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牙,市政厅。
约翰德维特的办公室里。
约翰德维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阿方斯的来信,越是往下看,越是深深皱起眉头!
“弗朗西斯科先生,您是什么时候、去加莱拜访阿方斯先生的?”
“呃…”坐在他对面的弗朗西斯科,摸了摸鼻子才道:“我…并没有去加莱,我是去了汉堡,您忘了么?”
“那么…这封信?”约翰德维特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望着弗朗西斯科。
“这是…尼尔先生送来的。”弗朗西斯科也不是傻子,才不会告诉他、这是杰拉德给的…
“好吧,那尼尔先生交给您这封信的时候,您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吗?”约翰德维特又问道。
“他…大概跟我说了一些…”弗朗西斯科也确实不知道、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他说…阿方斯先生想建议您,以国家的名义、设立一个新银行,把与国家相关的业务,转移到新银行去。”
“您既然知道,这是设立新银行、是把与国家相关的业务分离出来,您还把它送到这里?”
约翰德维特眉头皱的更深了:“莫非、您还真的希望,国家设立这样一个新银行?”
“我确实希望…国家设立这样的新银行。”出乎约翰德维特的预料,弗朗西斯科给了他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告诉我理由。”约翰德维特把信纸放下,他暗自发誓:如果弗朗西斯科没有给他充足的理由,他一定要以叛国罪来调查对方!
“阿姆斯特丹银行与国家有关的业务,集中在五项:铸造货币、发行国债、存发税收、为市政厅提供贷款、维护荷盾的汇率。”
弗朗西斯科掰着手指道:“我再跟您说一说,这五项业务,都是怎么让银行负债累累的;
首先是铸币,铸币税是国家收的,我们没有多赚一分钱,仅仅是作为发行银行、收取了一部分手续费;
然而,我们因此承担了收储金银、维持铸币工厂跟铸币工匠的庞大成本;最近十年,荷盾的铸造量大幅下滑,我们全靠给VOC铸币来回本;
其次是发行国债,我们同样只是赚取手续费,可我们、还因此购入大量没有人认购的低息国债,这些钱、本可以借给商人、赚取高额利息;
更糟糕的是,国家每年都在发行新的国债,而且一年比一年多;我们买入国债的资金,还没来得及赎回、就又投入新的国债里;
这大量积压了我们的周转资金,即便有那一小部分利息,可比起借给商人、借给其他国家,我们依旧是损失惨重;
其三是存发税收,我们也只是赚取手续费,而且、我们还要承担保护国家税金的重任,哪怕算错了一分钱、那都是可怕的渎职!
为此,每年的税金、我都是亲自查账的;我在担任银行会计师的时候,每年拿1200荷盾的薪水,现在…我免费为国家服务!
更不要说、我们有多少老会计师、日以继夜的无偿为国家加班,清点、支出那些紧急的经费,这是那点手续费、能覆盖的成本?
第四,是为阿姆斯特丹市政厅提供贷款,跟发行国债一样,是个超级赔钱货;赚钱的时候,我们还能收点利益,亏钱的时候、我们血本无归!
最后,维护荷盾的汇率!我的上帝,您不敢相信、每天就有多少该死的投机商、通过汇率波动来赚我们的钱!
天还没亮,就有商人背着金币守在门口,在上午高价换走了荷盾;而到下午,金币贬值了,我们就平白亏了钱!”
“但我们把钱存在银行,银行利用这些钱、赚到的利润有多少?”约翰德维特一脸不满:“如果不赚钱,安德普先生会来争取税金的管理权?”
“如果只是争取税金的管理权,再拿着这些钱做投资,我告诉您,赚不了多少钱!”
弗朗西斯科却是理直气壮:“他赚的、是拿着这些钱,在阿方斯先生的指点下、做风险投资!
他拿着国家税金去炒作股票、去炒作钾碱;赚钱了是他的、亏钱了就是国家背锅;
如果您不相信,您可以大胆的把这笔税金交给他,看看一年后,您会不会心惊肉跳?”
“那既然您觉得不赚钱,您又为何…当初气急败坏的声称、如果我给予安德普先生管理权,您就不再为国家提供贷款?”约翰德维特又刁难道。
“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时候的我们、确实很需要周转资金,哪怕不赚钱,也愿意做。”弗朗西斯科竖起两个手指头:
“第二个原因,我了解安德普先生的品质,我是凭着良心、凭着爱国之心在反对!”
