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给你个任务,把这个财神摆平了。”老总头也不抬地边签字边吩咐。“不行!我这个月要出货,得下工厂盯着,出了问题,亏损算您的算我的?”我抗议。老总停了笔,认真端详着我的抗议。“你还真的出趟马,这个人看着就不是凡角,我怕王小勤之类的人出马要适得其反。”“您别打一个捧一个了,用着我的时候,小勤就是渣滓,用到小勤的时候,我在您口中怕也是堆垃圾了。”我不满地抗议:“好歹我也算书香门第,你老把我当勾阑院的使。”“我认真给你分派任务,你别老贫了,我去给蒋科长打电话,你那摊交给他。晚上在大富豪春江花月夜见。”
王小勤是公司办公室主任,人称末代妖姬。那妇人的风韵发挥到淋漓尽致,未曾开口眼神就先到了,笑起来眼睛眯成个月牙儿,再加上她大方的做派,通常没什么人拿不下的。这次来的是何方神圣?www.laoyaoxs.org 老幺小说网
下班铃一响,我提着包就直穿马路去了大富豪了,大富豪就在我们公司对面。刚到包厢门口,老总就拉着我训:“怎么穿着制服就来了?也不换一套?妆也不化,不严肃!”“不就是陪吃饭嘛!我又不卖色相,看不惯,你现在去拉小勤。”我极不高兴。看老总恶狠狠地用眼挖我,只好再解释,“今天我就是穿着工作装上班的,总不能再回去换吧?实在不行,我抹点口红。”“算了,先进去吧。”
一进包厢我就看见他了,顿时有眼睛一亮的感觉。原来男人也有让人心动的长相。儒雅,我想,就是这两个字了。
“这是春晓,这是万科的老总林仕祺。”刘秘书介绍到。我突然间一抛往日的大方与热情,只矜持地点了下头,在他的直视下,我真希望自己也能风含情水含笑。我开始后悔自己穿的太寒碜,不能以同样的眼睛一亮回报他。
饭桌上大家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绕来绕去绕不到点子上,我到最后都没闹清楚林老总的公司是干什么的。我只一直闷头吃,一句话也不说。我感到了一股来自男人的压力,怕一出口就出错。虽不抬头,我也能感到老总的眼睛恨不能吃了我。最后老总终于忍不住了,说:“我们春晓以前是个小麻雀,唧唧喳喳,今天怎么哑巴了?来,凑两个笑话给我们听听。”我第一次觉得老总不太识相,我好不容易在儒雅面前保持的淑女形象一下就被他给捅破了。唉!反正也没什么形象了,索性不那么累了。“我这是馋的。你都多久不拉员工出来吃饭了,我赶紧先跟螃蟹和三文鱼打个招呼,熟熟脸。”我又开始露出我那虎牙了。“吃得怎么样?”林突然开口问候我,眼底漾着一丝笑意,让我没防备。“还行!要是能有个冰激凌压压惊就圆满了。”我舔了舔嘴唇,翻了翻眼睛。“没听说过中餐有上冰激凌的,下次去吃西餐吧,可以满足你的要求。”林的声音也很温柔。我喜欢看他的高高突起的喉结,还有他很有棱角的下腭骨,很男性化。
那天我的话并不多。后来林跟我说,他从看见我一个人把一盆虾都剥了吃,虾皮堆得高过我脸的时候就喜欢我了,一个不做作的女孩子。既然我那不雅的吃相他不介意,我也就懒得跟他解释其实我那是紧张的。通常我感到压力的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很机械地重复一种单调工作。
“林仕祺要投资我们的皮革厂,我费了好大劲劝说的他,你盯紧一点。”老总交代。“他是干什么的?”我问。“他的生意很不错,我也搞不太清他的背景。你想,我们这样一个财大气粗的公司都有求于他,应该不是太差吧?只知道这里的琥珀山庄他投了很大一笔。去年的股票市场有三支牛股是他背后操庄。”我吐吐舌头:“款儿啊!我喜欢!”“具体他干什么的,你问他不就行了?”老总言下有意。“唉!您当老总真屈才,国家情报局长都赶不上你,你太会用人了。”“嘿嘿,我就是范蠡,把西施派出去打探消息。”我白了他一眼,又占我便宜,他不知道范蠡是西施的情人?
