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进当涂,就走得慢了,熊倜见家家户户,都贴着大红春联,店铺虽都关起了门不做生意,但门口都站着大人小孩,放鞭炮,吃春饼,穿的是新做的衣裳。
熊倜和夏芸骑在马上,夏芸指东指西,叽叽咕咕讲个不停,又说又笑,引着路上的人都驻足而望,奇怪这美貌的少女怎会和这像叫化子似的人同乘一骑,而又那么亲热。
夏芸娇嗔道:”这些人坏死了,死盯着我们看,我真恨不得打他们一顿。”熊倜笑道:”他看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他们要看只管看好了。”夏芸说:”喂,我说你换件衣服好不好,不要老是这样嘛。”熊倜说道:”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只是你看,人家店都上了门,我们到哪里去买衣服?”夏芸道:”人家上了门,我们不会去敲他们的门吗?”两人骑着马在街上转了一周,找着一家卖成衣的衣店,那门口也正有三两个年轻的伙计站在那里放着鞭炮,看见夏芸跳下了马,都被她的美貌惊住了,接着又看见熊倜也跳下了马,一个个都瞪了大眼睛,奇怪他们是何来路。
夏芸走过去说道:”我们想买几件衣服,要特别好的。”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伙计说道:”今天大年初一,我们店里不做生意,你家过两天再来光顾吧。”夏芸说:”不卖也得卖,我出双倍的价钱,还不行吗?”那伙计眼睛一瞪,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不卖就是不卖,你出八倍的价钱,今天我们这里就是不卖定了,又怎么样?”夏芸大怒,一个箭步窜前,扬手就给那店伙计一记耳光。
其他店伙一涌而来,高声道:”好家伙,青天白日之下,竟敢伸手打入,你仗着什么势力,竟敢这样猖狂。”说着说着,有的就动起手来,动了一会手,那些店伙计已被夏芸打得七荤八素,围劝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竟然拍手叫起来,正当此时,店中忽然走出一个肥胖的人,满脸油光光的,手里拿着两个核桃,搓得格格发响。
那人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那店伙计一听,便都住手了。
夏芸见那些店伙突地一齐停手,惊异地朝四周略一张望,便看见那胖子站在门口,她也是玲珑心巧的人,当然猜出那胖子是个首脑人物,便走上前去,说道:”喂,你们的店伙都是些什么人物,怎么这样子对待主顾。”那胖子笑嘻嘻他说:”这也不怪他们,今天大年初一,小号本来就不卖东西的。”夏芸见这胖子也是这样的说法,气往上冲,说:”今天姑娘是买定了。”那胖子仍然笑嘻嘻他说:”买不买是你的事,卖不卖可就是我的事了。”夏芸厉声道:”想不到当涂县的生意人,都像强盗一样,今大姑娘倒要教训教训你们。”那胖子听夏芸说他是强盗,笑容一敛,双日立刻射出凌人的光芒,突又哈哈狂笑道:”就凭你那两手,要教训我叶老三,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他的笑声晃得那么响彻,使人有一种刺耳的感觉,但熊倜觉得刺耳的,倒不是他的笑声,而是他口中的”叶老三”三字,熊倜暗忖道:”这胖子莫非是长江渡头那两个诡异客商的兄弟……”他一念至此,便走上前去,朗声说道:”这位掌柜的,可是姓叶?”那叶老三突见个衣衫褴楼的汉子,走过来说话,他久历江湖,目光自是锐利,一眼便看出熊倜身怀武功,便也不敢怠慢,说道:”不敢当,兄弟正是姓叶,兄台有何见教?”熊倜自管从怀中掏出那枚古钱,向那胖子说:”掌柜的可认得此物。”那胖子见了此物,定晴注视了一会,哈哈笑道:”原来兄台是家兄好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连自家人都不认得了。”他朝夏芸一拱手,笑道:”姑娘也别生气了,快请里面坐,两位既是家兄好友,别说买衣服,就是拆了这店,也没得话说。”那胖子绝口不提他的兄长和熊倜是何交情,知道熊倜要选衣服,便选了几套精美华丽的,还带着内衣裤一起送给熊倜,怎么样也不肯收钱,熊倜心中却更奇怪,忖道:”这叶家兄弟真是奇怪,不知究竟是何来路?日后有机会,我倒要弄个清楚。”坐了一会,叶胖子绝口不谈江湖之事,夏芸便拉着熊倜要走了,叶胖子再三挽留不住,便俏声对熊倜说:”家兄既然将此信物交给兄台,兄台便是我叶家兄弟的好友,日后无论什么事,只要用得着我叶老三的,只管到这儿来,千万不要见外。”两个走出店外,夏芸便对熊惆说道:”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熊倜只管笑,也不答复,夏芸鼓起嘴,生了半天的气,忽又噗地一笑,说道:”好,以后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我也不问你,只是有件事,你却一定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理你了。”熊倜道:”什么事呀?”
