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国公见他眉目清爽,端得事一副正人君子如风的模样,叹了一声好,又道:“瞧泽郎君的模样倒是有先夫人的风采和才貌,我还听说听说在诗才、书墨一道很有造诣,少年君子啊!”
武王妃虽出身边城,不仅马上功夫了得学识更是不输男儿,嘴皮子更是能把活的说成死的,堪称是位烈性又英勇的奇娘子。
武王露出一抹哀伤,可很快又笑起来,“泽儿是敏娘留下的血脉,自然也是如她一般。”
“多谢程国公。”
季玉泽笑着拱手,半垂下头的眼中闪烁着酸涩的光,可在抬头瞬间又被长而密的羽睫掩盖住。
若有一日,父王知晓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到时......
到时季玉泽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你我多年未见,今儿非得喝上个三大坛不可,”武王大笑,“管家,拿酒来。”
管家乐呵着正准备去拿,走了两步才想起什么回头望向季玉泽。
可季玉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管家以为他是默认就让人取了酒来。
等到季玉泽从自怜自哀的悲伤中醒悟过来,发现武王和程国公早就手挽手的去喝酒了,顿时赶去了花厅。
花厅里武王和程国公举杯聊的欢,季玉泽瞧着武王难得兴致高涨的模样,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让管家看顾好点就离开了。
等到程国公入宫时天色早就黑沉,他一身酒气、神色却是如往常一般镇静,并无半分的醉意,在宫门下了马,一路步行至广明殿,沿途的宫道皆燃起宫灯、石灯,前方的道路一片昏亮。
“陛下万福。”
他抱拳半跪在冰冷的玉砖之上,空荡荡的大殿一圈圈的回荡着他的声音,可许久都没听到上首之人的话,只有一道晦涩如深的视线一直在打量着。
半晌,昭帝才大发慈悲的让程国公起身,此时已过了半个时辰。
“酒好喝吗?”
昭帝放下手上沾着朱砂的紫浩笔,将折子随手一扔,语气淡得可怕。
“武王府的酒有些涩了,”程国公半点不惧,有模有样的点评,“陛下若是能把宫中珍藏的御酒拿出来,那才是真的好喝。”
“你呀、你呀,”昭帝猛然哈哈大笑起来,眼神似笑非笑,“朕就知道你回京必会去寻武王喝酒,你可叫朕好等,你若是再不来朕可就不允了。”
“请陛下恕罪。”
程国公说着恕罪可语气中还是平静的过分,一点都没有畏惧的模样。
昭帝也并不在意,又道:“之前你忽然来信说有要事需回京后一趟,可又不说缘由,眼下可是能说了?”
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昭帝也不会等到现在。
“请陛下下来一观。”
程国公将身上的凌光甲脱下置于砖地之上,又让内侍李忠端着宫灯过来。
昭帝不过轻扫了两眼,又摸了两下,顿时脸色变幻几瞬,面色微肃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
“是,臣原本是想由亲信快马带回给陛下相看,可在聿国的探子来报,说是聿国发现了凌光甲的事情,臣恐聿国之人要在路途之中抢夺,故而就改了主意亲自带回来。”
昭帝并不知太后曾给程国公去过一封书信,原本接到程国公的信件说是会亲自回京时,昭帝是不快的,觉得他未等批复就擅做主张的回来,眼下看来怕是情况危急,不得已为之。
想到这,昭帝心口的气也顺了许多,眼神也带了些温度,“好、好,有此甲我大昭国自是能将那二国踏平,一统这大好的万里河山。”
“国忠你思虑的极为周全,确是该小心为上。”
“李忠,收起来。”
闻言,李忠如临大敌,先是将宫灯放在一侧,又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预备姿势才去搬盔甲,谁知盔甲入手极轻,更兼之温软,似铁非铁、却又不是全然的软,顿时神色大感意外。
寻常的盔甲都是由几十片铁片组成,不仅硕大、重量更是堪达几十斤,弱一点的根本就抱不动,可手上这甲轻得仿佛就是一件衣服,简直奇异。
“陛下,这、这......”
他堪称发现新大陆的表情逗乐昭帝,“没眼力劲的东西,快拿下去。”
李忠笑呵呵的应了一声。
就算是在深宫之中的奴才也知道这盔甲代表的意义是什么,程国公这是立了一件大功啊!
关于凌光甲的想法是程国公数年前就提出的,既可轻薄又能抵挡剑戟,入身更不似冰冷冻骨,那样的盔甲听起来简直惊世骇俗,当时所有人都没当一回事,就连昭帝也觉得是痴人说梦,可武王坚信着绝对能够铸造出来,更是一力出资承担了其中研发的银子。
坐在偏殿之内的彩绘镂雕梨花交椅之上,昭帝还在不住的感叹着,心里仿佛是有一口气令他振奋不已,“国忠,昭国有你,朕甚是欣慰啊!”
昭帝全然忘了当年他在程国公的帮助之下坐上了皇位,然后又忌惮于程国公的手上的兵权,不顾多年侍读之间的情谊,故意在后背挑唆着让罗家打压程国公府,以此平衡朝廷的势力,却被害得程国公老公爷被气死。
甚至为了让程国公交出兵权,控制他的行动不让他去边陲驻守,若不是武王力保、再加上程国公主动将程蕙心送至宫中,恐怕昭帝也不会松口,更不会有如今的凌光甲。
多年的往事如云烟在眼前飘过,程国公仿佛能够见到还尚且稚嫩的昭帝正笑着拉他去太学,可再一闪神,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眼前人也不是多年前那个与他交心、抵足而眠的四皇子,而是昭国的皇。
他定了定神,“此甲并不是臣一人的功劳,更有着背后千千万万的将士日夜不休千次万次的捶打和血肉的牺牲,陛下臣想为那些将士们请功。”
有了凌光甲就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一通二国的场景,昭帝此时龙心大悦,自是无所不应,当场就让李忠宣了中书侍郎来草拟诏令。
程国公脸色微松,猛地想到之前在边陲时收到的信件,起身下跪道:“陛下,臣想求个恩典。”
昭帝笑道:“你立下如此大功,朕无有不应的,你说......”
“臣想接二娘回家。”
程国公头深深伏下去,虽看不见,可耳朵却清晰的捕捉到昭帝一瞬间下沉的呼吸声,像是漏了风的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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