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出嫁

腊月初十这一天，大小姐风光出嫁。

陆府忙碌筹备了几个月，有沈氏的全盘操控，再有二姨娘精心的打点准备，丝毫不见紊乱。

来来往往的客人实在太多，沈氏领着几个姨娘们也招呼不过来，好在有两个少奶奶帮着照应着。

大少奶奶肚子已经挺了出来，脸色依然有些苍白。怀孕已经五个月左右了，基本上还是吃了就吐，孕吐的现象很是严重。

本来沈氏不舍得让她如此操劳，吩咐她在屋子里休息就好。

可大少奶奶却坚持着要来帮忙。她可是正经的陆府长媳，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怎么能避而不见，将风头全部让给了二少奶奶？这当然是万万不行的。

论起相貌，二少奶奶当然更甚一筹。穿着深红缎袄宝蓝凤尾裙，头上插着一支垂着长长流苏的金钗，端的是美艳大方。

大少奶奶面容苍白不说，兼怀有身孕，精神明显差了不少，容貌稍差一筹。

不过，大少奶奶站在那儿应付一些来往的重要女客，谈吐高雅，待人接物真正是没话说。

相比之下，二少奶奶就有些急躁急进，失了三分矜持和气度。

两位少奶奶明里暗里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丫鬟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锦绣一直伺候在沈氏的身边，沈氏走到哪儿，她就得跟着到哪儿，还得随时保持着笑脸，真是累的够呛。

待见到了这位大姑爷，锦绣也不免暗暗称赞。

周源容貌端正，说话做事彬彬有礼丝毫不乱，很惹人好感。

二姨娘越看越是满意，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

只有在姑爷小姐给陆文伦沈氏磕头的时候，二姨娘的脸色才稍稍的黯淡了下来。

自己亲生的女儿，出嫁时候得磕头拜别父母，她却连坐在那儿领受这一大礼的资格也没有……

沈氏高高坐在那儿，笑吟吟的嘱咐大小姐出嫁后要孝敬公婆伺候夫君。

大小姐美丽的脸被蒙在了盖头下，再羞涩别人也是看不见的。

待鞭炮震天的响起，姑爷周源骑在高高的骏马上，娶走了陆府的大小姐。

二姨娘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女儿在家里千好万好，有人宠着有人爱着，可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得靠自己了……

陆文伦一直留意着二姨娘，见二姨娘躲在角落处暗自垂泪，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有心上前安慰几句，却又碍于周围客人家人都在，如此儿女情长未免让人看了笑话，踌躇了半晌，总算将那股冲动按捺了下来。

沈氏早就留意到陆文伦的视线盯在二姨娘那里，心里暗暗的冷笑。

这么多年了，陆文伦一直把二姨娘放在心里。处处在意，处处宠着，她这个做正妻的脸上自然无光。

“老爷，二姨娘如此伤心难过，要不，吩咐她回院子休息去吧若是哭伤了身子可不好。这么多客人都在呢”沈氏不轻不重的说道，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陆文伦不好多说什么，匆匆的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沈氏低声吩咐锦绣：“锦绣，你去嘱咐二姨娘一声，让她现在就回院子休息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最后一句声音极低，轻飘飘的钻进了陆文伦的耳朵里。

陆文伦脸色有些难看，不悦的哼了一声。沈氏故意在他面前这么说，分明是给他添堵来了。

锦绣不敢抬头观察陆文伦的脸色到底怎么样，低声应了，然后退出了人群。

主子们之间的感情问题跟她没多大关系，她还是别跟着掺和凑热闹了。沈氏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也不过是因为心里不平罢了。站在女人的立场来说，沈氏毕竟还算是个宽厚的。不至于沦落到歇斯底里为难小妾的地步。

也可以说，沈氏的骨子里太过骄傲，不愿放低身段和姨娘们较劲。只愿意高高的坐在那儿，维持着当家主母和正妻的风度，坐看姨娘们争斗……

若是沈氏的手段再狠辣些，怎么可能容得姨娘们如此的风光？

锦绣快步走了过去，还没等和二姨娘说话，就见二少爷也疾步走了过来，扶住了二姨娘的胳膊：“二姨娘，别哭了，记得保重身体。”

二少爷的脸上满是关切，二姨娘看了儿子一眼，眼泪却落的更加厉害。

二少爷又是着急又是不解：“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二姨娘一句不肯说，兀自用帕子捂着脸无声的落泪。

锦绣于心不忍，轻轻的道：“二少爷，二姨娘定是见大小姐出嫁了，心里舍不得，才想好好的哭一场。您不要多过问了，让奴婢扶着二姨娘回去休息吧”

