距五六十步,火龙梭就出手了。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两小真是险象环生。
好在小蝙蝠经验老到,能及时趋避伏地,只是身上被石屑击伤数处,但如不断施放,可就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候,邹季春握着最后两枚火龙梭正要掷出,突然一柄雪亮的剑搭在他的肩上。
几乎同时,一个剑鞘也搭在阮忠的左肩上。
虽然是个剑鞘,在高手手中,其威力可就不同了。
“把火龙梭放下!”
两个人着了慌,这可真是倒了血霉,怎么两个人都没听到后面来了人呢?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口音。
邹季春道:“你是什么人?”
“若要攀亲嘛,我是你阿姨!”
“呸!老妖妇敢占我的便宜?”
阮忠以为,他左肩上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剑鞘罢了,趁这女人说话当口,向前一蹦,他以为八成可以脱身。
哪知他的身子才动,那剑鞘上的力道突然猛压而下。“卜”地一声,脚下溅起泥尘,原来双足下陷一寸有余。
阮忠骇然,知道遇上了高手。
那女人又开口道:“你这兔崽子的花样还不少呢!你再动我可要摘掉你的脑袋了!邹季春,叫你放下火龙梭,你听到了没有?’’邹季春犹豫了一会,才放下火龙梭,道:“你是谁?”
“姑奶奶是无名小卒,告诉你也没有用。”说着收剑就去捡那两枚火龙梭。
邹季春和阮忠自然不放过这机会,二人同时发动,一个是腿踢下裆,一个是分手插胁,都是狠着,下手绝不留情。
哪知这老妇先揪住邹季春的足踝往阮忠砸来的右肘上一格,“喳’’地一声,分明肘已折,而这只小腿的迎面骨也裂了。
两个人一个颠着单腿歪斜后退,一个抱肘倒退了四五步坐在地上。
老妇捡起了火龙梭望了一下,道:“这玩意儿不怎么管用,但是带回去给我的干孙子当冲天炮玩玩还不错。”
邹、阮二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非但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但这人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八字眉、蒜头鼻、血盆大口、鸡皮鹤发,令人不忍卒睹。
邹季春和阮忠以为,腿也折了,肘也断了,总可以走了吧?两人一转身,老妇又道:“慢着!”
两人只得停下,反正一个人丢了一次人,对于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大在乎了,事实上在乎又能怎么样?
邹季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怎样?”
老妇道:“你们两人都是隆贝勒的腿子是不是?”
邹季春道:“是不是你都说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老妇道:“司徒哲在什么地方?”
两人一震,说吧,这是最高机密;不说,恐怕又要吃苦头了。阮忠看看邹季春,邹季春道:“司徒哲死了!”
“呸!”一口唾沫吐在邹季春的鼻尖上。
这一手真绝,邹季春偏头都未能避过,他真要有志气,就该一头撞死。
“你呢?”老妇指着阮忠道:“知不知道?”
阮忠道:“可能已到了神力王手中。”
“噢?好小子,走吧!要是你骗了姑奶奶,可要小心你们的骨头。”
阮忠扶着邹季春,一蹦一蹦地走了。
老妇转过身来,道:“你们两个小崽子也给我出来!”
依岳慧不想出来,但小蝙蝠以为,这老妇人身手了得,她要是去救师兄,也可增加一份力量了,立刻拉着岳慧走出来。
小蝙蝠道:“老前辈”
“你……你说什么?”
小蝙蝠讷讷地道:“老前辈呀?”
“呸!你看我老了吗?”
小蝙蝠反应很快地道: “不老,不老,看起来不过三十郎当岁嘛!”
“那你这小崽子刚才为什么叫我”
“老前辈’是尊称,表示敬仰您的辈份及过人的功力。”
“嗯!嘴倒是挺甜的。”打量两人一会,对岳慧道:“你爹娘是什么人?”
