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晚餐以后，四人在餐桌前开展了谈话。

凯莎知道这是绝对逃不掉的一环，在父母发问之前便进行了她的叙述：

“他叫作赖安，是从大塞沙漠流浪而来的，因为父母在大塞沙漠里遭遇了强盗团，所以现在就剩下他一人了……”

这样的说辞很难让人信服：赖安身上没有半点“流浪”的痕迹，反而更像是某个离家出走的小孩。

可那不会成为凯莎一家不接纳赖安的理由，没有谁会在夜间将一个小孩赶出家门。

或许是由于赖安在外貌神韵上和凯莎具有相似性的缘故，凯莎一家顺利的接受了赖安——

在帮他重新找到父母之前。

时光荏苒，转眼间，凯莎即将迎来自己的第十个生日。

“十周岁的生日，你想收到什么礼物？”

“我想想……”凯莎故作犹豫，然后说出了蓄谋已久的索求；“唔……和父亲您一起去大塞沙漠！”

这个要求被拒绝的原因可想而知：

大塞沙漠，那是位于海岸哨站卑尔居恩与古恕瑞玛沉没的遗迹太阳圆盘之间的一片无垠黄沙。

所有人都知道，穿越大塞沙漠是一件九死一生的挑战——

迎接他们的将是极度恶劣的荒境以及盗贼团的埋伏，那些贪婪残暴的强盗在极少数情况下甚至还可能吃掉他们的血肉！

“只有这件事情，绝对不行。”

父亲的拒绝在凯莎的意料之中，这是早就猜到的回答。

“切，真小气。”凯莎拉着眼皮，冲父亲吐舌头抱怨。

随即，她便拽着赖安的手往卑尔居恩的市场跑去。

作为父亲，他当然明白凯莎的心情——

沙漠向导这份工作，一旦要出一趟远门，没有个把月是回不了家的，如果要到被掩埋的太阳圆盘遗迹的话，更是需要小半年的时间才能回来。

迫于工作，近来他陪伴凯莎的时间确实变少了。

非但如此，凯莎对探险的向往也随着年岁与日俱增，自己的父亲又正好是这一类职业的资深人员，她的所为理所当然。

事实上，凯莎已经不止一次向他提出那样的要求，但最终都只能不了了之。

“这一次她倒放弃的很快呢。”凯莎的母亲在一旁说道；“到底是长大了。”

“不，她现在还太小……”

……

……

“凯莎，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嘛？”

“嘘——”凯莎在嘴前竖起食指，轻声而严厉的说道；“别讲话，要被他们听到了！”

黑暗之中传出外来商旅们谈话的声音，赖安模模糊糊地听到他们口中的话语：“卡斯-塞-阿-迪恩？”

——那些人的恕瑞玛语总是含混不清。

接着，又传出了凯莎父亲的声音：“你们要到吟歌谷？”

“没错。”商旅回答。

凯莎的父亲陷入了沉思；从卑尔居恩到吟歌谷相当于横跨整个恕瑞玛，必须穿过肯内瑟和维考拉，再跨过可哈丽江和群山，翻过才能抵达目的地。

而且吟歌谷的空洞山岩在劲风吹过时会发出幽咽的哨音，这种声音为劫掠者们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使得此地成为了一些强盗的聚集地。

“这是订金，怎么样？”商旅拿出了十分厚道的报酬，伸出了三根手指；“顺利抵达髓印集市后再追加这个数目。”

必须承认，这是个诱人的交易。

如果做完这一单，那么歇息一段时日也并非不可。

他应该为这个家抽出时间。

“好。”

答应下来后，他回到家中和妻子相吻告别。

“凯莎他们呢？”

“今早你出去后就跑掉了，又是和村里的小孩们一起在玩吧。”

商旅不会以为这些琐碎的小事而延误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时间就是金钱。

没能和凯莎好好说声“再见”确实是一个遗憾，但回来以后会补偿她的——

他如此想着，却怎么也不可能料到：此时的凯莎和赖安已经混进了雇佣自己的商队之中。

……

商队的第一站是距离卑尔居恩最近的肯内瑟。

几乎所有外来商队抵达肯内瑟以后，都以为沙漠中的冒险不过如此，而现实是：他们仅仅只是向无垠黄沙之中往前踏出一小步。

只有恕瑞玛的游牧民族们真正知道沙漠的凶险，而无知者，往往无法活着离开沙漠。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但在此之前，商队的向导必须接受一个严峻的现实：

她的女儿凯莎，在启程后的第二天夜晚现身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怎么跟来的！简直胡闹！”

他知道，这一定是凯莎拿的主意，赖安一向听她的话。

商旅们对这两名新加入的成员十分友善——

有谁会拒绝一个元气满满的小女孩呢？

凯莎和赖安坐上了斯卡拉什的脖颈，迎面拂来永远向西的晨风，在这个高度，他们得以揭开面纱，不必再顾及风中参杂的沙砾。

她如愿的看到了巨大的红日被无尽的黄沙掩埋；

途径了散落在沙丘之间的古代恕瑞玛遗迹——庞大的石头纪念碑，那些石壁上还留存着斑驳的马赛克拼画；

又从商旅的口中听见千奇百怪的异国传闻以及真假参杂的故事。

凯莎认定自己为此而生。

但好景不长，在抵达肯内瑟的当日，她的父亲联系了返程的同僚，试图让他们带着凯莎和赖安两人返回岩石山谷的村庄。

父亲的态度坚决，俨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好在商队需要在肯内瑟进行补给，二人留有数天时间能够在这所城市进行探索。

肯内瑟洋溢着恕瑞玛最具代表性的风土人情，他们炙热而奔放，成百上千的人聚在埠头街巷，联袂成云，挥汗成雨，语速极快地高声谈笑、讨价还价、赌咒发誓……

外乡人看到此景总会以为他们一直在争吵。

凯莎和赖安穿过镶嵌着诺克斯托拉黑石的拱门底下，感受着空气弥漫着浓烈的气味，紧邻彼此的拱形帆布遮阳蓬几乎盖住了整条街道，激烈的讨价还价声中，夹杂着香料和烤肉的刺鼻味道。

商贩们的自卖自夸，和替家中老幼生计着想所做的恳求随处可闻。

两人在人群里艰难地挤出一条路。

混乱之中，有人一手抓住的衣袍把她往一个摊位上扯，卖的全是遭人厌恶的沙漠里常见的害兽。

所有新奇的见闻让凯莎流连忘返，脚踏着土地深处的岩床，沿着石阶走上码头，脸上的微笑快要咧到了耳根。

雇主们在城里买了一些旅行的补给，凯莎的父亲则在市井间打探一些流言。

商旅从沙漠深处带回来的消息要么彼此矛盾，要么神乎其神。

比如有人在维考拉见到了豺狗头的沙漠之子；

有人自称古皇帝的血裔，组建了自己的军队；

有人声称遭遇了远古诸神的追杀，唯独他们却从神明手中逃脱……

所有故事都使凯莎的身体兴奋到战栗，以至于忘记了父亲的训诫：在黄沙之中，不能有半刻松懈——

“赖安——”

凯莎检查了所有的口袋和腰索：“我的匕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