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和僧人入了兰苑,纱厨依依,香炉袅袅,暗香浮动。琴操示意客人入座,吩咐绿绮看茶。绿绮拿了桌上的茶叶和壶出门烧水,不一会儿那书生大笑:“娘子,好声怠慢,秦某答了两题,花了百金,尚不得一壶好茶,几曲菱歌么?”
说着,琴操不解地眼看着他朝着博古架走去,顺手拿起一角的陶罐,满脸期待地看向云英:“娘子能将茶叶置于此处,想必是上品,不知可否一鉴啊?”
琴操这才明白,他之前所说的怠慢是何意,听他谈吐,估摸着是个家境良好的秀才。
这秀才挺有意思,进了门不先坐,反倒逛起来了,也不见他掀开盖子,便知这陶罐里是茶叶。莫非是闻出来的。琴操这么猜想着。不过让人寻出来了,不给喝,面上过不去。
琴操笑而不答,正遇着绿绮端了茶水进来,满屋子的人望向她出,惹得她莫名起了红晕,琴操吩咐道:“换了水再来,换我平日里和姐姐喝的那种。”
当下见那秀才又将不知何时从架子上拿下来的镂空笥筪放回了原处。转过身来,琴操才对着两位座上宾道:“请二位上座。”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儒雅书生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招呼僧人坐了下来。那和尚哈哈一笑:“小丫头,快去快去,还劳烦备些藕糕来,和尚馋了。还没等绿绮转身,和尚又说:“哎,不行,还是请小丫头去徐记买上吧,贫僧怕...。”
那和尚拖长了“怕”字,不愿说下去,绿绮却不理他,径自出门去了,她心里嘀咕:这老僧,面相挺好看,却怎的这般尖嘴猴腮哩。
看得和尚碰了一鼻子灰,那秀才打趣道:“大师,这缘化的不是地方了吧。”和尚不怒反笑:“贫僧若是如施主这般脸皮厚一点,直接讨要,想来也是能化到的。”
书生反唇相讥:“和尚这话硬气,只是一会儿茶来了,和尚是否不肯屈就。”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琴操在一旁听得不知为何心生好感,方道:“大师放心,绿绮的手艺不比徐记的差。”
听的这话,那和尚两眼放光,拍了同行人的肩头大笑:“哎呀,老夫这趟没白来,没白来啊。”那书生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琴操:“等待无趣,焦急心烦,还请姑娘抚琴一曲,以平心气。”
应邀,琴声如水,细柔绵长,洗涤杂念,去及尘埃,沁人心脾,台下听者,如痴如醉,曲罢,那和尚又拍着那书生的肩头说:“哎呀,少游,真真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听此,琴操收了浅笑,秀眉微皱,直看着那秀才,发出疑问:“少游?莫非便是秦观了?”听得此问,秦观也不否认,琴操起身行礼:“日常拜读夫子大作,今日得见甚幸。”
秦观回礼:“琴娘子才情万分,少游实不敢当,此次前来,其实是得知娘子日前于河边所作《满庭芳》,心中好奇,慕名而来,今日一见,果然甚妙。”琴操浅笑:琴操当日只是承了先生意境,算不得数。先生未觉得有损原意,便是琴操之福。”
秦观正要回话,一旁的和尚看不下去了:“两位要是再如此这般,和尚该讲经论道了。”秦观与琴操听罢,相视而笑,三人煮酒论佛,听曲赏词,通宵达旦,老不热闹。
次日,晌午时分,绿绮端了醒酒茶和枣糕,叫琴操起床。琴操装扮好,顾不得微疼的头,便直奔林下馆,未入得门口便喊着:“姐姐,姐姐,猜猜我昨天遇上谁了?”
等入了门,素问放下手中的书,倒了杯清茶,端给刚坐在一旁的琴操:“先喝点水,昨晚见着谁了,如此兴奋,听这嗓音,嘶哑的,喝了不少吧。也不好生歇着,养着,跑我这来嚷嚷,嗓子不要啦?”