夏芸道:”这件事,就是赶紧回到客店,换上衣服,把你身上的这套,扔得远远的,”说着她鼻子一皱又道:”还要洗个澡。”熊倜道:”确实也该洗个澡了,我算算看,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洗澡了。”夏芸吃吃笑出声来,一摸额角,作晕倒状说:”天呀,你身上的泥,该有十斤了。”熊倜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将换下的衣服卷成一包,只穿着布袜走出来,叫过店小二,道:”麻烦你,替我买双鞋子来,大小差不多就行了。”店小二道:”哎呀,年初一可买不到鞋子,这么着,我刚买了双新鞋,大小也合适,你家就将就着先穿吧。”熊倜道,”这样也好。”
熊倜以前所穿的,俱是极为朴素的衣衫,此刻换上了夏芸所购的衣服,更显得英俊挺拔,飘逸出群,夏芸见了,开心他说道:”你瞧这样多好,以后我可不准你再弄得脏兮兮的了。”过了一会,店伙送来些年菜,江南旧俗,每家每户,过年时都要准备年菜,家里本来只是十人,也要准备十一个人的菜,客栈里自然更是如此,他们也知道外面无处去吃,店伙送来时,他收下了,又给了店小二一些银子。
生长在北方的人,大多平日都会喝个两杯,御御寒气,熊倜虽然会喝,却不善饮,那夏芸的酒量却好,熊惆笑说:”想不到,你还会喝酒。”夏芸把酒杯放下,说:”我平常也不喝的,今天心里高兴,才陪你喝一点,你还要笑我,那我就不喝了,好不好?”熊倜赶紧说道:”你喝嘛,我又没有笑你,只不过有点奇怪你会喝酒而已。”夏芸说:”我十岁的时候,就会喝酒了,那时我陪着父亲吃饭,我爹每顿都要喝酒,喝了酒之后就叹气、难受,我妈看了也不管。”她说着眼圈都红了,又说:”我爹常说一个人一生不能做错一件事,只要他做错一次,他的一辈子都会痛苦的。”熊倜说:”这个倒不然,人非圣贤,焉能无过,只要做错事后,知道不对,也就算了。”夏芸说:”是呀,我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常这样说,我也像你的说法,他老人家就说我年纪小,还不懂,以后就会知道,我爹说他就是以前做了些错事,弄成一辈子心里都不舒服。”她低下了头,像是在为那老人难受,熊倜伸过手去,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夏芸低低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什么话都告诉你了。”忽然她又抬起头来,展颜笑道:”我们不谈这些,还是谈谈别的高兴的事,我告诉你这么多,你也核对我说说你的了。”熊倜叹了口气,说道:”我的身世,说起来更难受,还是以后再说吧。”夏芸说:”好,今天我们不说扫兴的话,我要今天成为我最快乐的一天。”她举起杯来,和熊倜喝了一杯,又说:”你怎么会在路上跟人打架?我听人说路上有人打架,走出来你已经站在旁边看了,那个骑马的人正在耀武扬威地指着你说话,你也不回嘴,我只在替你生气,接着他自己也在街上打起架未,那人武功倒不错,其实我也不见得打得过他。”原来她久居塞外,中原的豪杰,她根本一个也不知道,是以孤峰一剑虽然享有盛名,她也没有听说过。
夏芸又说道:”看你的样子,大概连我也打不过,以后你要陪我回家去,我就叫我爹教你功夫,以后就不会给别人欺负了。”她以为熊倜那天受了别人的气,吃了亏,她也不知道熊倜的武功,连她的爹爹也不行,叽叽呱呱他说了半天,熊倜微笑听着,也不道破,心想:”以后她见了我的武功,一定要更欢喜了。”说着说着,夏芸脸上露出春花般的笑容,眼光轻轻地掠过熊倜宽大而强壮的胸膛,停留在他的脸上,轻轻他说:”不过我现在可不要回家,我要你陪着我,高高兴兴地玩一段时候。”她脸上现出幸福的憧憬说:”我们顺着长江走,走到哪儿,玩到哪儿,你也要买匹好马,我们可以在原野上一起奔驰,累了,我们就歇下来聊天,我真喜欢江南,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这么美,无论春、夏、秋、冬,都可爱极了。”熊倜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光里,可以看出他也是那么幸福,人们在幸福的时候,说话反是多余的了。
他们在当涂,一耽就是好几天,当涂附近之采石矾,本盛产铁,熊倜的倚天剑丢了,就在当涂选了把剑,倒也甚是锋利。
她又在当涂的马市里,替熊倜选了匹马,配上鲜明的鞍子,星非良驹,但看上去也蛮骏的,这样一来,熊倜竟像是出来游历的富家公子,熊倜心中暗自好笑,这几个月来,他的身份变得多快呀,像演戏一样,其实人生,不也就是演戏吗!
