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温暖的气息顺着筋脉、血肉像个拔刀的战士一路将身体里的沉疴、寒气驱散，压到骨子里的深处，五公主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眼，冰冷的指节却攀上了上方人的手。

程蕙心眉头紧锁，咬紧的下唇，脸上的神情似怒又无可奈何，只是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梅贵妃和五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内心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浮出这个疑问。

就算再厌恶这个女儿也没必要这般作践，根本就不像是对待女儿，而是仇人一般。

季初然看到五公主神色恢复了点血气，胸口起伏的弧度也大了许多，心里紧绷的那根线仿佛也松了许多，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背上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安心之后的愤怒也随之涌了上来，她无法对赢弱的五公主发火，喜房之内的物件更是不能破坏，只得不停的在房里来回踱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像把锤子敲打在五公主的心上。

可能是逃避，又或者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担心自己的人，五公主没有睁开眼，颤抖的身体在克制激动的情绪，可泪水却无法控制的从眼角滚下来，一滴一滴。

身体分明是冷的，可眼泪却是滚烫的，程蕙心觉得手像是被烫了下，眸光闪了闪，终是抬眼，“别走了。”

这不是更给五公主添加了压力。

季初然本就心情不快，闻言就算心中对程蕙心还存有感激，却还是怒目而视。

程蕙心怎么会懂得自己的心情。

那种无力、愤怒却又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简直要将她逼疯。

堂堂公主金枝玉叶，意外失去名节、嫁给纨绔子弟、被亲生母亲苛待，每日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民间的平头百姓，这个世间对菱娘为何这般过分。

内心的愤懑和不甘让她的情绪无法平复。

就在这时外头猛地响起黄业平带着怒意的声音，随后被闩上的喜房隔扇剧烈地抖动了下，似是被人用力地踹了下。

“郎君、郎君，别冲动啊！”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郎君就算有天大的不是也需忍耐一二啊！”

几名腰间绑着红绸带的奴仆抱得抱、拦得拦，喊得声嘶力竭，竭力阻止黄业平又想踹向喜房的脚。

“别拦着我，都给我滚开。”

黄业平的腔调还带着醉意，却充斥着满满的暴戾。

被人欺骗的怒火连带着酒意烧光了他最后的理智，黄业平不管不顾的当脚往前踹，前方还拦着的奴仆下意识避开身子来躲避那一踢。

因此隔扇也被黄业平粗暴的踹开，满目的红色印在他的眼中逐渐变成耻辱的绿色，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在他自以为的时候告诉他不过是捡了双破鞋。

就算这双鞋华贵无比，可也不能掩盖它被人穿过的事实。

这些日子来的奉承和那些世家郎君闪躲着议论的举动，哪里是因为他要娶了公主而害怕自己，而是在背后看热闹，嘲笑着。

也是，娶了个失贞的女人，如此令人耻笑的事情怎么可能不非议呢！

“黄业平，你想干什么。”

喜房内季初然和程蕙心一前一后的站着，喜榻上五公主一身华丽的霞披喜服，头上盖着盖头，安安静静的坐着。

季初然见黄业平粗喘着气，红着眼睛瞪过来，那模样倒似要发狂的公牛。

她心一紧，面上漏了点害怕，可到底郡主的架子还在，扬着下巴，又咬牙重复一遍，“黄业平，你想干什么！”

大喜之日，还未到夜间郎君就冲到喜房之中，还有没有把五公主放在眼里。

黄业平眼神透过季初然，像把刀子落在五公主的身上，这一刻他忘了什么大喜之日，也忘了那个与他一道拜堂的小娘子是公主，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之后的愤怒和被人耻笑的恨意。

“你说我要干什么，我要弄死这个水......”

他径直推开季初然，挥着拳头就朝五公主冲过去，那副凶狠的模样让人心惊。

要不是周身还遍布着灼眼的红意，哪里还有人记得今日是吉日，更不会想到前脚还在拜堂的夫妻，后脚就可以拳脚相向。

黄业平虽说流连花楼、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可到底是位郎君，那一拳头别说五公主这破布娃娃身体，就算是位身体康健的小娘子也是扛不住的。

这一拳头落到实处，五公主的命也悬了。

程蕙心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反应可以这么快，动作可以如此迅捷。

还没想到该怎么做，后背的疼痛就在黄业平凄厉的惨叫声中在脑袋里炸开，程蕙心不觉已是满头大汗，开口的嗓音有些发颤，“你没事吧。”

慌乱之中被强硬扑倒在床上的五公主只乱了一瞬就察觉到上方之人是程蕙心，虽然眼前还有盖头，无法见到她的脸，可五公主的心安定了下来，并不害怕。

她轻轻的摇头，红色盖头上金色的穗子软软的扫过程蕙心的手背，那双因疼痛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一点点的松软下来，指节发白，仿佛因为过于紧绷血色无法显现。

担心压到五公主会不舒服，程蕙心缓过疼痛之后就匆忙地下了榻，又顺手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转过身对上听到消息之后就赶过来的黄左仆射黄大人。

黄大人接到消息时正和同僚推杯换盏好不容的，众人羡慕他不仅和梅家搭上关系、更是娶了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未来的日子不可限量了。

可谁也没提一个嫡次子能娶公主这样的事情有多不合理。

大家心知肚明，黄大人要是没和梅家达成某种关系，又怎么会欺骗自己的儿子，去娶一个失去贞洁、被人糟糕过的公主。

只不过官场之上向来只有好话，谁又会在这一天想不开的去揭开那层皮呢，又不是不想活了。

再说梅大相公致仕的消息隐有风声，恐怕下一任接替的人自然是黄大人，讨好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得罪呢！

因着这个黄大人从未想过黄业平会知道此事，毕竟谁要是说出去得罪的不仅是黄家，更是梅家还有龙椅之上的陛下。

所以在仆人凑在耳边说黄业平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五公主已不是干净小娘子之后，大闹喜房的事情时他还有些不信。

可赶过来瞧见那个被踹开的隔扇，和里头的吵杂声，他再不信也不得不信，上台阶时因心神大乱差点没有一个台阶摔下去。

幸好他赶来的很及时，五公主除了害怕一直躲在蕙兰郡主身后之后，看起来没有受伤。

黄大人刚松一口气，心思一松，地上惨烈的尖叫声仿佛刚出现一般，一下一下的捶打着他的耳膜。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自家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