“春晓,我是林仕祺,还记得吗?”只两天过后,他就给我打电话了。我谙熟此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两天白日梦里都是他,但,我还是犹疑了一下,用英语问:“Who?”“你忘性好大啊,只两天就不记得我了。”他的口气里有悻悻的感觉。“哦!哪里呀!我忙昏头了,有事么?”据说空手套白狼的时候要欲擒故纵。我试试看这招管不管用。“晚上有个应酬,我想你跟我一起去,没打扰你的约会吧?”“和谁?”“一帮玩股票的朋友,你不认识。”“人不认识没关系,我认识桌上的菜呀!”我开始开玩笑,我听他在电话那头也笑了,“好,六点我在你公司楼下接你。”
放下电话,我看看表,已经4点半了,他还真是个强势的男人,根本不提前打招呼,万一我有约会呢?我看看身上的职业套装,觉得在他那样一个有气度的男人面前略寒碜了,立刻打了车回去换了套贴身的素色长裙,把盘上去为了方便工作的长发也放下来,低低挽个辫子,卷曲的棕色发丝在脸庞边妩媚地绕着圈。唉!这女人要想套个男人还挺费事,万一不成,我还白贴了车钱。边想,边抹着口红。怎么才能让我这双像铜铃一样大的牛眼看起来娇柔一点?我对着镜子眯缝了半天,学着小勤的样子弯成月亮。月亮不像,像老花眼,看不清东西的样子。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公爵王,和他本人一样不露锋芒。我原指望他看见我的时候夸我一句漂亮的,我虚荣惯了,若有人不称赞我美,我好像觉得人家话没说完似的,哪知道他视若无睹。算了,我就当他心里夸过我了。
那桌饭吃得实在是没劲,一桌北京来的人操着京片子,说着和我隔行如隔山的话,简直就是黑话,什么“洗筹”啊,“倒庄”啊,“拉抬”啊什么的,到最后我竟然不礼貌地开始当桌打哈欠了,睡眼朦胧。林适时地说:“以后谈,去OK吧。”我顿时来了精神,直冲青云楼。
青云楼是当地最好的歌舞厅。林说要进包厢,我说不要,我喜欢在大厅,音响效果好而且人多,可以热闹些,场子大也好跳舞。大厅一支歌50元,加快要80,我一口气点了20支,且支支后面都写着“加快”。林苦着脸说,“我今天碰上花钱的主了。”我哈哈大笑,说:“快意的报复!谁让你们刚刚折磨我的耳朵?我也要折磨你们的!折磨了还要让你掏票子,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下次别惹我!”
我擅长唱孟亭苇的歌,声调起伏不大,只淡淡哼哼就行了,加上绝好的音响,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随便包装一下就是个流行歌手了。果然,歌毕掌声响起。那一夜我忙得很,上蹿下跳,屁股还没沾着板凳就又要跑上去再唱。终于林忍不住一把拉着我根本不商量地就奔向舞池,拥着我跳舞。“还没过够瘾?你唱得不累,我手拍得累了,让我们休息一下。”“唉!你不知道,我有一绰号,叫歌霸。那意思就是一只手霸着话筒自己唱,一只手霸着话筒不让人家唱,我刚起兴致,你就捣乱!”他不说话了,只轻轻揽着我慢慢晃着,三步并做两步走。原本高亢的情绪在他的安定之下突然放松,我懒懒地走着,“春晓,晚上我请你吃饭。向你陪罪,上次让你没有尽欢。”林又打电话来。“算了你饶了我吧,这样周而复始我们永没有结束的时候。我请你吧,以后就算一笔勾销了。”我说道,“你喜欢吃龙虾么?我请你。”
他犹豫了一下,说:“很贵的,我请吧。”“不贵!我请得起。”
下了班我又上了他的公爵王。“去哪儿?”他问。“我建议你把车停公司门口,打车去,因为那里没地方停车。”我说。“什么地方没停车场?”他突然狐疑了,好像不情愿跟我走了。“去吧去吧,答应了就别耍赖。”我拉着他不许他退缩。
我们来到本地最大的大排档广场,满街烟雾缭绕。吆喝声,暴炒声和着满地流淌的污水吓得他不敢迈步。我就喜欢看他这狼狈的样子,捂着嘴偷乐。“这里有家店炸龙虾和炒田螺最有名了,包你吃到下巴掉。”我拍拍他的肩,“来吧。”