来者接过茶水,一口喝下,两眼放光对着素问,那神情颇为得意:“姐姐若是跟秦少游秦先生喝酒,怕是比我喝的还多呢,再者,我嗓子坏了不打紧,有姐姐的呢,我有手就好了。”
素问听了秀眉一挑:“哦,原来是跟秦先生相谈甚欢啊,那相见恨晚否?”琴操见素问拿她打趣,嗔着不语。素问见她那模样,笑而不语,手上的分茶动作未停。
再次把茶杯递到她眼前,琴操这才回味过来,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哎呀,姐姐在分茶呀,可惜了刚才那杯好茶了,我都没品出个味儿来。”
“不打紧,左右是你的茶叶,哪个会心疼。”琴操立刻瞪圆了双眼,端了茶杯,先闻了闻,茶香四溢,小品了一口,笑开了花:“齿唇留香,味甘醇厚,好茶,好手艺。”
素问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戏谑,压根不去理她,琴操也不以为意,两人就那么坐着,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看书。而琴操就在素问这里用过了午膳。
冯妈派人来问晚上是否见客,若是平常琴操肯定是不乐意的,但谁让小娘子今天心情好呢,就痛快应下了。得知消息的冯妈大眼睛乐成了一条缝,细得针头怕是都扎不进去哩。赶紧吩咐了小厮装扮未荷台。
听到琴操姑娘再秀消息的达官贵人们便早早在幽篁楼对面的茶馆喝茶了,等着幽篁楼开门做生意。而林下馆,琴操与素问二人正在讨论苏东坡的词作。
主题是东坡先生在同一年写的两首同词牌佳作:《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和《江城子˙密州出猎》。
虽然同词牌,但两首词风格截然不同,前者凄凉婉转,柔肠万千,后者豪情万丈,意气勃发。云英和素问因哪首更好而有些分歧,二人各执一词,辩论有些焦灼。
但见房中一倾国美人,美目圆瞪,面色微红,一副临阵在前的模样,正是琴操。她认为东坡一生豪放,而这首悼词如此深情,字字句句如心泣血,教人如何不动容。
而素问,神情淡然,言语间却不落下风,她认为东坡本就不是拘泥之人,儿女情长,不过一时之情绪,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才符合其阔达、豪迈之形象。
两人互不相让,竟然说到激动处琴操面红耳赤,素问双唇紧闭,各自扭头不说话了。这可不像平时二人模样。
这时,素问的女使小令端了茶壶进来换水,见了这光景,心下不由一笑,不紧不慢换了水,添了茶,默默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二人端茶喝了一口,对视了三秒,看着面红耳赤、紧闭双唇的对方笑出声来。琴操更是粗着声音打趣:“敢问小娘子是何人?可识得琴操与素问二人?相传此二人可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才貌兼备、端庄大方的娘子哩,小生想求一见。”
素问只顾掩嘴轻笑,琴操只得尖着嗓音自问自答:“郎君,传言不可信啦。这面红耳赤的二人便是啦。”说完便自顾捧腹大笑。素问也是拿了扇子,遮掩着,大笑。
好一会儿,缓过劲来,素问打发琴操回兰苑去了,两姐妹再这么玩闹下去,该误了时辰了。侠客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临走时,琴操收了笑容,一脸平淡,如往日常态,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叹息道:“姐姐,这般卖笑日子,莫非真要过一辈子?”
素问也敛了笑容:“好似咱家们这般舒适的艺技,也不多见,妹妹如今声名正盛,改日遇着个官人,学究,也好去了这贱籍,也未可知。”琴操握住素问的手,又笑开了:“最好姐姐与我一同寻了良人,脱离这苦海。”素问笑着点了点头,琴操满意的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她没看到,她身后渐渐凝固的笑容。
是夜,幽篁楼车水马龙,人潮拥挤,一位从京城来的衙内拔得头筹,在一众羡慕、嫉妒声终入了内堂。琴操陪着到了二更天,那衙内都不肯走,好赖让小厮们在三更前撵了出去,而素问那里也是陪到了二更天,琴操送了客原本想去知念居看看,远远的见林下馆灯已灭,便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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