第二个理由,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弗朗西斯科这样的银行家、会有良心?!!
至于周转资金,约翰德维特是认可的,由于资金短缺,弗朗西斯科甚至咬咬牙、www.youxs.org、www.youxs.org。
让这群银行家、可以硬着头皮,只按标准手续费的1\/10收钱,确实是让周转资金逼急了…
“既然您知道,这个新银行的存在,会挤压阿姆斯特丹银行的周转资金,您又为什么、愿意把这一切让渡给新银行?”约翰德维特又问道。
“只要把跟国家有关的一切业务、都交给新银行去运作,阿姆斯特丹银行就不是国家银行了,而是纯粹的商业银行。”
弗朗西斯科梗着脖子回道:“我们要接受投资,要引入更多的股东,还要拓展我们的新业务,把利润放在第一位!”
“也包括阿方斯先生?”约翰德维特眼睛一眯!
“只要我们成为纯粹的商业银行,别说是加莱的阿方斯先生,就是西班牙人,我们也敢接受他们的投资!”弗朗西斯科大声回道。
“…”轮到约翰德维特无言以对了。
他也知道,纯粹的国家业务,即便不亏钱、那也真的赚不了多少钱;
阿姆斯特丹银行会成为准国家银行,既是因为它需要国家背书、也是因为…根本没有别的银行,愿意接受这些国家业务…
正因此,联省政府才被迫授予银行独立性,让他们可以自由的投资、自由的贷款,甚至不惜把钱借给国家的敌人!
现在,弗朗西斯科撂担子不想干了,他又找不到愿意接手的银行,总不能…真的设立一个新银行吧?
首先,国家银行跟私人银行最大的不同、就是客户群体不一样,国家银行对应的、是政府机构跟人民;
像西尼银行,人家可以全世界、就两家分行,一个在加莱、一个在奥斯坦德;
可作为荷兰的国家银行,至少…也得每个省设立一个分行吧?八个省份、就是八个分行;
为了收储税金、销售国债跟年金,还得每个城镇都配置一个办事处、几个业务员吧?那就是两百多个办事处,近千名业务员。
问题是…配置这些分行、办事处跟工作人员,得多少经费?只靠每年的税金的手续费、年金的手续费,能养活这么多人?
至于铸币跟维护荷盾的汇率,更是技术难度极高、还很容易赔钱的两项业务;
一个需要高超的铸币技术、过硬的管理要求;还得考虑到金银的收储价格、铸币的数量,才能尽可能控制住成本;
一个需要足够多的外汇、敏锐的市场嗅觉;外汇不够,汇率压不住,市场嗅觉不够,分分钟就被别人割了韭菜;
更别说,阿方斯的承兑券正磨刀霍霍、对荷盾的货币霸权地位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在汇率、流通量上给他们一个背刺…
这种情况下,连阿姆斯特丹银行这样的老江湖,都被阿方斯收拾了一通,设计一个新银行?怕不是上赶着、给阿方斯送钱吧?
“现在设立新银行,并不符合实际。”拿捏不了弗朗西斯科,约翰德维特开始晓之以理:
“阿姆斯特丹银行侵染国家业务多年,现在就算要交接出去,也得一两年的缓冲时间;
依我看,这件事还是延后讨论吧,眼下…你们还是先想办法、解决挤兑的问题要紧。”
“还一两年的缓冲时间?”弗朗西斯科双手一摊:“能找的人脉我们都找遍了,一个星期后,我们就关门大吉了。”
“…”看着摆烂的弗朗西斯科,约翰德维特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
前段时间,他抓住弗朗西斯科自保的心思、狠狠讹诈了他们一次,又以叛国罪为要挟,迫使弗朗西斯科他们坚决抵御阿方斯的入侵;
谁曾想,阿方斯主动给他们解套,让他们把国家业务这张“免死金牌”,直接拍到约翰德维特脸上,大大方方的做个“正当商人”!
现在,压力就给到约翰德维特,要么他接受阿姆斯特丹银行的摆烂、任由他们卖身给阿方斯,自己另起炉灶、设立新银行;
要么…他就必须使出浑身解力,替阿姆斯特丹银行化解危机,避免他们被阿方斯挤兑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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