他局促地坐在长板凳上,看我点了一大盘螺丝和龙虾,还有花生米和臭豆干。我正忙着往滚烫的豆干上抹辣酱,豆干在我手上翻来翻去,我还撅着嘴巴吹着。他拿出餐巾纸反复擦着筷子。“这也叫龙虾?根本就是臭水沟里的怪物嘛!”他很不满。我没空理他,这是个一点饮食文化都不懂的人。东西只问好吃,不问出处,你管它哪来的干吗?在我吮了十几个螺丝,啃了五六个虾钳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我带你去吃龙虾吧,这里我不舒服。”他想拉我的,看我满手是油,又把手缩回去。我看看自己的手指头,四下里找餐巾纸,发现都被他用完了,作罢,在桌子上抹了两下,又往裙子上蹭蹭。他苦笑着摇摇头,“春晓,有几个丫头像你这么不爱干净的?”“你懂什么?这叫随遇而安!以前我出差去山东的乡下收大蒜,村长请我吃驴肉,就在村头的茅坑边上,人一走过去,苍蝇嗡地黑压压飞起一大片。我都不知道那驴死了几天了,但为拍村长马屁,让他卖的便宜些,照吃不误,边吃边剥生蒜压,怕得痢疾死在半道上。你还别说,那驴真好吃!”我若无其事跟他吹我的历险,他满脸心疼与好奇。“你个小丫头,到底有多少故事?”我付了账,共23块8毛。
他带我去了本地的FIVESTAR宾馆的餐厅。一进门,服务生们都恭敬地喊:“林总。”我们在大厅坐下。四周空荡荡,好像只一两桌人在吃饭。“一个龙虾船,一个酽炖鲜,再从西餐部要一个冰激凌。”他根本没看菜谱就吩咐。菜还没上来之前,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穿着制服就走来打招呼,“林总,怎么没去包厢?”他说:“不了,她喜欢热闹。”他指了指我。那个女人诧异地偷偷打量我,然后和蔼地说:“慢用,不打扰了,有需要就叫我。”我说:“她是谁?跟你很熟?”他说:“这家宾馆的副总,估计今天当班。”“她干吗老看我?”“她没见过我单独带女人吃饭,好奇吧。”哼!才不信呢!都冒充自己纯情。“我是第一次跟一个陌生女人上床。”如果你身边的男人这样说,你一定要相信他,这是他第一百次跟女人上床,但对你这个陌生女人,他的确是第一次。管他!再大事大不过吃饭!
龙虾船样子好看,其实一点都不好吃,我好后悔,刚刚应该把螺丝打包带来的。林只抽烟,什么都不吃。“你不饿?”我问。“看你吃很享受,你吃东西很专心,感觉菜的味道很好。”他笑了。“的确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音乐伴奏。”我又提无理要求。“快下班了,弹钢琴的都走了。要不,我来凑个趣?”他调侃着问。“你?你会什么?”“我练了8年小提琴,后来放弃了。”“可惜了。”我哀叹。“不可惜,我不是很感兴趣,是被父母逼的。”“我是说,可惜了那把小提琴,被你糟蹋了8年。”他哈哈大笑,仰天的时候喉结一动一动,让我有抚摸的欲望。我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翻出个一元的硬币,抛给他,说:“愿闻雅奏,借曲消愁。”他站起身,很绅士地躬了躬身,转身去要了把小提琴。
我对音乐不敏感,只知道有名的几个曲子。我不知道他拉的是什么,只知道唧唧妞妞像弹棉花。但他拉到梁祝的时候,我真的感动了,觉得很优美,配合他颀长的身材,和他投入的表情。曲毕,我忍不住鼓掌。
“怎么样?听到蓬莱仙音了么?”他问,脸上带着骄傲。我成心打击他:“真不懂规矩,我付了你钱点的歌,你该说,Enjoyyourdinner,Madam。”我们同时哈哈大笑。
出餐厅的时候起风了,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一股来自男人的温暖洋溢在我周身,他的衣服有种好闻的暗香流动。几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CD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以后只要我闻到这个品牌的香水,我就想到了他。闻香也可以识男人的。
“怎么办?没车了,我们要走一段了。”我知道这是他的借口,只想多泡我一阵。满地红色夏利,招手就停,蹩脚的谎言。好在我也醉翁之意不在酒,索性踩着高跟鞋跟他溜达。
“哎,听说你要投资我们公司的皮革厂?有这回事?”“你是你们老总放出来探我口风的吧?”“有一点,但主要是我好奇。”“没有的事。那是你们老总的建议,我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要完蛋!我们老总还觉得把握大得很呢!“为什么?”“皮革制品不属于朝阳工业,投资大,收益少。我是做投资的,要讲回报,资金回笼越快我才能越赚钱啊。”他解释,“我倒是中意你们的电脑配件厂,这个项目投资小,见效快,现在销路也好。”我摇摇头说:“不敢苟同。你说得没错,就因为大家都看着容易上马,大家都上。据我所知,江浙一带的小厂不下千个,产品都差不多,都没有形成规模经营,在这种情况下就又开始拼价格了,现在利润低到刚够一个厂的运转。