他们从当涂,到芜湖,过鲁港、获港,到铜陵,一路上,人们不再以惊奇的眼光看着他们,而是以羡慕的神色,男的宛如凌风玉树,女的也是娇美如花,再加上良驹轻裘,衣履鲜明,怎不叫人羡煞。
冬天到了,春天也就快了,他们走得极慢,到湖北的时候,已是春天了。
湖北本为古云梦大泽旧迹,湖泊极多,这也是塞外所没有的。夏芸一路上指指点点,高兴得很。春天到了,他们的心里也染上春的气息了。
走过鄂城的时候,他们看到一队镖车,镖头是个中年胖子、骑在马上,顾盼自雄,倒也神气得很,镖车很多,看样子保的是一趟重镖,但镖局里连镖头带伙计,一个个样子都轻松得很,像是明知不会有人来夺镖的样子。
熊倜斜眼望着那镖头,只见他目光松散,身上的肉,也胖得发松了,心想:”此人就是有武功,也好不到哪里去,镖行里怎会要他来保这趟重镖,难道湖北武林中,没有能人吗?”那镖队和熊倜及夏芸,同宿一个客栈里,晚上,镖伙们一个个放情痛饮,又赌又闹,那镖头也不去管,熊倜更是奇怪。
那夏芸见了镖队,却高兴得很,跟熊倜说:”你看,替人保镖也挺好的,还可以乘此到各处去游玩,可惜我是个女的,镖局里又没有女镖头,不然,我也要去保镖了。”她望了熊倜一眼,又说:”我爹爹说当年他也是保镖的呢。”吃完了饭,夏芸拖着熊倜到店门口去,看那插在门口的镖旗。
只见那镖旗绣得甚是粗劣,质量也不好,上面有”武威”两个大字,旁边绣着九把小剑,每把的头尾,都连在一起。
那镖局有个伙计站在门口,看见有人在注意镖旗,再一看只是两个年轻男女,样子又文气得很,胆子也立刻就大了起来,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大声叫喝道:”喂,你们看什么?”夏芸说:”看看有什么关系?”
那镖伙说:”什么东西都可以看,就是这镖旗,却随便看不得。”夏芸却生气道:”我偏看不可!”
那镖伙粗吆了一声,说:”看不出你这小妞儿,气倒是满壮的,我劝你乘早跟你老公跑走,不然大爷一生气,把你们两个娃娃都打扁了。”夏芸气往上撞,正要变脸,熊倜一想,在闹市之中,何必为了小事,跟这等人闹气,硬拉着夏芸,在里面走了。
夏芸低声气道:”你不要拉我,我一定要教训教训那家伙。”熊倜劝道:”算了,算了,我们又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夏芸道:”那镖伙真是可恨极了,想不到镖局里的人,这样不是玩意儿。”这时那胖子镖头正好走出来,刚好听到了夏芸的这话,他看了两人一眼,见是两个衣履华美的少年,但他毕竟久走江湖,眼光厉害,见这两青年虽然文秀,但却带着一股英气,尤其男的更是神气内蕴,双目带采,两太阳穴高高鼓起,显见是内功已有极厚根底的,若然被镖伙无心得罪了,总是不好。
于是他笑嘻嘻地走过去,拱手说道:”两位请了,不知道敝镖行的哪个蠢才,惹了两位的气,在下一定要好好告诫他们。”熊倜见他甚是客气,也说道:”没有什么,只是一点小事罢了。”夏芸却抢着说:”你们镖行的伙计怎么那么凶,人家看镖旗都不行。”那胖子镖头笑呵呵他说道:”这倒要怪我了,只因那镖旗是武当山上传下来的,敝镖局仗着那镖旗,行走各省都没有出过事儿,所以在下才叫镖伙们特别守着那旗子。”他哈哈笑了声,说:”不过,我没想到那镖伙怎地不懂事,像两位这样的人物,不要说看上两眼,就是要将镖旗拿去,我史老三也只有拱手奉送的。”夏芸一听这人讲话倒是客气得很,她不知道他话中也带刺的,反而气平了。
熊倜一听这镖旗是武当山上的,便留了意,说道:”不知原来贵镖头是武当山上来的,不知阁下与武当四子是怎个称呼?”那史胖子还是满面带笑,说道:”在下哪里高攀得上四仪剑客,只不过敝镖局的总镖头九宫连环剑王锡九,是武当四子的小师弟罢了。”熊倜说:”原来贵镖局的总镖头乃武当四子的师弟,小弟与武当四位道长也是素识,日后还请替小弟向贵镖头问好,”史胖子呵呵笑道:”这样说来大家原都是一家人了,不知兄台高姓大名,还望见告。”熊倜道:”在下熊倜。”