二少爷这才留意到身后的锦绣，回头看了锦绣一眼，锦绣坦荡大方的回视，眼中一片清澈。很快的，她又微微的低下头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锦绣见到他就是如此模样了。

既不特别亲近，也不特别疏远。偶尔对视一眼，也总是迅速的恭敬的避开他的眼神。

就像最普通的丫鬟一样……

二少爷忽然觉得心里发闷，有种压抑和不快在心里来回涌动，似乎要冲出胸膛。有种冲动想拉着锦绣的手然后命令她对自己灿烂的笑……

锦绣低声对二姨娘说道：“二姨娘，夫人吩咐，让您回院子好好的休息。这里人多嘴杂，待久了不太合适。”锦绣的口气很委婉，既表达了沈氏的意思，又将那几句不客气的难听话润了色。

二姨娘沉浸于自己的伤心中，根本没有听进去锦绣的话。

锦绣四处张望，二姨娘的贴身丫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二少爷的声音响了起来：“如绮那丫头不知哪里去了，你不用找了。就由你扶着二姨娘回院子休息吧”

一派少爷的口吻。

锦绣抿了抿嘴唇，低声应了。然后就扶着二姨娘悄悄的从边上出了热闹的屋子，慢慢的扶着二姨娘到她的院子里去。

二姨娘走了几步，才觉察出不对劲来，抬头看了一眼，眼泪稍止：“锦绣？”

锦绣囧了一下，心想我都在你身边半天了，还扶着你出来的。怎么现在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我。

“二姨娘，如绮姐姐不知去哪里了，二少爷吩咐奴婢送你回院子里休息。”锦绣笑着解释。

二姨娘轻轻的点了点头，用帕子抹了抹眼泪。

这是锦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二姨娘，往日只看到二姨娘的美丽雍容，还是第一次接触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二姨娘果然是个真正的美人儿，就算是穿着浅红色的衣裳，也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动人。眼角边尚未擦干净的泪水更显得二姨娘楚楚动人。

陆文伦宠爱二姨娘这么多年，也是有道理的。

对比起出身名门贵族的傲气冷硬的沈氏，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二姨娘才是男人更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吧

陆文伦也是个很拎得清的人物，平时宠爱归宠爱，规矩却是丝毫没乱。依旧是等到了嫡子诞生之后，才容许心爱的通房丫鬟给自己生下了孩子。这么多年了，将管家的权利全数给了沈氏，并没有宠妾灭妻这类现象的发生。

这也是沈氏能熬过这么多年的原因吧

至少，陆文伦还是尊重她的。

锦绣扶着二姨娘默默的往前走，并没有趁机和二姨娘攀谈，也没有流露出心里的那一丝同情和怜悯。

二姨娘哭的如此伤心，估计除了舍不得女儿之外，也是为了自己无缘坐在那里接受跪拜之礼而感伤吧二少爷本想去安慰几句，一句“二姨娘”却让二姨娘心里更加的难过。

亲生的儿女只能叫自己“二姨娘”，这种滋味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锦绣心里恻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更加无法容忍和接受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环境里，却是司空见惯的。二姨娘再不甘心再无奈也只能承受罢了。

二姨娘的院子是所有姨娘院子中最大的一处，景致只比沈氏那里差了一些。屋子里的陈设相当的高档和雅致。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都到了前面去忙碌看热闹，因此，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锦媛在守门。

锦媛开了门，见是锦绣扶着二姨娘回来，很是诧异：“锦绣，怎的是你？如绮姐姐呢？”

拜托，别用那副看坏人的模样看她好不好。锦绣压住心里的那一丝不快，淡淡的吩咐：“二姨娘的屋子在哪里？你且在前面带路。”

锦媛咬着牙应了一声，然后在前面带路。

她不过是一个三等丫鬟，在二姨娘院子里不算如意。可锦绣如今已经是沈氏身边的二等丫鬟，鼎鼎大名的红人，谁敢小觑了这个昔日低调和气的少女？

锦绣看着锦媛的背影，嘴角泛起了一丝不屑的笑意。

锦媛也没多少长进，依旧是那副喜怒行于色的样子。在这个院子里，若是连自己的喜好和爱憎都掩饰不住，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真正厉害的人物，该是如玉如诗那样子的。哪怕心里恨一个人要死，脸上也依旧笑眯眯的，然后找个机会在背后捅一刀就好。

呃，扯的太远了。还是快些将二姨娘扶到屋子里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