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铁门重新落锁的声响中,慢慢恢复正常的伊康瑟·伯纳德,带着那面拥有自主意识,被称为阿罗德斯的镜子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让艾文安心等待,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贝克兰德教区的判决,毕竟廷根市技术学校超凡事件的前因后果,已经趋于明朗。
但他同时也透露,鉴于“哭泣天使”雕像的危险性,也许重获自由的日期会很遥远。
而等对方离开,自始至终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艾文,安静的等待着晚餐后,确定没有人再来打扰。
才按照阿罗德斯给出的方法,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放在眼前,不断的调整着指尖与双眼之间的焦距,直到在自身隐性斜视的作用下。
双眼之间的视角落差,成功让食指出现重影一分为二,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两根食指”之间狭小的视野,开始放空脑海中的思绪,仔细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忽然,艾文看到食指之间出现了一抹明亮的白光。
“这就是阿罗德斯所说的自身气场颜色?”
带着好奇他缓缓挪开手指,发现房间里包括墙壁在内的所有物体,都变成了类似铅笔勾勒的灰色线条。
墙壁上原本散发出昏黄光线的煤气灯,此刻却宛如一只微弱的黑洞,失去了原本明亮的色泽。
狭小的房间不再阻碍他的视野,呈现出墙壁后如同素描般物体的轮廓。
当他将目光向右移动,透过虚幻的墙体,蓦然看到一个主体呈白色,躯体上黄绿交杂,脑袋中闪耀着红光的人影,正以斜躺的姿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按照阿罗德斯的介绍,没有生命的普通物品通常不会出现色彩,而正常的人体呈白色,内脏黄绿交加,脑部则主体呈紫色,蓝色的光点代表思考与理智,红色代表热情与亢奋,如果出现了灰暗则意味着产生了病变……”
一边回忆着镜面上的内容,一边对比着自己所看到的状况。
忽然间,艾文对隔壁那道身影脑袋上刺眼的红光,产生了一丝疑惑:
“那边似乎是药剂室的位置,可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这么亢奋?”
打量了半天,并没有发现对方有任何古怪的行为,他开始继续挪动视线,穿过一道道墙壁,摆放着书籍、机械、材料、武器的空间,越过一道道散发着不同光芒的人影,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随着视线不断深入,反复叠加的虚幻线条,让视野内的物体都带上了,一些令人晕眩的古怪重影。
双目开始变得酸涩,脑海里隐隐有针扎般的刺痛感袭来。
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的艾文,不再试图拉伸视线,略作停顿后,才打量起了远方的景物。
入目所及之处,一辆辆挂着油灯满载乘客的马车,缓慢的行走在,两侧耸立着哥特式尖顶建筑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马匹后身粪篓中,遗落下来的排泄物,在地面上印出狭长的痕迹。
这时,路边一名背着背篓的瘦小身影,突然吸引了艾文的注意力。
他看到对方的躯体中夹杂着些许灰暗,头部闪烁着淡红与幽蓝的光点,小跑着来到被车轮碾碎的排泄物前,掏出铲子模样的工具,小心翼翼的将散落在街道上的残渣,收拢进自己的背篓。
但没过多久,一名同样背着背篓体型更加高大的孩童跟了过来,他扯住瘦小身影的背篓不断的推搡着,直到对方不经意间反抗的动作,而凶狠的扭打了起来。
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大一些的孩童惊慌失措的快速离去,瘦小的身影倒在了地上,带有微弱灵性的液体从头部缓缓渗出,本就不太健康的瘦弱躯体,开始逐渐变得冰冷且灰暗。
街道上,两名饥饿的孩童为了一些散落的马粪而大打出手,仅仅一墙之隔的宴会厅里,身穿繁复长裙的女士,与同样一丝不苟脑袋上散发着红光的男士,却在宽敞的大厅内疯狂热舞,宣泄着无处释放的精力。
随着视线的更加深入,污水横流的贫民窟内还有更多饥饿的孩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他们的父母则在技术原始的工厂里,带着已经呈现出大片灰暗的躯体,加班加点的工作。
撕裂且绝望的社会景象,驱使着艾文探寻的目光不断延伸,他看到远方的土地变得荒芜,更多的流民涌进了被灰暗笼罩的城市。
