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小婿南下之后,少不得您老人家要费心思了。家事国事的,都要您老照应着。”徐景昌声音低沉,很有些不舍。
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没法在北平久留,新任通政使,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应天,毕竟那边还有太多的政务在等着他,光是一个朱高炽,可摆不平这些事情。
黄观也明白其中的道道,他长叹一声,“陛下让你回应天坐镇,并没有疏远你的意思,相反,他要操持对瓦剌的战事。你该相信陛下的本事,这一战会打得很漂亮,不说荡平草原,重创瓦剌不在话下。反而是朝中事,千头万绪的,等闲摆弄不来。还有,伱南下之后,又要给陛下准备粮饷,总而言之,这么多事情,光是太子殿下,大家伙都不放心。”
徐景昌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不说他也明白,老岳父之所以点破,是让他别有想法。
针对瓦剌的战斗,徐景昌已经早早布局了。
比如散布锦衣卫,探查消息。收拢女真,拉拢阿鲁台,办骑射大会,在北平进行种种建设。
毫不夸张讲,徐景昌是施了肥,翻了地,种下了种子,连除草的事情都干好了,接手的人只要按部就班,大约就错不了。
当然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算准备再好,一旦落实有问题,或者判断除了差错,也是会出问题的。
所以朱棣依旧要留在北平,操持战事。
这是他擅长的,也是他最享受的。
虽说有点下山摘桃子的意思,但朱棣还是决定这么干了。
回报就是一个正一品的通政使。
朱棣要做的事情太多,而能统筹全局,给他帮忙的,却是太少了。
姚广孝可以,但是他的年纪太大。
朱高炽也行,但他依旧稚嫩,比如说裁撤国子监的事情,虽然干得很漂亮,但是却没有接下来的手段,所谓兴利除弊……你瞧徐景昌,在北平搞了个国子监之后,立刻设立四大学堂,新的人才培养立刻跟上了。
反观朱高炽,旧的监生被赶回家乡,新的监生没有上来,新的学堂也没有跟上来。
恰恰相反,应天朝堂那边,开始鼓吹科举,认为其他入仕的途径,都是杂流,只有科举才是王道。
这么一弄,不但没有收获改革的成果,还恰恰相反,朝着不好的方向滑动。
这倒也不能说朱高炽的手段不行,只是他缺少整体规划,没有完备的步骤,不能乘胜追击。
相比起徐景昌在北平等地的羚羊挂角,一鼓作气,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朱高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徐景昌点头,表示心里有数。
“其实我这次回去,任务也很简单,就是把南北两套官制,两个财税体系捏合到一起,只要做成这事,我这个通政使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徐景昌笑呵呵道。
黄观眉头紧皱,说得轻巧,这事不容易啊!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是以农业为主的财税体系,到了大明朝,丝毫没有改变不说,还在朱元璋的手里,得到了空前强化。
而农业为主的财税体系,面对那些无法农耕的土地,是很无力的。
中原历次战斗,就拿朱元璋吞并陈友谅和张士诚来说,土地占领了,只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屯垦土地,奖励农桑,没有几年,就可以恢复元气,甚至还能供应钱粮,支持战斗。
变成了国家的财富,而非负担。
但是到了草原地区,就大不相同。
比如秦始皇以几十万大军,横扫匈奴,固然很威风,但接下来怎么办?
六十万大军,保守估计,也要二百万人运送粮草,千里运粮,支持开支……为了边防,还要修直道,还要建长城,又是数以百万计的民夫。
多雄厚的国力,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这不是说秦始皇的措施不对,恰恰相反,这些都是经过两千年验证的成功经验,只是虚不受补,国力终究有极限,没法违背自然规律。
秦朝的教训,在后世也一再上演。
强汉盛唐,都能暴打游牧民族,大大扩展疆土。
但接下来怎么办?