史胖子眼睛立刻瞪得老大,说:”我史老三总算眼睛没瞎,看出阁下是个高人,可是不瞒你家说,我可没有看出阁下竟是近月来武林轰传的江湖三秀之一,熊倜熊大侠。”熊倜听了一愣,心想自己怎么成了江湖三秀,忙说:”小弟怎么名列江湖三秀了,这个连小弟自己都未听到过。”史胖子笑道:”这个倒奇怪了,江湖中人,谁没有听到过:武林群豪,代有新人,江湖三秀,秀出群伦。武林得异才,各俱有奇,一异并双绝,三秀加四仪,阁下在武林中,已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小弟如何不知道?”夏芸侧脸狠狠地瞪了熊倜一眼,问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史胖子如数家珍他说道:”这些人都是近年来在武林中赫赫一时的人物一异就是天阴教主焦异行夫妇,双绝是峨嵋的孤峰一剑边浩和江苏虎邱的出尘剑客,飞灵堡主东方灵……”夏芸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个什么孤峰一剑我倒领教过,也未见得如何出色。”史胖子愕了一下,接着道:”三秀就是两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铁胆尚未明,天阴教下的护法黑衣摩勒白衣龙女,和这位熊大侠,四仪就是我们武当山的四仪剑客了。”史胖子说得口沫横飞,有声有色,又说道:”这几位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年纪也轻,都是些了不起的人物。”夏芸却冷笑他说:”我看不见得,据我所知,就有许多人比他们强得多。”熊倜道:”比如说近年白山黑水间,出了个女侠,雪地飘风夏芸,武功就出色得很,不说比别人,比我熊倜就强得多。”史胖子奇道:”真的吗?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些都是传说,不足为信的,想那雪地飘风即使有些武功,却怎比得熊大侠,飞灵堡一会,江湖群豪都说熊大侠武功盖世,阁下也不必太谦虚了,”夏芸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们两人,一扭头,走进去了。
史胖子察言观色,也猜着了,说道:”难道这位便是雪地飘风吗。”熊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弟还有些事情,少陪了。”史胖子朝他做了个鬼脸,笑说道:”当然,当然,敝镖局就设在武昌,小弟这次保着一批盐款到江南,日后有缘,还望能一睹风采,敝局的王总镖头,对阁下也仰慕得很。”熊倜一拱手,也连忙跟夏芸走进房去,他知道夏芸一定生气了。
果然夏芸知道他进了房间,掉过头,也不理他,熊倜便拼命地咳嗽。
夏芸忍不住,噗味笑了出来,说道:”你咳什么嗽,再咳我也不理你。”随又生气道:”像你这样的大英雄,理我干什么,喂,我说熊大英雄,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呀,要不是那胖子一恭维,到今天我还蒙在鼓里呢。”说着小嘴一嘟,又掉过头去。
熊倜过去,用手抚着夏芸的肩膀,道:”你听那胖子的瞎恭维干什么,其实我的武功比起你来,真差得远呢。”夏芸肩膀摇了一摇,道:”你别骗我,下次我再也不受你的骗了。”熊倜笑道:”我真的不骗你,你看连孤峰一剑都怕你,我更不行啦,你也别生气,你在江南武林中又没露过脸,也难怪史胖子他们不知道你,要是他们看到你的武功,我担保他们更要佩服得不得了。”夏芸高兴地道:”真的吗?”
熊倜笑着道:”当然啦。”
夏芸又不好意思起来,道:”其实我也不是气他们,我只恨你,明明有一身好武功,还骗我,装出一副书生样子。”熊倜笑道:”我又没有跟你说过我不会武功,是你自己说我不行的呀。”夏芸想了一想,埋头到桌子上,道:”我困死了,只想睡,你回房去吧。”熊倜道:”你不怪我啦?”