我想很快就有厂子得关了。你还去吃这个残羹剩饭干吗?皮革厂虽然老点,投资大点,但我们公司的很多皮件产品还是有市场的。传统的像配皮玩具,新开发的烟灰缸皮套都有了稳定的客户。你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因为风云突变而血本无归。再说皮件的国内市场也旺销。而且我看开发区那块地以后得涨。先进去占着地方,以后倒地皮也不错。”他换了一种眼光看我:“嘿嘿,看不出你个小东西,没事还钻研点业务,说的蛮像那么回事。”我还没他想的那么笨,虽然他貌似夸我,可其实并没有改变他自己的主意。我不去点破他,因为我知道男人不希望女人把自己看得太透彻,最好让你永远保持崇拜。我假意崇拜着,只心里清楚。女人装傻的好处在于可以让对手看轻你,然后在他不防备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不知不觉已到了环城河边。夜光下,微风里,我一扫往日的嬉皮笑脸,柔弱无骨。“脚痛!坚决反对高跟鞋!和裹小脚一样变态。”我无法忍受折磨,不顾体面地脱了鞋袜丢在地上,光着脚跳了一跳。我抬眼看他,发丝半掩我的眼,真的娇媚了。他突然拉起我的手,另一只手蛮横地拽过我的腰,顷刻间我失了平衡缴枪投降,不挣扎了,任他紧拥着我。他低下头,深深看着我,眼波如海,我快淹死了。一阵心慌,我特别害怕这种男女近距离交道,赶紧别过脸去。“春晓……”他低吟之后就将温热的唇盖在我的唇上。我心口一阵刺痛。怕了男人的温柔,让我无可抵御。
窒息的长吻之后,我恢复了顽皮,把手指伸在他鼻子前:“闻闻!是不是一股冰激凌的奶香?”他不理,拉着我的手指深吻,再托着我的头细致地辗转地吻我。奇怪,我怎么不配合着浪漫,脑子里不争气的在想,他那么高,会不会觉得脖子酸,这么老低着?男人吻的长也是个累活儿。凭我的直觉,我感到了男性的热力开始升腾。
我还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拉的太近。我的印象里,爱是件很长久的事,总得恋爱个4,5年才能发展到彼此相交,我喜欢享受男女之间暧昧的感觉,不点透,慢慢猜。像三泡台一样,泡个三旬过后才出味。我主动推开了他。“原谅我的情不自禁。”临别时他诚恳道歉。我笑笑,冲他皱皱鼻子,翩然而逝,留个飘曳的背影给他。
果然我们的关系暧昧起来,像恋爱又不像。常在一起吃饭喝茶,说到情分的时候我就开始打岔。
“你结婚了?”我坐在他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翻杂志嚼口香糖。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可有时候又觉得和一个有家的男人厮混总有犯罪感。这个男人甚是讨厌,也从不主动说起。他并不理我,老看那讨厌的显示屏。屏幕上的数字跳跃不定,红绿交替。他一忙他的股票的时候,我在他眼前就蒸发了。“问你呢!”我抗议。他停了一下,回想我刚才说的话。“是的,我结了。”顿了顿又补充到,“离了,有一个女儿,孩子的外婆带着。”“你太太呢?”“她出国了,不愿意回来,我又不想出去。只有这种选择了。”“你该跟你太太走的,真爱难求,而且又有孩子了。”我就这臭脾性,看不得人分离。因为尝够了离别的苦。他说:“男人没了自己的事业在女人面前不名一文。我出去了要再创业,这个艰苦的过程只怕她熬不下了。我都34了,未来的日子屈指可数。”“说穿了,你还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值得你牺牲你所谓的富贵荣华。否则你早颠儿了。人家爱德华八世连江山都可以放弃,你有什么抛不下的?”“他的江山本也不是他打造的,本是无一物,何谈放弃?我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心血。牺牲不能无谓。很多牺牲却没有死得其所。两伤之下,取其轻。”我一下就听出来了,女人在他眼里永远是可有可无的。一笑不如千金啊。99cswcom
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最终说服我们老总共同开设一个瓦棱箱厂。这是外贸产品的出口包装箱,只要外贸还存在着,通常倒的可能性会很小。厂址设在上海外高桥保税区,七骗八骗的成了合资企业。等他们签完合同,老总要我去财会处领我的7万块提成的时候我才知道开了这么个厂。根据公司规定,引资者可拿1%的回扣。老总说,多谢你建议他开这个厂,我们觉得前途还是光明的。什么前途?钱途罢了。