岳慧道:“家父岳松,家母唐丽花。”
“岳松之名我没听说过,不过唐丽花这个‘毒娘子’,却是恶名在外。”
岳慧虽不高兴,却不敢反驳。
老妇再指指小蝙蝠道:“你们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小蝙蝠道:“不瞒前辈说,我喜欢她。”
“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必忸怩作态,你是谁的门下?”
小蝙蝠道:“家师‘八臂雷公’焦君实”
人影一闪,小蝙蝠以轻功见长晃了三次,没能闪过这一抓,左肩井穴被老妇牢牢的扣住。
小蝙蝠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焦君实的传人。”
小蝙蝠心道,我还以为她要救师兄呢!道:“原来前辈和家师有仇?”
“这个仇可大了。”
“不知是什么仇恨,晚辈从没听家师说过。”
“那老鬼有脸讲吗?”
“你侮辱家师,我可要骂人了?”
“小崽子,我手上加点劲,你就变成废物了!”
“你干脆把我宰掉算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蝙蝠好了。”
“你师兄真的在神力王府中吗?”
“他们在骗你,我师兄在隆贝勒的手中,而隆贝勒又与和-串通,想害李梦帆大侠”
“嗯!近来我也听说过有个姓李的,号称天下第一剑,这小子也真狂妄,连我都不敢以第一剑自居。”
小蝙蝠心想,你也太狂妄了。便道: “你找我师兄有什么事?”
“救他。”
小蝙蝠一怔,道:“你仇视家师,又要救我师兄?”
“是的。”
“谁信?”
“你这小崽子信不信有什么相干?”
小蝙蝠道:“你到隆贝勒府中去找,一定能找到。”
“为什么他会到隆贝勒府中去?”
小蝙蝠道:“你不说明与家师有何仇恨,晚辈就不告诉你。”
老妇道:“老娘是武林中人背后称呼的‘千手无盐’,你该知道了吧?”“嫫母’,“无盐’’都是古代奇丑无比的女人,她自己居然说了出来。
小蝙蝠以前曾听二师兄说过,这“千手无盐”高玉兰,昔年是个财阀门第,也是武林大豪的独生女,偏偏爱上了师父焦君实。
由“八臂雷公”焦君实这绰号,可知焦君实也丑得够瞧的,但焦君实对她却不感兴趣。
偏偏这个大豪的千金死心眼儿,焦君实走上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因而武林中当时流传着一首歌谣
莽莽武林赛北京,
八臂雷公坐朝廷,
正宫娘娘高小姐,
保驾将军一阵风。
当然,这歌谣只是私下流传,谁敢在这两人面前说出来?在当时,焦、高二人都才二十来岁,武功奇高,年轻一辈中极少有人及得上他们。
至于“一阵风”这个人,乃是“八臂雷公”的师弟魏昶。
由于魏昶听到了这歌谣,告诉了焦君实,焦君实大怒,又找不到编这歌谣的人,一气之下便归隐了。
所以焦君实一生没娶,而高玉兰也一生未嫁。
说起了他们这一段往事,还真感人呢!
小蝙蝠这才知道这老妇即是昔年追求师父的高大小姐,人虽丑倒也是性情中人,立即说了隆贝勒与和-定计,利用一具尸体,假造血书的事……
高玉兰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小子,你那老鬼师父在什么地方?”
