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的时候,姚飞月辗转反侧,睡不着,她还年轻就已经没有那么多睡眠,真到了七老八十岂不是不用睡了。嗨!想那么多,做什么,她都不一定有命活到没有牙的那一天。索性披衣起床,站在院子里,看着用竹子围成的篱笆院,青草碧绿,增添了几分可爱俏皮。有两种,黄花苗和紫花地丁,她大概是认识的,沐恩特意给她讲了无数遍,无非就是这两种能吃,荒郊野岭到处都是,独自一人沦落荒野的时候不至于饿死。说来好笑,只有开花,她才认得。很多时候,她在想,要是她冬天流浪在外,吃什么才好。
木门又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瑶儿一家三口出现的眼前,姚飞月抬头看看天,虽是已大亮,然而太阳还没有出来,此时赶路,怕是太早了吧。父亲抱着瑶儿,瑶儿睡意朦胧的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真是可怜。对于姚飞月,瑶儿的父母,显然是一愣,互望一眼,没有说什么,匆匆而过。
望着三人的背影,姚飞月心想,赶路是很辛苦,可应该也是幸福的吧,小孩子不懂什么是苦,不用和父母分开就很开心。
突然,“嗖”的一声从身后传来,姚飞月迅速抽出一根竹子,转身,迎上去。一柄匕首如流星一样飞来,立刻将竹子削成两节,结结实实的扎在地上,发出嗡嗡的声响。紧接着一声高亢的马嘶,传来“哒哒”马匹奔跑的声音,只见一匹健硕的红鬃马跃过篱笆,疾驰而去,马上的人正是昨晚见她进门就不说话的其中一人。
她看了一眼竹子,断口很整齐,说明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垂下头,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匕首,却发现上面携着一张纸,姚飞月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不好的感觉片刻间蔓延全身,她握紧拳头,松开,又握紧,又松开,重复三次之后,心才稍稍平静些,摊开纸,只见上面写着“滍水河畔,滍阳县,玉鹰客栈,拿龙吟踪迹赎人”。她心中大骇,立刻冲进屋里,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们的包袱,看了一眼桃树,顺手拿起剑。前前后后找了两遍,依旧不见沐恩的踪迹。
走到院子里,捡起匕首,仔细的看了又看。很简单的样式,有八寸长,是精铁所制,通体没有一个花纹,更别说图腾了。姚飞月的心稍稍放松些,一般来说,为了使自己的门派或家族发扬光大,都是有自己特殊的标记,就是图腾,也是为了个别没出息的孩子有个倚仗,不至于被欺负。她见过余家的剑上都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鸿雁,想必就是余家的图腾,兄长龙吟是李家的义子,李家的图腾是只猛虎。没有底蕴的人,稍微有些名声就会制作自己的图腾,用来炫耀,用来缩短与武学大家的距离。而她只是一个不追名逐利的浪荡人,所以没有特殊的标记。
而掳走沐恩的人,估计是没有耀武扬威的资格,不然直接来问她好了,干嘛费事的拐个弯。不过,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掳走沐恩,也是个好手。
又细细的看一遍手里的字条,没有笔法、章法,更谈不上行云流水、珠圆玉润。这字写的,她都忍不住咂舌,还没有她的女儿晴珂写得好,只能让人认出来是什么字,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学问。字条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走一趟滍阳县了。
她的这番动静,惊醒了所有沉睡的人,昨晚那个八尺大汉凶神恶煞的怒吼着,冲过来,“看你拿着剑,也是同道中人,老子很不爽,让老子打你一拳消消火。”
彪形大汉不知道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粗犷还是随心所欲,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是乱糟糟的,一双眼睛瞪的很大,似乎永远不满别人的一举一动,左脸颊上有一道伤疤,从内眼角下一直到下颚,把整张脸衬托的格外狰狞可怖。腰间别着一柄大斧,刃口发出森森寒芒。姚飞月看看自己手里的剑,从兵器上来说,她不占优势。
说着,一只斗大的拳头挥了过来,姚飞月本就娇小,在此人面前就像是一吹就能飞起来的纸人。这样也好,姚飞月灵巧的像蛇一样,穿过大汉,转到身后,同时举起右手肘击打在大汉的腰椎处。等大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控制不住身形,趔趔趄趄的往前急走两步,始终不能掌握平衡,只得让自己重重摔倒在地,闷哼一声,心里甚是郁闷,他一只手都能抓起来的小女子,竟不好对付啊,这么高大、强壮的身体要是拿不下个女子,他以后甭想抬起头了。思及此处,赶紧站起身体,顾不得摔的浑身生疼,大掌如斧一般劈了过来,他一个山一样的汉子得先找回面子。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姚飞月眼睛微眯,露出杀意,她心情甚是糟糕,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大汉充耳不闻,加快了速度,迫不及待的想把姚飞月劈倒在地。
简单而粗糙的攻势,姚飞月根本不放在眼里,一闪身,从掌风下避过去。同时擒住大汉的手腕,用力一扭,大汉疼的直吸气,却顾及面子没有叫出声来。大汉用力抽回手臂,连续抽了三回,也没有抽出来,心里越发急躁起来,把姚飞月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依然是徒劳。只好伸出两指,朝姚飞月的眼睛戳过去。姚飞月抬起脚,踹在大汉的腹部,大汉像滚下山坡的大石头,接连撞翻桌子、椅子,摔在墙上,才停了下来。
大汉低着头,估计是怕被人看见痛苦的样子,佝偻着身子,依靠在墙上,双手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感觉疼痛减轻,腾出一只手扶着墙,慢慢往上挪,争取让自己站直身体。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家算怎么回事啊。”打抱不平的声音就是动听,清朗、悦耳。
姚飞月抬眼望过去,是昨晚喝酒吃花生的一个人。昨晚光线太暗,没有看清楚,如今看来,长得很清秀,有种玉树临风的样子。
见姚飞月看过来,那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站直身体,正正经经的抱拳施礼。说到“姑娘需要帮忙吗?”