我拿着那张存有7万的牡丹卡去找他,“还给你。无功不受禄。你小瞧我了。该我的我一分不能少,不该我的我怕你有阳谋。”他说,几百万都出了,谁在意你这点?我说我在意,我怕天上掉的大馅饼把我砸死,我要过安稳日子,保我这条小命。“我妈说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我怕我拿了你的,下次你提非分要求的时候,我心虚不敢拒绝。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说这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义士。他笑了摇摇头,收回了卡,“算你放在我这里的投资吧,以后翻翻了还你。”“也好。我以后吃你的不觉得心虚了,只当吃自己那部分。”我也笑了。
工厂奠基暨新闻招待会的时候,林打电话给我,要我一定去参加。“就当来看看你父母。”我父母在上海,我忙得很久没去看他们了。我那时忙得昏天黑地。新开发了一个工厂在福建山区。为保证第一笔货按时出工,我整天盯在那里,满头都是产品的渣子。最后装箱出运的时候我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累到心跳得慌。接了他电话我坐了6个小时汽车,飞机场候机4小时,被运7的小飞机拉到虹桥机场,再转到浦东,赶到地方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只剩下答谢宴会。我在卫生间换的衣服,随便梳洗了一下,看看镜子里的鬼脸,都不想出去了,实在是丢人。看他在主宾台光彩照人地答谢,胸口别着玫瑰,怎么看怎么像他的婚礼。我以为当时那狼狈样,在几百人的大场面中他是无论如何找不到我了,我就龟缩在一个角落里,目光跟着他游走,慢慢欣赏成功的男人。你还别说,男人的气质真是来自于成功的自信。套紫霞仙子的一句话,“跑都跑的那么帅”。看他在人群中觥筹交错,如鱼得水的样子,我好像是个灰姑娘。
他竟然注意到了我,费力地穿过人群走到我身边,很关切地握了一下我的手,一把钥匙就在我的手中了。“你累了,先上楼去睡,一会儿我来找你。”我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个时候他还记得我,算有良心了,没辜负我长途跋涉。
我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头睡了,我想我身上一定脏得都馊了。可我真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了。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摸我的头发,吻我的脸,给我盖上毯子。
梦醒不知身归何处。等我再次张开眼的时候窗外一片云霞,是清晨还是黄昏?他就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吞云吐雾。我喜欢看他抽烟的姿势,忧郁而高贵。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做,粗鄙与高贵的区别就在于你有没有钱。与其说他在抽烟不如说他在思考,只偶尔把烟放在唇边轻点一下,烟幻化于无痕间,既不从嘴里冒出来也不从鼻头流露,藏哪儿去了?通常一支烟他只抽三两口,在烟蒂尚剩大半支的时候他就在烟灰缸沿上轻轻摁灭。
“看够了?”他问。我懒懒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问:“什么时候了?”“你这一觉够长的,已经晚上了,睡了整20小时。去洗个澡,我带你去吃饭。”我坐起来用手梳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嘴里咬着发夹,口齿不清地说:“没衣服换了,我带去的一箱衣服都穿遍了没工夫洗,而且都是牛仔裤套头衫。我是下工厂干活的,没想到上饭店。”他指指壁橱,我跑过去看,里面有一套很美的白色长裙,配套的内衣内裤都摆放好了。从没个男人这么关心我,我突然脸红了。
