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时刻,小灰灰感觉到生命在体内的刺激,一下站起来咆哮,但是,红太狼将他推到身后,不免让他感到耻辱。进口的地方很矮,大山猫跳不进来,它爬着冲进来的时候,红太狼跳上去摁住了它。小灰灰看不到搏斗的情形,只听到令人恐怖的咆哮和尖叫。两只母兽扭打在一起,大山猫爪子与牙齿并用,连撕带咬,母狼则只用牙齿。一时情急,小灰灰跳上去,咬住了大山猫的后腿,缠住不放。他的体重牵制住了那只腿,让母亲少受了许多伤害。战斗中,她们将他压在身下,他咬住的嘴也被挣脱了。接着,两个母亲分开了,她们重新打在一起,大山猫一只巨大的前爪将小灰灰的肩膀抓剥得露出了骨头,使他侧着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战斗持续着,小灰灰哭够了以后,勇气再次爆发,他死死地咬住山猫的后腿,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
大山猫死了,红太狼也非常虚弱,浑身是伤,筋疲力尽。母亲开始还抚慰儿子,舔他受伤的肩膀,但她失血很多,力气全无。她在死去的山猫身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天,几乎快停止了呼吸。除了出去喝水,她几天没离开过洞穴,即使出去时,动作也是缓慢而痛苦的。小灰灰的肩膀疼痛僵硬,瘸着腿走路。花木兰叫上绿巨人、一休哥,跑回他们的雪橇车,搜出几瓶醋、几块布,叼回洞里,花木兰把布浸上醋,敷在母子俩的伤口处,每次30分钟,每天2次……大山猫被吃完了,红太狼的伤也康复了,她可以再出去猎食了。现在,小灰灰觉得世界似乎改变了,自己拥有与大山猫战斗之前所没有的更大的自信,拥有一颗勇敢的心,他从更加凶猛的角度来看待生命了。他战斗过,将牙齿刺进“敌人”的身体里,自己活了下来。一休哥琢磨着:“在小灰灰的认知里------想要吃掉自己的,自己想要吃掉的,都是’敌人’!”
小灰灰更加勇敢起来,带着一种以前所没有的无所畏惧的气质。他的畏怯失去了很多,他不再害怕小东西,尽管未知还是永远不停的存在、显现,难以捉摸。他开始陪母亲出去猎食,见识并参与了许多次杀戮。绿巨人观察到,小灰灰已了解食物的本质:有两类生命,他自己一类和另外一类。前者包括他自己和母亲,后者包括其他所有会动的动物,其中又细分为两种,一种是供给自己屠杀和吃掉的“非杀人者”和微不足道的“杀人者”,另一种是杀戮、吃掉自己的,或被自己杀戮、吃掉的。
绿巨人觉得,其实,生命的目标是食物,而生命本身也是食物,生命因生命而生存,所以,有“吃人者”和被吃掉者。生存法则就是:要么“吃人”,要么被吃!小灰灰并没用明晰的词语将抽象归纳成为法则,也没去推导其中的道德意义,他根本就没想到这条法则,他只是循此生活而已。不过,他看得到,这条法则在他的周围无处不发挥着它的作用。他吃掉过小松鸡,老鹰吃掉过母松鸡,也可能会吃掉他。小灰灰长大了,不可小觑的时候,他想吃掉老鹰。他吃过大山猫的猫仔,母大山猫若不是败了被吃掉的话,就会吃掉他。一切活的东西,都在遵照这条法则在他的周围运行着。而他自己,不知不觉也成为了实践这个法则的一员。他是一个杀戮者,食物就是肉,活的肉身在他面前,或迅速逃跑------上树、上天、入地,或迎上来与他战斗,或反而追击他。
有时,一休哥呆呆地静思遐想:“如果小灰灰能够像人一样进行思想,他很可能会将生命简要地说成是一场饮血嚼肉的宴席,世界则是一个充满了无数会餐的地方。大家相互追逐和被追逐,猎取和被猎取,吃和被吃。一切简单粗暴,看似混乱无序,在机遇支配下,暴食、屠杀、饿殍,混乱一团,好像没有情义、没有安排,也没有终极……”
但是,小灰灰并不是在“像人一样”思想,他专注,一个时候只抱有一种思想欲望,并没有多么远大的想法。除了食物的法则之外,他还要学习和遵从其他无数的规律。世界到处都使他感到惊奇,体内生命的萌动,肌肉协调的行动,真是一种无穷无尽的幸福。吞下食物时,就会体验到惬意和自豪。他的愤怒和战斗,就是最大的愉悦,而未知的神秘、恐怖本身,也与他的生活不可分割,如影随形。看着小灰灰一天天茁壮成长,一休哥对俩伙伴说:“热情与勤苦本身就是一种酬劳,太廉价的糖,终归没那么甜。生命在自我展现时,是永远快乐的。”……