小蝙蝠眼珠子一转,道:“晚辈离开师门已三年多了,而家师兄才离开七八个月,听说家师父已不在原先隐居处,前辈救出家师兄一问便知。”
“小崽子,你可真会利用机会啊!好!我就信你这一次,去吧!”一松手,小蝙蝠“蹬蹬蹬”连退七八步。
而“干手无盐”已在三四十丈之外了。
在一个庭院深深的民宅中的上房内,门窗紧闭,室内无灯,两个人却在内做一种俗人看来是件俗事,而他们却认为是件神圣的事。
裸裎的傅姑娘,抱着委屈的心情来成全李梦帆,来完成塑像的最重要阶段。
他说过,光有美好的躯体而无高尚的灵魂,也就缺乏那种神韵,她知道,他找不到那种女人,他将遗憾终生。
他的超卓雕塑技艺,将在百年之后与草木同朽。去。
因此,这翩翩起舞的裸影就更加传神,更为飘逸,也只有“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差堪比拟了。
而李梦帆手中的玉像和雕刀,发出了“嗤嗤……”声,这种雕法,全凭凝神汇意,意念、神觉,加上技巧而融为一体。
她相信,他此时此地不会想入非非,虽然她舞到他的身边时,阵阵处子身上发出的幽香,向他迎面扑袭。
尽管在舞动中的,某些部位的颤动足以震慑心神,但对他却不足以构成妨碍。
这是人类男女情感的升华,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已超越了“饮食男女”的范畴。
这正是他能成为宇内雕塑名家,而别人做不到的主因了。
他的肋骨创伤未愈,她来看他,他提出了要求。
她本不想再做他的活模子,但看到他重伤后未愈的身子,追求至善至美境界的诚意,实不忍使他失望。
于是,她带他来此,当然,一个美好女人的自负,也是她答应的主因。
但这是件十分耗费体力及精神的工作,非一般玉匠的活儿可比,这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工作。
严楞经上有所谓五眼天眼、肉眼、法眼、慧眼及佛眼;人类所能具有的只有肉眼及慧眼而已。
他们两人都具备了慧眼。
反之,傅砚霜不会裸裎让李梦帆雕像,而李梦帆也不会“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非她不可,其余的都雕了一半不到,就不再继续了。
整整一夜,目不稍瞬,手不或停,心力交瘁。
大约在五更过半时,他突然倒地晕了过去。
她的舞也猛然止住,而娇躯也摇曳不定。
她累不累呢?她绝非漫不经心地随便手舞足蹈,也要在舞姿及舞步中加入精髓,这精髓就是精神的凝聚。
她踉跄的走近,隐约看出,他一头虚汗倒卧地上。
他的剑伤未愈,他的心灵创伤更未愈(灭门之仇),但他为了美化她,为了完成他心目中的杰作,他实在太疲累了。
一种出自内心的关切,使她坐下来抱起了他,就像一位慈母搂紧了爱儿,使他的头脸贴在她的双峰之间。
此时,她的意念一片圣洁。
他缓缓的清醒了,意识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一股暖流和沁人心脾的幽香传来。
当他确知自己是在她的怀中时,他突然粗犷地、忘情地搂紧了她。
她一惊,清醒的忙道:“梦帆,你”
“砚霜……不要说话……不要……”
热血很快的变成高温,在两人的血脉中汹涌奔腾,灵犀一点,迅即默合,变为一体。
他需要慰藉,只有在此刻,他才变得十分脆弱,像婴儿贪恋慈母怀抱中的温馨,他脸颊轻柔的磨擦,使她身心震颤,脸红心跳。
她不能拒绝这惊人而意外的举措,她只能颤抖、喘息,因为肌肤的磨擦,强调了他们也是世俗男女,是人而不是神。
但是,君子与淑女的浪漫也有其极限。
他们能不及于乱……
“当……当……当……”
隆贝勒府中开饭是要鸣钟的,膳食分两种:大锅饭、大锅菜;小锅饭、小锅菜。
隆贝勒和他的老祖母太妃吃的是小锅饭,如有客人,也吃小锅饭,其余男女下人一律吃大锅饭菜。
太妃住的地方,是个僻静的跨院,严禁喧嚣。
这儿不分昼夜,院门紧闭,寂静无声。
“美琪……是不是传膳啦?”
“是的,太妃,我这就去接。”
美琪健美而机警,虽然刚来,颇受太妃喜爱。
院门开了一扇,分膳的小厮把食盒递过来,道:“咦?以前不是桂花侍候太妃的吗?”
“是啊!我是刚来的。”
“桂花呢?”
“她娘有病,回去探病了。”
“你叫什么名字?”