夏芸哼了一声,伏在桌上,也不再说话了,熊倜当她真要睡了,也回到房睡了。
第二天早上,史胖子一早就气呼呼地跑到熊倜的房里来,熊倜见他这么冷的天气,额上的汗珠却一颗颗往下直掉。
史胖子一进门,就道:”熊兄千万救我一救,敝镖局的九官连环旗,昨夜竟被人拔了去,这事关系太大,小弟实在担不起。”熊倜也惊道:”真的吗?”
史胖子道:”熊兄别开玩笑了,熊兄若不知道,还有谁人知道。”熊倜一听,沉下脸来说道:”史兄这话却怎他讲法?”史胖子从怀里拿出张纸条来,熊倜接过一看,只见上面”要找镖旗,去问熊倜。”字迹清秀得很,熊倜沉吟了半晌,说道:”这镖旗的事,我是实在不知道,不过我想,大约是我那朋友夏姑娘一时气愤之下,才去拿的,史兄请放心,你我一起去她房里,史兄只要稍为恭维她两句,我担保镖旗一定拿得回来。”史胖子伸手拭去额上的汗,连声说:”这可真吓死我了。”两人走到夏芸房里,只见夏芸正对着镜子在理头发,看见两人进来,理也不理,熊倜朝史胖子做了眼色,史胖子点了点头。
他走到夏芸身旁,一揖到地,说:”昨天史某人该死,不知道姑娘是位高人,言淡中无意得罪了,还请姑娘莫怪。”夏芸眼角也不膘一下,冷着脸道:”吆,史大镖头,这可不敢当,一大清早跑到我房里来,又是作揖,又是赔罪,干什么呀?”史胖子道:”不知者不罪,请姑娘高抬贵手,把那镖旗还给我们,不但我史胖子感激不尽,就是连我们王总镖头也会亲来道谢的。”夏芸故意噢了声,若无其事道:”原来你说那旗子呀,昨天我还没看清楚,就被贵镖局的伙计训了一顿,晚上我就到你那儿去,想借来看看,哪知道你们全睡得熟得很,我只好自己拿回来了,看了半天,实在喜欢得很,真不想还给你们,不过史大镖头既然亲自来了,我也不得不卖这个面子。”她顿了一顿,史胖子连忙道:”那真太好了,我先谢谢姑娘。”夏芸脸一板,说道:”只是我既然拿了来,总不能就这样的让你拿走呀,别人不知道,还当我怕你们呢。”史胖子一听,急得刚擦于的汗,又往下直掉了,回头求助地望着熊倜。
熊倜也走过来说道:”人家既然已经来赔话了,你就还给人家吧。”夏芸连理都不理他,兀自冷笑着说道:”要我把镖旗还给你们也不难,只要你们镖局里的总镖头亲自前来,我要和他比划比划,看看这四仪剑客的师弟,究竟有什么本事,我着是败了,自然将镖旗双手奉还,我若是侥幸胜了,也将镖旗还给你们,不过借你们的口传言江湖,武林中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她越说,熊倜越觉得不像话,史胖子听了,也气得浑身发抖,说道:”既然姑娘这么说,我史某人只有向上回禀,只是姑娘休怪,我史某人说句直话,像姑娘这样,就是武功再好,我史某人也不会佩服的。”他说完掉头就走,夏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追出去,熊倜横身一拦,挡在她面前,说道:”你要干什么?”夏芸说:”你别拦着我。”
熊倜说:”你也是的,人家……”
夏芸没等他说完,就抢着说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有人欺负我,你非但不帮我,还陪着人家一起气我了。”说着说着,她眼圈都红了。
熊倜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小孩子脾气,其实人家也没有怎样得罪我们,你又何必这样。”夏芸气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被人家恭维了几句,就帮他们来欺负我。”熊倜也气道:”不管就不管,像你这样的脾气,早晚总要吃次大亏。”夏芸气得流下泪来,委屈地道:”我吃亏也不关你的事,你是大英雄,我只是不讲理的小姑娘,你别理我。”熊倜道:”你本来就是不讲理的姑娘,可是我还没有想到你这样不讲理。”夏芸流着泪道:”你走,你走,我永远不要听你说话。”两人越说越僵,熊倜正在气头上,听她如此说,怒道:”好,好,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谁也不要管谁。”说完掉头就走了。