浴毕我换了衣服出来在他面前绕圈:“好像大了点,又太长了,欧美的SIZE。”他拿着吹风机拽着我不让动给我吹头发。“你瘦了,小可怜儿,我的眼睛很准的。长是我特意买的,我喜欢看你提着长裙袅袅亭亭地上楼梯的样子,很典雅。那种起伏的弧线很好看。”“哈哈!”我大笑,“我是吃过亏了才这样的。以前穿长裙不提着群摆,自己踩过自己,摔了个大马趴。现在到是因祸得福了。”
我们去了马克西姆西餐厅。他选的吃饭的地方永远是为少数人服务的,总是很僻静。这和我的喜好不同。我喜欢宽敞的大厅,透明的落地玻璃,几百张台子放在一起,一拨人忙着吃另一拨人站在门口等的地方,那样才有吃的氛围,是纯吃饭而不是纯调情。干事情要专一,饭要吃得饱,情要调得好。那毕恭毕正的吃饭方式令我拘束。
我看他娴熟地操刀子切着牛排,握刀的方式是正宗英式握法,食指靠前抵住刀子很利落地将肉就卸下了。“你前生是肉联厂的吧?下刀准狠稳。”我问。他已经习惯我口无遮拦了,说:“错。我是杀人狂医生,专门解剖你这样不听话的,先小试牛刀吓吓你。你怎么不吃?”他边往嘴里送食物边问我。“我最怕吃西餐了,听不得刀刮盘子的声音,刺激我的脑神经和牙神经。从餐具可以看出来各种族的进化的程度。印度文化和两河流域文化最落后,他们是用手抓的,那是原始人茹毛饮血没有工具时的原始方法。其次是古罗马文化,欧洲人用刀叉相对进步了一些,但此类工具是以进攻和防御为目的的,说明他们还在与自然搏斗。只有中国人的筷子显示了对自然的征服,看不见硝烟,一切了无痕。予取予求为我所欲。正如围棋,只在黑白之间就划定疆域,实现了手上谈兵。”他停下来看着我说:“你知道么?你有种族歧视,自以为自己的血统高贵。你也只能呆在中国了。”我笑了说:“别废话,帮我切肉,我饿得快吞下一头牛了。”
回了宾馆,他留在我的房间看电视。我换了他的大衬衫出来的。他忘记买睡衣了,就借了衬衫给我。我想这也许是他的预谋,以他的细致,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忘记,他可能就喜欢看我穿着宽大的衣服,半裸半掩的样子。男人眼里的性感女人是琢磨不透的。
我像只猫一样伏在他腿上,席地而坐。我的怪癖,屁股永远不上板凳,老是顺地趴着或依人靠着,像是没有骨头。他手婆娑着我的长波浪。“你还算个君子,昨天没趁人之危。”我夸他。“我是想的,看你累成那样,不忍心。你睡觉的时候都打呼噜了。”“啊!”我捂嘴低叫,“太不礼貌了,很难听?”“不难听,轻轻的像只猫。”
他的手开始抚摸我的脸,“你干吗那么拼命去工作,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找厂?沿海的厂不是很多么?”“我这次是试验一批竹制产品。那个厂就近取材。最主要的是我看上了那个偏僻的位置。人在山里比较老实,不会把我的产品卖了别人。沿海的厂都坏透了,根本不遵守商业道德,老把我的样借给别的公司。以前我在温州出新样,取名白鸽。我货刚出笼,其他公司就接着我的样走了,取名灰鸽。我的心血老被人偷了去。我都快成园丁了,总开发市场。”“你就不怕同样的情况再发生?”“不会。我劝说公司给那个厂注资了,等我们有了股份,他们也不敢了。我已经签了不许转卖样品的协议了……”我的话被他的手指头堵住。他俯身靠在我身边,看着我说:“春晓,你是个玩命的丫头。你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太重了。这些都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都快忽略身边的风光了,你23了,该解风情了……”
他不再说话,开始教我风情。我喜欢他很冗长地吻我,如春风化雨般滋润了我的全身乃至发梢。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在我身上弹琴,先隔着衬衫,然后并不解开扣子就从下边**。我很恨自己这一向太瘦,当他数我的肋骨的时候我觉得他在弹琵琶。“34C。”他触碰到我饱满的敏感地带的时候报出准确的数字。我算栽在这老手的身上了,被他一览无余。
我浑身肌肉开始紧张起来,呼吸也急促,眉头开始皱起。他不紧不慢继续挑逗我。我拒绝回应。“嘿,天使!”他抓起我的手隔着裤子让我感觉他的隆起,“若喜欢了你就叫出声吧,别像邱少云似的任欲火焚身,打死不吭一声。我喜欢你的呻吟。”他隔着衣服用唇搜寻我的制高点,我酥痒难奈,连唇都紧闭上了,身体僵硬。