“美琪” “哐啷”一声,闭上了院门,那小厮还在门外摇头晃脑地自语着:“美琪……美琪……没听说过……”
美琪在门内暗暗吁口气,这才提着饭盒来到用膳的小厅,但太妃却在卧室中叫道:“美琪。”
“太妃有什么吩咐?”
“就在本宫这儿用吧!”
“是”美琪怔了一下,又提起饭盒进太妃卧室。
这屋子很大,一张奇大而带抽屉的雕花大柜,摆在炕的一边,炕上铺了垫褥及毛毡。
炕前除了一张桌子及椅子外,还有条几,条几上有不少的古董及其他摆设。
当然,炕的中央还有个小炕桌。
美琪先把送来的饭菜摆在炕桌上,然后,要把她的大锅菜拿到外面去吃,太妃却道:“就在这儿一起吃吧!”
“太妃,奴婢不敢!”
“只有咱们两个人被放逐在这小院中,还讲什么穷规矩。我这些年来一直也没个伶俐的小丫头,好不容易得到你这丫头,孤寂的日子就好打发了。”
“太妃过奖,贝勒爷不是很孝顺您?”
“哼!别提他了!”
美琪一怔道:“怎么?太妃”
“这郡王府的爷们,可不讲什么父慈子孝这一套,他祖父老郡王好色,我进了王府不到三年时间,就像被打入冷宫一样,经常两三个月不来一次;有其父必有其子,我那宝贝儿子也和他爹的德性一样,见了好看的女人就拉不动腿,才活了四十七岁,至于我这个孙子嘛……”
老太妃撇撇嘴,拿起筷子挟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道:“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就连过年,他都少来给我拜年。”
美琪道:“这怎么会呢?”
“所以呀!我也想开啦,趁牙口好,能吃就多吃点,什么也不想,大限来了眼一闭腿一伸,睡我的大头觉”
美琪道:“无求多福,太妃说的也对。”
“吃呀!从今儿个起、咱们就在一块儿吃,我叫他们多送点小锅饭菜来,用不着吃两样的饭菜。”
“这……奴婢不敢!”
“美琪呀!我们谈点正经的吧!你到这儿来一定有什么目的是不?”
“这”
“小美琪,我可是拿你另眼相待呀!”
“奴婢知道”
“既然知道,就该说实话。”
“奴婢到此只是想赚点钱养家活口……”
“得啦!得啦!”太妃不满地挥挥手,却一面喝她的老黄酒,道:“你真叫美琪吗?你是满洲人吗?是哪一旗呀?”
美琪心头大震,这老太妃真厉害。道:“奴婢是‘镶黄旗’”
“哈……镶黄旗?哼!别想瞒我,你根本就不是满洲人,甚至你是直隶以南的人氏,对吗?”
“太妃怎么说奴婢是”
“老色鬼在世时,他的属下哪一省的人都有,什么口音我都听过,你多少带点老西的口音。”
美琪心头惊震,却仍不露声色,镇定的道:“奴婢自幼随家父在山西一带居住,家父在那儿当差”
“当什么差?”
“把总。”
“小丫头,你虽聪明大胆,对满清兵制也知道点儿,把总是绿营的名称,下面是‘外委’,也是最低的武官,上面有些什么官制呀?”
“有千总、都司、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提督,不知您说对不对?”
“对!这是绿营,在八旗兵制来说,绿营的一个把总,还不如八旗的一个佐领。丫头,说实话吧!你混进来想干什么?”
美琪道:“太妃怎么说奴婢是混进来的?”
“嘿嘿!这太简单子,第一、你刚才对传膳的小厮说,桂花的娘有急病是吗?”
“是……是的。”
“桂花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的婶子拉拔大的,你犯了错误;第二、桂花要回去探亲哪有不向我请假的道理?还有,你显然学过武功,每夜外出刺探……”
听口气,她的一切都在太妃的监视之下,再否认是多余了,美琪只得道:“不错,我是有所为而来的。”
“干什么?”