夏芸见他真的一怒而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从来都是被人百依百顺,受了这个气,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哭。
对熊倜她更恨得厉害,但又有一般说不出的情感,希望他还是跑回来,向自己道歉。
熊倜若真的回来,要她将镖旗还给武威镖局,她立刻也会还的。
但熊倜也是个倔强的脾气,他跑出夏芸的房里,本想一走了之,但他到底是个情种,对夏芸仍然放心不下,又怕那九官连环剑王锡九来时,夏芸抵挡不住,一定要吃大亏。
他闷坐在房里,想了许久,忽地房门一动,他还以为是夏芸来了,喜得赶快跑去开门,哪知进来的却是史胖子。
史胖子朝熊倜说道:”令友夏姑娘这样做,实在太任性了,她不知道镖旗被拔,乃是镖局的奇耻大辱,尤其是这九官连环旗乃是当年武当掌教玄化真人未出家前的凭信,此后代代相传,武林中都恭敬得很,此番生出这样的事来,后果实在严重得很,小弟也无法处理,只得遣人飞马回报敝镖行的王总镖头去了,小弟只希望熊兄能够不要插足此事,不然日后熊兄见了武当四子,也定必不好相见。”熊倜沉吟了半晌,叹气道:”她既然这样,我也管不得了,只是她实是小孩脾气,还望史兄能看在小弟薄面,转告王总镖头,凡事都高抬贵手,不要太给她难看。”史胖子说:”这当然,王总镖头大约日内就能赶到了,他对熊兄也是仰慕得很,你们两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倒希望日后能多亲近、亲近,只要夏姑娘不认真,我想凡事都好商量。”他停了停又皱眉道:”不过万一这事被武当山的人知道了,那些道爷虽是出家人,但一个个性如烈火,对那镖旗更是恭敬得很,若是知道镖旗被盗了,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熊倜道:”这个只有到时候再说了。”
这天晚上,武威镖局的总镖头还没有赶来,熊倜在房里转来转去,几次想跑到夏芸的房里去,劝她拿出镖旗,然后两人言归于好,但几次都被他男子的自尊所阻止了,虽然想做,却没有做。
夏芸也是如此,他们两人在房中各有心事,心里都被对方的影子整个盘踞了,对即将发生的后果,反而不去想了。
时约三更,客栈里的人都睡了,客栈外忽有八骑急驰而来,每匹马都跑得口角白沫横飞,想是马主固有急事赶路,也顾不得牲口了。
马到客栈便倏地停住,其中一人说道:”便是这家了。”另一人说道:”客栈里灯火俱无,想必都睡了,老赵,你去敲门吧。”又有一个女子说道:”还敲什么门,大家一起越墙而入好了。”那人便道:”这样也好,反正小弟现在心急得很,也顾不得这些,老赵,你在这里看守着牲口,我们走吧。”说完话,七人几乎是同一动作,全是极炔的身手,飕地一声,从马匹上就飞身而出。七人在屋顶上,以极快的身法盘旋了一周,找到镖车停放的院子,飘然而下,全然没有一丝声音,显见这七人俱是武林高手。
其中一人伸手敲了敲房门,幸好那史胖子因为夜生了事故,正自心中焦急,不能成眠,闻声急忙披衣起床,打开房门一看,不禁大喜道:”总镖头,你居然来得那么炔!”那人正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九中连环剑王锡九,闻言说道:”我听得镖旗被拔,心里急得一塌糊涂,连夜便赶了未。”他又说道:”我的师兄武当四子和东方堡主兄妹,恰好也在镖局,听说这镖旗乃一女子所拔,而这女子又是与熊倜同行的,也陪着我连夜赶来,现在废话少说,你赶快去将那女子唤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人物,竟敢拔我们武当山的镖旗。”史胖子一听居然惊动了这许多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心中也自打鼓,连忙说道:”各位先请房里坐,我马上去叫她来。”原来自从熊倜溜出飞灵堡后,东方瑛竟哭了好几天,峨嵋双小又在旁边敲边鼓,说熊倜实在如何如何不应该,一定要找他回来问个明白。
东方瑛便磨着东方灵,她一定要她哥陪着她去寻找熊倜,东方灵心里也想找回熊倜,将自己对朱若兰的心意说明,这几日来,若兰和东方灵已情愫暗通,只不过大家羞于启口而已。
于是东方灵这才带着东方瑛,离开飞灵堡,四处打听熊倜的下落,但熊倜这时正在流浪之中,江湖人物如何知道。