他感觉到了,用手拂了拂我的额头,说:“第一次?放松,我会很疼你的。你只享受着就好了。”这句话突然惹恼了我,我睁开眼睛,静静而冷冷地对视他,同时手攥着他不让他继续工作。“你错了,”我站起身来,看他莫名其妙地半坐在地毯上,衣衫不整。“我的经验远比你想象的要丰富,只要我愿意,我能让你上了天。很抱歉打断你的兴致。我不想。我发过誓不再有婚前性行为,这对我不公平。整个过程我并没有享受什么,我从头至尾都在担心怀孕堕胎,离弃和如何面对下一个爱人,如何跟他解释。我被男人抛弃过,同样的错误我不想再犯了,至少我要尊重我未来的丈夫。我不保守,但我不能玩弄自己的生活。我想我只可能在婚后才能无愧地接受丈夫的爱抚,安然享受**,偷情的感觉我不喜欢。如果我的思想说NO,我的身体也不能说YES。”
他很镇定,尽管形势急转。他坦然站起来,当着我的面整理衣服,就好像早上起床一样,没有一点尴尬。收拾妥了,他走到我面前,摸着我的头说,“小可怜儿,你受伤了还没好。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主动要我的。早睡。”他不再留恋,转身出了门。
我又呆呆坐回地上,心潮起伏,热力尚未从我周身退却,很不舒服。我开始担心,这样的打击对他是不是有点残酷?他会不会因此而**?万一不巧以后真是我这个倒霉蛋儿嫁他,吃亏的不是我自己?要不要追到对面去重新再来一遍只当是NG?这一夜我无法入眠了。耳朵一直听外面的声音。我想只要他轻叩我的房门,一下就好,我就奔过去拉他入怀,把我蓄积了近一年的压抑全部发泄给他。我甚至想到我们饥渴地互相吮吸的场景,其实,也许并不那么糟,如果我放开的话,任欲望说话。
这一夜,出奇的平静。我恨恨地想,这个死男人,真不解风情的是他,我只说一个不字,他就吓跑了,还情场老手呢,人家不愿意,你不会强暴啊,我又不会真叫,反抗也就三两下。要做就做完嘛,这样不上不下算什么?
第二天起,我看到他就没好气了,老跟他做对。他说美的我就说丑他说咸了我就说加盐。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问我:“春晓这两天好像在怄气啊,我得罪你了?”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总不能说没爽到气不顺,那还真成了我求他来要我了。熟透了以后才知道女人若是性事上通了便一通百通,神也清气也爽,任你怎么发火都笑嘻嘻,反之就成了肠梗阻,挠哪都痒。
以后我们又开始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了。主要是大家都忙,没空往纵深发展。我十天半月才见他一次,一见面就是吃饭。好像他抓着好时机了,三天两头往上海跑。我妈还打来电话汇报说:“你们那个林总来家里看过我们,送了两支老粗的长白山人参,我们该怎么办?”那次一起去上海的时候他陪我回过家,拜见了我爹娘,表现得恰到好处,席间他自称是搞投资理财的,绝口不提他的生意。因为我曾说过“重商主义”在我家行不通。我爸妈都是读书人,我妈整天梦想着我嫁一个博士教授,这样才与我家门当户对。我常想我妈心目中的女婿应该是个半秃的老头,戴着厚玻璃瓶底,整日趴桌上不起来的那种。读到博士还得是教授,总也得近50了吧?“你收着吧,那是我放他那里的投资的获利回吐。实在不安心,我就嫁给他换你那两根参好了,这个价我还是值的。”我答。“不好,看上去他好像不年轻了,大你很多吧?以后要不幸福的,你还小,不懂。”“哎呀,不就11岁么!总年轻过教授。我知道你指**差异,我到老到那个时候还早呢!”“要死!一个小姑娘家出口这么不雅!你跟谁学的?”算了,跟我妈实在没法交流,她老当我只16岁,不谙世事。
他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我正在走霉运,先是一批货没按时出工被拒收,后又碰上我新开发的厂再次背信弃义,把我花了心血打的成品样廉价卖给了当地的公司。我赶到那里训厂长的时候他一脸无赖,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说:“大姐啊,我们厂也要开支啊,不能只接你一个人的活儿。”“你接谁的我不管,怎么能用我的样呢?你知不知道他们和我争的是一个市场?”“我只管出东西的,不问卖谁。”我当场都要吐血,毙命给他看。祸不单行,刚回公司老总就揪着我训:“我们第一笔投资款75万刚打过去他们就翻脸了,你赶紧去追吧,追不回来你就在当地找个人家收留你别回来了。”这么无情!我连75万都不值!