还是派兵驻守长城,加强防备,或者干脆把归附的游牧民族内迁,给予他们土地,也纳入农耕体系……可问题是内迁的人游牧民族,三两代之内,没法骤然改变风俗,而空下的草原之地,又会有其他民族填充。
很快就会形成内忧加外患。
两汉之后,有五胡乱华,唐朝中期有安史之乱……这都是惨痛的教训。
轮到了大明朝,其实也很难避免这个怪圈。
不过徐景昌给出了一套不同的解题思路。
针对草原诸部,要善于分化瓦解,用各种手段,赢得胜利。
而且草原也不是没有油水可榨,只要换个思路,发展工商,就会发现,草原既是辽阔的市场,又是极好的原料产地。
以军事为根基,以商业为手段,经略草原,无往不利。
这一点朱棣已经接受了。
只是当下大明的上层建筑,依旧是传统的那一套,必须要改变。
所以才有夏原吉提议迁都。
因为此刻迁都,伴随着官制改革,北平这边,必定以户部尚书为首,以商业税收为主,老夏直接弯道超车。
蹇义要阻止这个,也不光是两个人的意气之争……大明朝还有庞大的农业社会,此刻迁都北平,放松对南方的控制,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而徐景昌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提出十年不要迁都的意见。
甚至夏原吉那么轻易就妥协了,没准有人已经提前告诉他了,让他悠着点。
至于朱棣提拔徐景昌,重新担任通政使,还把通政司提拔为正一品的衙门,就是要给这件关乎大明生死的事情,一个妥当结论。
总不能十年之后,大家伙继续毫无意义的争论吧!
“千斤重担,都在你的肩头了。”黄观感慨拍了拍徐景昌的肩头。
“岳父放心,这事我扛得住。”
黄观欣然点头,“很好,你总算有了名臣风范,我放心了。”
翁婿交流一番,已经彼此心里有数,黄观算是徐景昌在北平的代理人。大略的事情,就让夏原吉说了算。
毕竟还有个朱棣在,老夏也不是奸佞之徒。
但是遇到了关键的事情,黄观就要据理力争,免得夏原吉胡来。
至于应天的事情,那就要看徐景昌的手段了。
临行之前,徐景昌盯着儿子看了许久。
“或许下回见面,你就会爬了,要是时间久点,没准都会说话了。”徐景昌沉吟再三,从手腕上取下一串奇楠,小心翼翼放在了儿子枕边,然后又跟夫人道别,这才带着随从,离开北平,返回应天。
徐景昌动身的消息,不胫而走。
北平这边,自然是长出口气,大家伙就差举杯庆祝了。
尤其是齐王朱榑,更是在天津外面放了一顿鞭炮,请人来唱戏,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
“你等着!”
徐景昌捏着密报,咬了咬牙,老子先把账记上,回头我不让你朱榑倾家荡产,欠下几辈子都还不上的钱,我就罢免了自己!
北平这边如此,真正要命的还是应天。
就连堂堂吏部天官蹇义也不淡定了。
走路明显变快,说话声音变大,手下人动不动就被训斥,半点没有客气……哪里还有当朝文官之首的从容不迫。
“什么文官之首?如今通政使才是文官之首,徐景昌那小子回来了。”
蹇义匆匆忙忙,整理所有的政务,他要防止被徐景昌抓到把柄。
其实蹇义也没干什么缺德事,他不过是给百官多增加了一点津贴。这也是符合现实的,毕竟应天的物价越来越高,还有宝钞超发,造成币值下降。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宝钞越来越多,而假币的问题也层出不穷。
事实上影响了购买力……
增加点津贴,情理之中,更何况他定国公不也得了好处吗?
只不过吏部这边的开支,貌似增加了一百八十多万两……这钱都花在哪了?
五品以上官吏,每人提供四名仆人,一个马夫,两匹挽马,所需开支三十六万两每年。
在京衙门,增设食堂,其中吏部食堂每年开支两万三千两……户部三万二,督察院更夸张,居然五万多。
貌似也没吃什么啊?
这都是怎么回事?
蹇义只觉得脑壳生疼,下面这帮人着实太可恶了,丝毫不知道悠着点,必须要有人收拾你们了。
此刻的淇国公府,丘福也在对着管家大呼小叫,气急败坏!
“谁让你们把那块军营的地,划到我的名下的?谁想害我?”丘福暴跳如雷,“那可是三千亩啊!要了命了!”
管家苦兮兮道:“国公爷,那可都是上好的水浇地,一年两熟,能产三石粮呢!”
“三石?能产十石又能怎么样?姓徐的要回来了,赶快处理掉……你给我听着,要是擦不干净屁股,我立刻举发你们,大不了我丢面子,你们没的可是脑袋!”
管家见国公爷如此,也只能仓皇下去。
只不过相比起他们的慌乱,徐景昌返回应天之后,第一个见的就是通政使解缙。
“事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陛下觉得通政司的担子还要更重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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