他们寻找了许久,也未见到熊倜的下落,东方灵忽然想起,武当四子曾坚约熊倜到武当山一游,也许熊倜是到武当山去了。
于是他们兄妹二人,又启程入鄂,他们走得自比熊倜要快,到了武当山,见了四仪剑客,都说不知道熊倜的下落,东方瑛便着急起来,怕熊倜可能遭了别人的毒手,还是武当四子极力劝慰她说熊倜一身绝技,又有谁能轻易伤得了他。
他们在武当歇了几天,四仪剑客说要去找王锡九,他们一想王锡丸坐镇鄂中,消息必然灵通,便也跟着去了。
无巧不巧,他们刚到武威镖局,那史胖子遣去送信的趟子手老赵便也到了,将在鄂城发生的事,如何如何一说,武当四子和王锡九都大怒,东方兄妹一听此事竟是熊倜同行之人所为,而且还是个女子,东方瑛比谁都生气,连夜便赶来了。
这里且说史胖子,他匆忙穿好衣服,跑去熊倜和夏芸所住的跨院,又不敲夏芸的门面去敲熊倜的,刚走到门口,熊倜已推门而出。
原来熊倜这夜也没睡,王锡九等人在房上盘旋之际,虽然绝无脚步声,但熊倜听觉异于常人,他们衣袂带风之声,已被熊倜听见,而且还听出不止一人,并还俱是武林中极佳的身手。
熊倜心想:”这几人的轻功,都已登堂人室,想这鄂城小小的地方,怎会有这许多好手,一定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带人来了。”于是他穿上衣服,果然,史胖子沉重的脚步便走来了,熊倜推门而出,说道:”是贵镖局的王总镖头到了吗,怎么还有别人呢?”史胖子心忖道:”这熊倜果然厉害,竟已知道了。”便道:”除了王总镖头之外,还有武当四子和出尘剑客东方兄妹,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事闹得大了,只怕不可收拾呢!”熊倜听说东方灵兄妹也来了,也吃了一惊,他心想:”这却难办了,我若管这事也不好,不管,又怎放心夏芸!”他们这里的说话之声,和史胖子沉重的脚步声,却也被房中的夏芸听到,她本来脱衣就寝,此时走了出来,眼角朝熊倜一瞪,冲史胖子冷冷他说:”王总镖头来得倒真快。”熊倜走上一步,刚想说话,夏芸又说道:”听说还有别人同来,那样更好,反正不论多少人,我总一个接住便是了。”史胖子说道:”夏姑娘真是快人快话,那么就请姑娘跟着我来吧。”夏芸望也不望熊倜一眼,跟着史胖子便走,其实她是多么希望熊倜能跟着她,保护着她,她倒不是惧怕,只是渴望着那一份温暖的力量罢了。
但她回头一望,熊倜并没有跟来,她强忍住眼泪,想道:”好,这样也好,他不来就算了,以后我永远不要见他了。”走到院中,王锡九及东方兄妹,武当四子已站在院中,王锡九一见史胖子带着一个女子同来,就知是正主儿到了,越前几步,朗声说道:”在下便是武威镖局的王锡九,姑娘想必是雪地飘风了,只是敝镖局和姑娘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姑娘为何拔了敝镖局的镖旗,还请姑娘指教。”夏芸一看竟有那么多人站在院中,心里一横,说道:”什么也不为,我就是看不顺眼,想领教领教你的武当剑法。”院中诸人,闻言俱都大怒,心想这姑娘怎地不讲理,武当四子里,凌云子年纪最轻,才三十出头,脾气也最躁,轻飘飘一闪身,已掠在王锡九前面,冷笑道:”原来你是想见识见识我们的武当剑法,那容易得很,只管动手便是了。”夏芸冷冷对说道:”你是什么人,姑娘我的可不是你,你要动手,也容易得很,不过要等我先领教了姓王的高招,再来收拾你。”她话越讲越不客气,连一向脾气最好的东方灵,闻言也作色,东方瑛见她年轻貌美,月光下看着,衣袂飘飘,竟如广寒仙子,似想:”怪不得熊倜跟她在一块儿,原来她这么美。”东方瑛心里又妒又怒,一个箭步,窜到前面去,夏芸又冷笑道:”你们还有多少人,干脆一齐上来吧,省得一个一个地费事。”王锡九怒喝道:”收拾你这种黄毛丫头,还用得着别人费事?”他盛怒之下,已不再客套了,撤出长剑,便要动手。
忽地东方灵沉声说道:”王兄且慢动手,我还有几句问她。”说着他缓步走到前面来,朝夏芸拱手,朗声说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是江苏虎邱飞灵堡的东方灵,这是舍妹东方瑛。姑娘和武当山的纠纷,我们也无权过问,更不会和姑娘动手,这请姑娘放心,只是在下却有一事要请教姑娘。”夏芸道:”什么事?”