他看到一艘艘“古老”的帆船,迷失在被狂风暴雨遮蔽的海洋之上,被未知的触须捅穿船底,于绝望中沉入深海,而在永无天日的海底深处,散落着许多令他心脏抽搐的建筑残骸。
他看到被黑暗笼罩的大陆,游荡着恐怖而诡异的怪物,一小队不屈的探索者,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举起火把依旧朝着未知的方向,坚定不移的前行。
强行抑制住疯狂延伸的视线,艾文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阿罗德斯所说,蕴含着真相的星空。
很快,一片与现实重叠的虚幻空间,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在那片空间里,所有的颜色都变得色彩分明,红的更红绿的更绿,宛如在画板上晕染开来的油彩。
一道道难以描述的虚幻物体,不停地穿梭在光怪陆离的色彩之中,给那片虚幻空间凭添了一丝古怪的生机。
而在那片空间的更高处,隐约有灰白色雾气笼罩的深处,游动着七道不同颜色的流光,它们似乎拥有奇特的力量,凝望间带来无穷无尽的知识。
艾文挪开视线,强忍着脑海中针扎般的痛苦,朝着更高、更远处望去。
随即看到了被隔绝在一层暗淡薄膜后的星空,还有一颗丑陋而又狰狞的暗红色星辰。
它的表面流淌着赤红色的海洋,挂满密密麻麻茧包的巨大肉瘤,蔓延过高矮错落的环形山脉,仿佛某种生物的胃袋缓缓蠕动,要将下方的大地彻底融化。
似乎是察觉到来自外界的注视,那片诡异的血色海洋,突然间如同开锅的沸水般剧烈的涌动了起来,
密集的茧包上猛然睁开一只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竖眼,开始疯狂的朝着血海收缩,显露出下方干燥而又荒芜的土壤。
最终,在那片广阔的海洋之上,凝结出了一只扭曲且怪异的可怖物体。
它转动着密集的复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正在举目远眺的艾文,眼神中充满了癫狂与毁灭的欲望。
不可描述的堕落意志,仿佛无形的利刃瞬间刺穿了艾文脑海,让他的思绪变得混沌,延伸的视线因濒临崩溃的双眼中,突然涌出的鲜血而模糊不清。
但在这仿佛灵魂分割的痛苦中,他却看到了表面坑坑洼洼,遍布着环形山与撞击坑的荒芜星辰,原本的模样。
它是天空中除太阳之外最亮的天体,尽管它并不发光。
它拥有3476公里的直径,拥有记忆中那颗蔚蓝色星辰四十九分之一的体积。
但它依旧被那颗美丽的星辰所吸引,并将一面永远朝向对方,相伴度过以亿年为单位的时光。
故乡的人们总是对它充满美好的向往,将它视为圣洁的天神,将没有一滴水的月海当做桂树,想象着有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站在树下凝望着遥远的故乡。
“那是……月亮?”艾文失神的喃喃自语。
“所以……这里是地球,我终于回到了故乡,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帝皇啊,难道这也是你的计划吗?!”
无声的喃呢间,艾文的躯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因过分张开而撕裂的嘴角似乎根本无法呼吸,但却让锋利的犬齿开始疯狂的生长,背部不断鼓胀的茧包,似乎酝酿着光翼的尖角。
心脏如轰鸣的战鼓,让脸颊下扭曲的血管几乎顶破了皮肤,无尽的怒火,以及对鲜血的渴望,开始在他沉寂已久的心灵中暴涨。
“伪神!”艾文张开双臂呐喊着,眼眸中升起的烈焰,燃尽了喷涌而出的血液。
略显消瘦的身后逐渐浮现出一道,身穿银白色破旧动力装甲,高达三米左右的巨型虚影,朝着天空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你们对我的故乡,做了什么啊!!”
脑海中回放着散落在深海中的遗迹。
不知名的怪物游荡在被黑暗笼罩的城邦,在它们周围,残破的建筑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了远方。
某个衰败的角落里,破砖烂瓦上依稀可见的精美浮雕,似乎无声的诉说着某段辉煌的时光。
但很少有人记得那片被掩埋的过往,后来者只能在邪神们腐朽的光辉下,拙劣的模仿着虚假的荣耀。
星空中漂浮着蔑视的国度,它们有的如初升的烈阳,有的如安眠的黑夜,还有密布着复杂机械的堡垒,如月食般缓缓遮盖住了,夹杂着猩红色的皎洁月光。
巨大的机械城堡内,温润的指节叩击着机械神座,传来阵阵沉闷的声响,手掌斜撑着下颚的完美人偶发出了诡异的轻笑,祂又仿佛是一座凝固的雕像,安静的俯视着时代波澜壮阔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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