“救一个人。”
“谁?”
“司徒哲。”
“司徒哲?他是你什么人?”
“他不是我的什么人,只是他被人利用……”于是说出了司徒哲被利用的一切。
老太妃怔了一阵,才道:“你又是谁呀?”
“我叫边玉姑。”她的手已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别紧张,小丫头,我要是想动你的念头,大概不会等到现在,还让你自由来去。”
玉姑一想也对,道:“身在虎穴,不得不小心。”
“至少在我的院中,不是虎穴。”太妃道:“你为帮李梦帆而混进来,够义气,胆量足,依我猜想,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没有了。”
“不,你姓边,大概是老玉匠边塞的女儿?”
玉姑陡然一震,道:“太妃似乎对武林中的事十分清楚。”
“当然,你是来报仇的是不?”
“太妃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零星的听到传闻,说和-和李梦帆有仇,用什么玉雕出浴图计要陷害李梦帆,不知怎么地又派人把老玉匠边塞给杀了”
边玉姑含泪道:“太妃说的全是实情,父仇不报,何颜苟活人世?”
“丫头,你的话虽对,可是派人杀你爹的是和-,不是隆贝勒。”
“看来太妃虽恨这儿的三代男人,却仍不免护短,听太妃之言,隆贝勒是个好人,未曾参与其事了?”
太妃挥挥手道:”丫头,你要报仇,杀我唯一的孙子,我当然不能不管,因为那会断了香烟的,不屑归不屑,总比绝后好些,这正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
“太妃为了你们的香烟,可曾为别人想想?边家的香烟绝续就微不足遗吗?”
“不,不,当然不!”太妃道:“也重要,都重要。不过事有轻重,罪犯有主从之分,隆贝勒不过是受了和-的利诱,真正的罪魁是和。”
“太妃是说”
“你想想看,害人总要有他的道理吧!隆贝勒害令尊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玉姑一想也对,若以害人的动机来说,隆贝勒应该没有,不管权位如何尊贵,人命关天,要害人总要有目的才是。
太妃又道:“你想想看,和-害人的动机是否比隆贝勒大得多?”
玉姑道:“不错,但隆贝勒的阴险,近日来已表露无遗。以一具尸体冒充司徒哲,且伪造血书诬栽李大侠,即有不齿之劣行”
“这虽然不该,但为人处世,有几个人敢说终生没犯过错呢?”
“这么说,太妃是定要护短了?”
“我不想护短,只是想向你求个情,得饶人之处且饶人,如果你能放他一马,我愿帮你救出司徒哲。”
玉姑心想,凭她一人之力,要救出司徒哲是太难了,况且到现在为止,还不知司徒哲被藏在哪儿?是死是活?
玉姑道:“太妃,要您老来说情,小女子可怎么敢当呢?但是,隆贝勒必须立刻停止与和-狼狈为奸,与李梦帆为敌。”
“当然!”太妃道:“你们在这儿卧底的还有些什么人?”
玉姑以为,既然人家已开诚相见,且愿助她救司徒哲,自己也该以诚相对,道:“太妃,实不相瞒,在这儿卧底的只有小女子一人。”
“不会吧?”
“我说的是实话。”
“李梦帆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太妃愿意帮忙,小女子也不便说谎,真的是只有小女子一人,而且是上回神力王来府搜人时,小女子趁机弄走了桂花,自己留下来的。”
“噢……噢……原来这样……丫头,你这份胆气实在令人敬佩!”在这瞬间,太妃的表情变化万千。
玉姑道:“太妃,司徒哲是不是押在这儿?”
“不,不,这怎么可以?万一事败,这可是灭门之罪;当然是藏在十分隐秘的地方。丫头,你等一下,我去问一个人。”
“太妃要去问隆贝勒?”
“你刚说过他很险诈,我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那太妃要问谁?这等秘密,恐怕没有几人知情?”
“对,但有一个人必然知道,他就是我内院的护卫头领漆九。”
“噢?他肯说吗?”