清晨,小灰灰出洞去河边喝水,向下走,经过一棵松树,穿过一块空地,在树木间小跑,这时,他嗅到什么了,在他前方的开阔地上,有四个活的东西,默默坐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类。奇怪的是,小灰灰看见的那四个活东西既不跳起来大叫,也不露出牙齿示威,只是沉闷不语地安坐在那里。本来,他准备飞快地逃走,但是,他体内突然涌起一种对抗的本能。小灰灰一动不动,他从未见过人,但他天生具有知道人类的本能,这种本能,基因遗传。现在,他不仅在用自己的眼睛,而且在用他祖先的眼睛看这四个人,隔着安全的距离,窥视这种奇怪的两腿动物。许多实际的斗争,和许多代狼积累的经验、遗传下来的先天的潜意识,让小灰灰产生一种畏惧之情。这种遗传,对一只狼仔,太具强制力了。如果他是一只成熟了的狼,他会跑掉,可是这会,他居然在显意识未知的恐惧的麻痹状态中,归顺地趴在地上。一会,其中一个人站起来,走到小灰灰身旁,俯下身来观察他。
小灰灰畏缩地贴近地面,毛发不由自主地耸立起来,嘴唇向后收拢,露出小小的狼牙。那人笑着说:“瞅瞅,多漂亮的狼牙。”其他的三人高声大笑,催促那人将狼仔捡起来。那只手降下来,越来越近,狼仔体内的两种本能产生的巨大冲动——退让或战斗,发生了矛和盾之争,结果,他取其中庸,先显示退让,当那手几乎碰到他身体上时,他突然战斗了,牙齿一合,咬住那只手。紧接着,小灰灰脑袋受到一击,打得他侧身倒下。他的斗志开始瓦解,幼稚与投降的本能控制住了他,他哇哇叫着,挨了咬的人很生气,又打了一下他的头,他爬起来后,叫得更厉害了。
旁边的三个人笑得更响亮了,挨了咬的人也笑起来。他们围着狼仔,笑他,他则因恐惧、疼痛大声哀号。这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四个人也听到了。他知道是什么,于是发出一声长嚎,停止哭号,静静地等他的母亲,自己的战无不胜的母亲。她听到儿子的叫唤,吼叫着猛冲了过来。她跃到四人中间,焦急地忙于战斗,儿子快乐地叫了一声,跳起来迎接母亲。此时,那四人倒退了几步。红太狼护着儿子,耸着毛,站在那里,直面对着人,喉咙深处呼噜着发出有力的咆哮。她咆哮得非常厉害,露出威胁的凶相,从鼻尖到眼睛的皮肤都皱了起来。突然,一个人惊讶地叫了一声:“瑞贝卡!”一听这声,红太狼就沮丧下来。那人又严厉地叫了声:“瑞贝卡!”口吻中带着一种权威。接着,小灰灰就看见母亲,自己无所畏惧的母亲匍匐下来,肚子着地,摇摆尾巴,呜呜叫着表示和解。
小灰灰不能理解,吓傻了,对人的敬畏之情袭上心头。说话的人走到红太狼身边,将手放在她头上,她不咬,伏得更低些,也没有想要咬的样子。其余的人走过来围着她,摸她、拍她,她一点也不愤怒。他们很兴奋,发出许多声音。小灰灰挨近母亲趴着,不时耸起毛来,但尽力投降,他判断这些声音、活东西不是危险的征兆。一个人说:“毫不奇怪,瑞贝卡的父亲是狼,母亲是狗。在交配的时候,我在森林里整整守了两夜,所以,瑞贝卡的父亲是一只狼。”“莱万斯基说得没错,自从瑞贝卡跑掉,有两年了,是吗?梅西。”第二个人说,梅西回答:“不奇怪,罗纳尔多,那会在饥荒的时候,没有肉给狗吃。”第三个人说:“瑞贝卡和狼群一起生活过。”“好像是这样,罗德曼,”梅西将手放在狼仔身上,答道,“瞧,这就是标志。”
小灰灰在受到触摸时,微微叫了一声,那手便打了他一下。他收起牙齿,顺从地趴下,那手就伸过来揉擦他的耳后,在他的背上抚摸。梅西继续说:“小狼仔的母亲是瑞贝卡,父亲是狼,所以,在他身上,狗的成分很少,狼的成分居多,他一身灰毛,就叫小灰灰吧。说定了,他是我的狗,瑞贝卡也是我的狗。”
小狼仔的这个名字和花木兰之前称呼小狼仔的名字一样,出奇的巧了,都是“小灰灰”。他匍匐在那里,观望着。人们喧闹了好一会,梅西从刀鞘里拔出小刀,走进树林砍了一根木棍,在棍的两头刻上凹痕,在凹痕里扣了生皮带,用一根皮带扣住瑞贝卡的脖子,然后将另一根皮带扣到一棵小松树上。小灰灰跟过去,躺在母亲身边,罗德曼伸出手来,弄得他仰面朝天。恐惧又在小灰灰体内涌了上来。他不能彻底遏制自己不叫,但没有咬。那只长得弯曲而张开的五根手指的手,开玩笑地揉搓着他的脖子,将他翻来翻去,小灰灰现在就是,翻身的王八------四脚朝天,他轻声吼叫着,罗纳尔多竟然没生气,没打他的头。更奇特的是,那只手揉来揉去的时候,小灰灰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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