气急攻心,我当下就病倒了,在床上躺半个月都爬不起来。期间老总打电话来问候:“病好些了?”我感动到涕零,赶紧说:“就好了,让您费心。”“就好了还不去追款?!”我觉得了无生趣,世界竟如此薄情。
林就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约我去他的办公室的。一见面大惊:“春晓出什么事了?惨成这样?”我想我现在一定是人比黄花瘦了。我咧了咧嘴,笑比哭还难看,原本想说个笑话给他听的,谁知道眼泪竟扑通扑通掉下来。这是我第一次当他面流泪。“福建那工厂翻脸了,把我给卖了我还替他们数钱,老总催我去深山野林追款,我不想活了。”我扑到他怀里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憋了整一个月的泪水想停都停不住。边哭边拉他的袖子擦鼻涕。他搂着我轻轻晃着说,“嘿!小可怜儿,天没塌呀!还有我呀!”他抬起我的下巴,笑着说:“该哭的是我呀,我这一万多的西装都捐给你的洪水了,还有鼻涕,多恶心啊!”我开始又哭又笑:“你讨厌!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板下脸来问:“多少钱?”“你别问了,这只是个工作失误,我即便追不回来公司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终身卖给他了。”“别呀!你哪能随便卖给别人呀,你是我的了,我打算把你收家里了。你那点事大也大不过哪去,别操心了,我喂你半年了刚长的肉都退回去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两只手,很用力地捏了一捏,说:“嫁给我吧。不要你再这样飘着了。本不想求你的。看你倔得厉害,我要不求,你是永远不会张口要我收留你的。其实,你就求求饶,又怎样了呢?在我面前不丢人的。女人要学会告饶才可爱。我真的想听你说‘要我吧’,只要你一说,我扛着你就回家了。”他看我用白眼翻他,眼睛又滴溜溜直转,就说,“好了,我投降了,我给你你想要的。嫁给我!”
我又推开他,叹口气说:“我可不能趁人之危。看你现在思路不清来蒙你。人在痛苦的时候做的决定都是愚蠢的。你别因为可怜我又套进去。”他不言语,沉着脸说,你这样看我?“我不会嫁给你的。你既有钱条件又好,我是NOTHING,这好比我端一碗红烧肉坐在一群饿狼中间,我还得费心看着我的肉。我要过单纯的生活,嫁个普通人,那种掉进人堆里扒拉不出来的。人不在靓,能看就灵;钱不在多,够过就行。”“你的意思有钱也是一种错?”“有钱没错,错在太多。你让我觉得生活没追求了,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当我要买一件奢侈品的时候,乐趣在攒钱并天天担心我钱够了东西售罄的过程上。那结果并不重要。”他哭笑不得,“你那小脑袋里到底注重什么?”“回味。经久的回味。一件事情过去几十年后,当时的场景依然鲜活,好像发生在昨天。你我之间就缺这个。我想到你的时候,就想到餐厅和饭店。餐厅里走出的浪漫会毁灭于家庭的饭厅的。”我掸了掸自己的裙子,仔细抚平褶皱:“别担心,我是撕不烂打不垮的橡皮人,这半个月在家躺着我早想过了,我要进大别山,开发手箍木器,木桶啊,木碗啊什么的,相信在日本一定有市场的。一天不成功,一天不收山。”
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了对女性的尊敬。以前他老拿我当个孩子哄。其实在他说他要娶我的时候,他就不把我当个普通的花瓶了。“你天天这样来来往往,忙忙碌碌,钱没赚到,情没抓牢,名也丢了,你究竟在找什么?”他问。
我走到他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直视着他,满脸的清澈与纯洁:“真诚。”我说。我的目光无限坚定,转身,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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