“不必。”姚飞月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她讨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的搭讪。
那人也不恼怒,依旧眉眼含笑的靠在柱子上,眼睛里尽是温柔,看着外面的景色。
大汉抬起头时,脸色已恢复平静,就剩下微微抽搐的嘴角,心里仍然是不服气,又听见旁人说道,更是气愤。“龙吟是大魔头龙傲天的孽种,绝非良善之辈,她与龙吟狼狈为奸,定然不是好人,我乃是为武林除害。”
“打不过就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脸面而已,远没有性命重要。”长相很清秀的那人轻飘飘的传过来一句话,眼睛依旧看着外面的景色。
大汉受到刺激,挥起拳,再战,大汉却被同伴拦下,紧张兮兮的说到“我们打不过她,更打不过龙吟,我看算了吧,你小心性命不保。”
“龙吟都成过街老鼠了,老子会怕他,你闪开。擒下她,用她引来龙吟,再将龙吟拿下,老子就是天下瞩目的大英雄了。”大汉推开同伴,眼冒精光,刚才不过是试试功夫而已,等他亮出大斧来,任何人都不是对手。又羞又怒的脸成红色,抽出腰上的大斧,似是要将姚飞月碎尸万段。
姚飞月看明白了,大汉又是个绣花枕头,除了一身蛮力,也无其他招数。看着挺厉害的大斧,吓唬人而已。就这,还敢不把龙吟放在眼里。
大汉举起大斧,冲了过来,心里不痛快极了。他这高大魁梧的身材,多少让人心里生出些畏惧来,在气势上自然就占了上乘,然而这个女人没有别的女子的胆小怯懦,剽悍的像个大老爷们,但总归是瘦小了些。他就不信了,还收拾不了一个娘们儿。
姚飞月柳眉倒竖,眼底蕴藏着怒意,心中早已烦躁,不愿意再有纠缠,便抽出剑,身影一闪,立刻站在大汉的身侧,剑抵在大汉的脖子上。
大汉顿时停住了脚步,乖的像个小宝宝,脸上没有了嚣张的气焰,永远瞪圆的眼睛依旧瞪着,不服气的撇着脖子上的剑,心里担心着姚飞月一个手抖,他就真的见了阎王。死在一个女子手里,他是闭不上眼睛的,传出去做鬼都不舒坦。
姚飞月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大汉立刻心领神会,利索的把大斧丢在脚下,已是手下败将,只求来个痛快。
“就这点本事,也敢大言不惭。再学个十年八年、百年也休想奈何与我。”姚飞月满脸不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找她的晦气。
大汉心里有气,却只能压在心底。别让他找出破绽,有机会定要拧断姚飞月的脖子,不然这口恶气不把他憋死才怪。
姚飞月很想把满腔怒火释放出来,然而一声叹息,垂下眼帘,终是没要了大汉的性命。以前她是不相信的,可是龙吟的命运让她开始相信因果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她杀的人已不计其数,自己倒是不怕,可是她有女儿,她想给女儿最好的保护,不会让坏的苗头有一丝丝露出来的机会。更何况,一个功夫如此低微的人,她不屑取其性命。收回剑,姚飞月以左脚为支撑,抬起右脚,把大斧踢得远远的。然后,转身,潇洒的迈开步子。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个魂牵梦萦的小女娃,叫她娘,冲她笑。
那人的神色微动,没有抒发的怒火留在心底不是好事。
大汉呲牙咧嘴的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腕,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心里甚是不服,下次,老子可没有心情等到下次。突然,眼露凶光,伸出手指,指间夹着银针,轻轻一弹,银针瞬间刺如姚飞月的后背。
姚飞月顿感不妙,回身,一掌打飞大汉。之后,眩晕的感觉如千万只蚂蚁争先恐后的爬上来,脖子上像被绑上了千斤巨担,怎么都抬不起来,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一旦失去光明,看不见事物,那种深沉的恐惧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大汉即便摔在地上,可是看到姚飞月的模样,立刻哪哪都不疼了,笑得是有多开心就多开心,仿佛看到人人称赞他的盛大场面,心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赞叹不已,说到“这是老神仙卫东集给的,能迷晕五头牛,弄晕你还不简单。”
长得很清秀的那个人,脸色顿时紧张起来,抬起右脚,把一个凳子送到姚飞月的身边,接住摇摇欲坠的她,之后轻抬手掌,一张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正好停在了她的面前。几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温柔细致,自始至终没有让姚飞月受伤,没有触碰她一根头发丝。
迷药抽走姚飞月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她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不该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该放松对恶人的警惕。终究是手指动了动,一头栽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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