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郡,湓浦口。
月明星稀,枫叶萧瑟,白承屹送走友人,忽闻江上传来琵琶声,清婉哀愁,他一时忘了归返,寻声探往,原来是江心有一亭阁,四下舟舫十数只,文人贤士饮酒愁眉,周围灯火通明。
琵琶女轻扣琵琶,抹挑娴熟,声乐哀转久绝。
白承屹叹了口气,望着湖心轻声道:“人心凉薄,京城琵琶女尚且嫁入商贾,卖艺谋生,朝中无贤臣,文人志士,又能去哪里报胸中意气!”
元和十年,明景皇帝终是昏庸,任用奸佞,民生艰苦,严税苛政,百姓苦不堪言,自己一心为国,却贬为九江郡司马。
报国,遥遥无期。
白承屹刚想到这里,忽然湖水炸裂,掀起泼天巨浪,一声巨响,一头水怪浮现,豹首蟒身,长三丈多,昂首嘶吼,水柱喷射,甩身间,湖心亭毁灭。
水怪扭动身体,上岸,口中水雾喷洒,落到石板上,竟发出“嗤嗤”声,几个洞孔形成,有毒。
众人四散奔走,喊叫连连,生怕被怪物吃掉。
“何方妖孽!”
白承屹见状凛然上前,不惧凶威。
水怪蠕动,徐徐走来,颔首,嘴里吐出一人,昏迷,衣衫褴褛。
“吼吼吼……”
水怪四下观望,浑圆的眸子散发出骇人的锋芒,吐气如风,掀起一阵气浪,驻足良久,最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小人儿,转身离去。
无人阻拦。
白承屹见它不伤人,也就止步,看着留下的少年,身材修长,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周围人凑上来,好奇观望,突然有人惊呼,后退,猛的坠地,神色惊恐:“是他……”
—————
城北,一处闲院。
钟庭脑袋生痛,周围仿佛有无数块石头敲击,要命,脑海中无数记忆涌来,爱人背叛,父亲战死,冥都毁于一旦,自己被压上斩神台。
“冥都妄图谋反,冥子钟庭当诛,不得转世。”
神使宣读。
“冥帝狼子野心,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我天庭众神早已洞彻阴谋,可笑。”
“此次战役,紫沁仙子同我们里应外合,立了大功,那冥子钟庭传闻多么厉害,却被仙子玩弄于鼓掌,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斩神台,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能享受此刑,这一刀下去,神魂俱灭。
钟庭心中苦涩,看着一众人群,都是熟人,平日里恭敬礼貌,巴结自己,如今皆面容讥讽,恨不得自己死,一女子笑语盈盈,格外欢喜。
“紫沁,枉我真心待你,该死的女人……”
“行刑!”
一声令下。
手起,刀落。
……
钟庭猛的睁开眼睛,大口呼气,冷汗渗出,面对斩神台,饶是冥都神子,也不得不心生畏惧,他还有太多的事未做,舍不得死。
虚窗静室,庭院几许竹柏。
“这里是……”
透过窗棂,钟庭看到清雅的院落,人间的空气无比清澈,他贪婪地呼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没有死?”
脑中传来一阵巨痛,钟庭抚额,许多信息涌现。
这片土地叫做神州,应当是一方世界,今年是元和十年,太兴淳帝执政,地方割据,世家盘踞,生灵涂炭之下,是新权贵的乐土。
因为,战乱可以带来利益,是无数新贵崛起的契机。
这名躯体叫钟庭,孤儿,一周前死亡,自己神魂寄宿到这里,重生了。
钟庭疑惑,按理,天庭执法者不可能出现失误,斩神台上,无数权贵看着,没有人敢弄花样,谁会救自己?
猜不到。
木门咯吱一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是名男子,端着一碗参汤,三十多岁模样,笑道:“你是巡城司的钟庭?”
脑海中的原主,是九江郡巡城司的普通一员,生性软弱,没什么本事,就是打杂跑腿,混口饭吃,偶然巡夜中中遭遇危险,死亡。
钟庭点头承认,然后道:“大人是?”
男子青衫长襟,束冠,佩白玉牌,刻有小字,有着读书人的特有的气质,原主记忆中,朝廷官员才有如此配饰。
“我是九江郡司马,白承屹。”
其实不待对方回复,钟庭已经凭借过人的视力,看到了玉牌上的职位,姓名。
钟庭通过记忆得知,司马是极小的官职,可以说就是一虚职,毫无权利,看来此人也是不得志之人。
“昨日湓江有水怪出没,你便是从其口中出来,我见你昏迷,身子虚弱,便将你带到了我这里。”
白承屹将参汤递来,道:“我查看你的身体,已多日未进食,按理已是死去,能活着,倒是古怪,不过我看得出,你不是鬼怪邪祟,因此救你,如今你不宜多吃,先且喝些参汤罢,暖暖胃,疏通经脉、气血。”
接过汤,入嘴,温热舒润,不烫口,味醇香,看得出来,他是用了心的。
“谢谢。”
“举手之劳。”
钟庭感觉身体舒服了些,作礼启谢。
这时门外传来喧闹声。
“我家主人吩咐过,得先由我禀报,你等不可进去。”
“呵呵,白司马真以为自己是个官了?乖乖滚开。”
“不可强入…!”