“他绝不会疑心我这个老太婆的,好,我去去就来”太妃不用拐,步履稳健的出院远去了。
玉姑觉得很顺利,但反过来想想,正因为太顺利了,不免有点担心。
太妃一个人这么出院一走动,立刻就惊动了府中的差弁护卫,一个个上前请安。
太妃最初不说出要去的地方,但离开她那院落远了时,立刻叫人把隆贝勒找了来,在书房中关起门来密谈。
隆贝勒突然转身就要去开门。
太妃道:“你要干什么?”
“灭口。”
“你以为灭得了吗?知道你与和-串通诬蔑太上皇,诬栽李梦帆的人可不只一个边玉姑?”
“奶奶,您是说”
“小海,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一时糊涂起来了?要知道,这是诛灭九族的罪,你能挡住这么多人的口吗?”
“奶奶,您有办法就快说出来嘛?”
隆贝勒此刻居然腻在太妃怀中,撒起娇来。
“小海,你太混帐了!你想想看,这种事可以随便插手吗?你能杀光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吗?现在只有一条釜底抽薪之计,也“什么猛药?”
“设法杀死”太妃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隆贝勒大惊道:“奶奶,您不是开玩笑吧?”
“此时此地还有心情开玩笑吗?你爹把你惯坏了!你想想看,只要把他杀了,往李梦帆等人身上一推,才能湮灭你一切串通的证据,统统推到他的身上去。”
隆贝勒想了一下,道: “奶奶,这事非同小可,这的确是一剂猛药。”
“你仔细想想,除了这办法,一旦事败,你如何能置身事外,如不能置身事外,你可知斧钺加身,九族尽诛,鬼哭神号的场面吗?”
隆贝勒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死心塌地的听奶奶讲这厉害和办法。他的确不幸,却不像太妃说的那样,连过年也不去拜年。
所以太妃虽不满这个孙子,却十分疼爱他。
在此同时,玉姑越等越心焦,正想要出去走走,忽见一个既丑又老的乡下打扮的女人在院中张望着。
玉姑相信这丑妇不是这儿的人。
这丑妇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与玉姑见了面,道:“丫头,你是这儿的什么人?”
“丫头。”
“这儿住的是什么人?”
“太妃。”
“隆贝勒住在什么地方?”
玉姑不答反问道:“老太太您不是这儿的”
“死丫头,你说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呀!”
人影一闪,就揪住了玉姑的胸衣。
玉姑虽有几手防身,连闪避的念头还没升起就被制住了,道:“以大欺小,你这是干什么?”
“死丫头,你敢侮辱我?”
“我我什么时候侮辱你了?”
“刚才你没叫我老太太?”
玉姑茫然道:“我不叫你老太太叫你什么?难道要我叫你大嫂或大姐什么的?”
“死丫头,我看起来那么老吗?”
“你以为你看起来多少岁?”
“都说我三十郎当岁。”
玉姑“嗤’’地一声笑了起来,道: “对对,你只有三十郎当岁,你很年轻,还是一朵鲜花没开呢!”
丑妇手上一加劲,玉姑痛得满头大汗。
丑妇冷冷地道:“死丫头,你还敢讥笑我吗?”
玉姑道:“你本来就老了……可是你却要自己欺骗自己……把自己当作一个三十出头一点的人……”
“我要你说实话!”
“我叫你老太太就是实话,也是尊敬你!”
“我……我真的那么老了?你不是故意气我吧?’“不,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气你呢?”
丑妇忽然松了手,双手捂面,身子抽搐了起来。
玉姑很奇怪,觉得这丑妇心地还十分坦直,也可以说有点儿幼稚,道:“老太太高姓大名?你是怎么进来的?”
丑妇一放手,居然是满面泪痕,道:“我老了……无怪那老鬼避不见我……”
玉姑道:“老太太贵姓?来这儿干什么?”
“我姓高,来这儿找一个叫司徒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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