“铛铛铛铛……”
忽然打斗声响起,白承屹眉头一皱,道:“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前脚刚走,钟庭运气调养几个周天,感觉身体机能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想着一同出去看看。
毕竟自己承了白承屹的恩,能帮则帮。
小院,一书童与两名男子缠斗在一起,书童白袍猎猎,身姿矫健,应对两人丝毫不落下风,很是了得。
书童后撤步,与两人分开,见白承屹出来,歉意道:“大人,这二人非说你窝藏妖祟,要强行搜查。”
白承屹点头,摆手,道:“镇灵司来访,你忙你的。”
钟庭站在门口,双手垂立,明媚的阳光一时难以适应,刺眼。
两名巡城司的青年看到钟庭,瞳仁一亮,对视一眼,然后上前,掏出一个牌子,道:“镇灵司办案,钟庭涉嫌与晴鬄有染,我们要带回去。”
钟庭一愣,原来是找自己麻烦的。
他迅速回忆,原主临死前是在一个夜晚巡城,遇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然后追寻,到灵台寺,便没了记忆。
仿佛是被人抹去的,原主生前最后的记忆不完整。
人死了,是他杀。
白承屹没有作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一个小小的司马,这不是你该染指的。”
镇灵司两人态度傲慢。
书童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欲出手,白承屹给了个眼神,便作罢。
两名男子看在眼里,冷笑:“身手不错,可惜跟错了人,有兴趣的话,可以来镇灵司报道。”
钟庭脑中迅速分析,镇灵司是官府机构,不会平白无故拿人,身正不怕影子斜,生前没做坏事,不怕人查。
“我跟你们走便是。”
最主要的,白承屹与他萍水相逢,能带他回来,已经很感激了,钟庭不想连累对方。
钟庭被带走,来到一处偏僻荒野。
林木幽深,寂寥无人,这里不是去往镇灵司的路!
两名男子佩剑,见差不多了,转过身,一人冷笑:“你不是钟庭,你是谁?”
“许家的人?”
钟庭原本惊诧对方竟能看出自己不是原主,但后面的话却让他稍加安定。
自己重生,若是让天庭知晓,必然会派人前来擒杀,如今唯有隐忍。
“不论你是哪家的人,沾染上晴鬄,必须死!”
“杀了他,擒住神魂,看看是谁。”
钟庭根本不知道晴鬄是什么东西,两人带自己来此,显然是准备直接解决。
两人直接动手,一剑劈来,钟庭冷笑,不退反进,侧身躲开,然后快速出拳,重重击退一人。
一人大怒,镇灵司是九江郡官府扶持的精锐,专门擒杀妖祟精怪,资料中,钟庭只是个寻常巡城卫,没有本领。
“此人果然是旁人夺舍!”
“逮住他!”
钟庭拳头泛红,擦破了皮。
这两人穿着玄甲制服,这具身体有些孱弱,不过还好,自己生前本事还算不坏,苏醒后便打通十二主脉,蕴养神魂。
毕竟,自己最擅长的可是神魂啊……
看着眼前两人,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钟庭赤裸裸,侵略性的眼神,让镇灵司二人恼怒,他们可是尊贵的拘灵人,整个九江郡也不多,地位尊贵,是被仰望的存在,平日里,老百姓谁敢直视他们?但钟庭这是什么眼神?
“孤魂野鬼,你胆子很大嘛。”
一人甩飞长剑,手掐剑诀,顿时有成百上千道剑影浮现,形成剑阵,铺天盖地袭来,场面很是骇人。
钟庭一笑,幻术,只是太过拙劣,如果这个世界的人修行手段仅仅是这样,那他生存起来倒是容易的很。
他随手摘下两片树叶,扬起,陡然生出无数枝条藤蔓,扭曲,舞动,如千万条绿色蟒蛇缠绕,然后朝着两人盖去。
剑影在触碰到绿蟒的瞬间,瞬间溃散,唯一的一柄实体咔咔破碎,四散崩离。
“一念生灵!”
一人震惊,“暂避锋芒。”
镇灵司拘灵人分四等,天地玄黄,他二人只是最低级别的黄字,钟庭此时的手段,至少是玄级!
在惊恐的目光中,两人身躯被无数道绿蟒穿破,倒在地上,两道光影跃出,神色呆滞,正是二人神魂。
钟庭嘴中念念有词,二人灵魂徐徐飘来,他缓缓张开嘴巴,欲将其吞噬。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咣……】
悠长的钟声响起,直击神魂,如千万道针刺般痛,让钟庭差点昏厥,那两道神魂见状,趁机逃离。
钟庭缓过神来,大怒:“谁!”
【姓名:钟庭】
【种族:人族】
【修为:九品(开脉)】
【声望:1(满级:一百)】
【禁忌:六品前,禁止使用部分原生能力】
接连几道声音响起,钟庭神色变唤,“周围……有高手?”
他不确定。
如果有人,凭借他过人的神念感知力,应放可以察觉,但很抱歉,周围百米内,无人。
【欢迎觉醒天道系统,您的号码为:九九六】
依旧是那道声音,女声,清灵,却很让他烦躁。
“天道系统?”
钟庭闻所未闻,正想仔细查探,感知中突然有人飞速靠近,“不止一人!”。
他神色一变,收敛气机,趋步向深处奔去。
待他走后不久,有三人停留在此,皆是男子,青年,盯着地上两道尸体,神色严峻,一人抓起一把泥土,闭目,五息半后,睁眼,道:“九品巅峰实力,刚走,擅长神魂。”
“擅长神魂?元景天枢,是许家的人。”
“追不追?”
一人沉吟,然后道:“九江地界,杀了镇灵司的人,就得付出代价,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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