东方灵说道:”听说姑娘和熊倜本是同伴,不知姑娘和熊倜是何关系,那熊倜现在何处,在下有些事,要和他说。”夏芸一听熊倜,又是柳眉倒竖,恨声说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和他萍水相逢,一点关系也没有。”东方灵听了,微微一愕,随即说:”这就是了,我和姑娘虽是素昧平生,不过我看姑娘也不像是个为非作歹之人,今日之事,实在错在姑娘,依我愚见,姑娘最好还是将镖旗送回,我东方灵担保武当派的道兄,也不会难为你一个小姑娘。”东方灵在武林之中,地位极高,故此他才讲出这些话,也是一番好意,哪知夏芸却丝毫不领情,说道:”堡主的话既然问完了,就请站过一边,我不管谁对谁错,今天是定要向武当派讨教的,”她在熊倜那里,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现在却都发泄在这里,东方灵也有些生气,便走开了,他知道夏芸的武功再高,在武当四子手里,也讨不了好去,定要吃个大亏。
东方瑛也跟了过去,悄声说道:”那熊倜一定还在店里,你去找找嘛。”东方灵皱眉说道:”黑夜之中,我怎能在人店中乱闯,我想他一定还不会走,我们总找得到的,你先别着急。”这边九官连环剑王锡九,已将剑撤在手中,转身对史胖子说道:”你去关照店家,叫住店的客人不要随便出来乱闯。”王锡九又道:”就请姑娘亮兵刃动手,我们话也不必多说了,还是手底下见个真章吧!”夏芸更不答话,伸手向身边挂着的袋子一摸,摸出一团银色的圆球,她随手一抖,竟是条极长的银鞭,原来她是女孩子,人又爱美,软兵刃不便缠在腰上,便放在身旁的镖袋里。
王锡九见她兵器已亮出,便说道:”快动手吧,看你是个姑娘,先让你三招。”夏芸娇喝一声:”谁要你让,你若不动手,我也不动手。”王锡九喝一声:”那么小心了。”长剑一抖,挽起斗大个剑花,剑势忽地一偏,斜斜地刺向夏芸的左肩,这招是武当剑法里,最基本的一式,剑式本应直点前胸,但王锡九到底是正派出身,怎能向女孩子前胸点去,故此稍稍一偏,刺向左肩。
夏芸微一倾身,掌中的银鞭,宛如灵蛇反噬,倏地活了起来,鞭头一抛一点,一招”龙卷凤头”连削带打,带起一道银芒,直找王锡九的锁腰穴,竟是”狂鞭法”里的绝招。
王锡九咦了一声,喝道:”你是宝马神鞭萨天骇的什么人?”夏芸道:”谁认识萨天骥。”
王锡九口中说话,手里不闲着,剑式一吞一吐,随即使出武当山镇山剑法”九宫连环八十一式”,只见剑光如虹,招招俱是连削带打的妙着。
夏芸手庇也自不弱,长鞭风声虎虎,直如同狂龙卷,声势惊人。
两人身形都极炔,晃眼便已直走了二十余个照面,王锡九心里不禁急躁道:”怎地这女子如此了得,我成名江湖多年,今夜若不能胜得这无名的小姑娘,岂不要被人笑死,”他心神一分,便落败像,夏芸一连几下绝招,逼得王锡九步步后退,她得理不让人,轻啸一声,”海拔山摇”,”云涌如山”鞭影漫天,带着遍地耀眼的光芒,直取王锡九。
王锡九连遇险招,迫不得已,剑式一挺,想从鞭影中欺身进去,夏芸冷笑一声,手腕一用力,长鞭回带,平扫头顶,王锡九退步仰知,饶是这样,右耳仍被鞭稍带着一点,火刺刺的生痛。
夏芸长鞭一收,冷笑说道:”武当的剑法,我也领教了,也不讨如此。”她又自身旁袋中掏出一物,却是那”九宫连环旗”。
她随手抛在地上,说:”这玩意你们拿去,我才不要呢。”王锡九满脸通红,羞愧地站在那儿,东方灵心中暗自吃惊,想不到这女子竟胜得了鄂中久负盛名的王锡九。
武当四子亦是又惊又怒,凌云子闪身出来,说道:”姑娘端的好鞭法,只是武当派的剑法,要看在谁手中使,若在贫道的手上,二十招内,我若不叫姑娘认输,我就跪下磕头。”原来凌云子天份极高,武当诸子里,以他的剑法最是厉害,再加上他刚才在旁边留心夏芸的鞭法,觉得雄厚有余,细腻不足,看上去声势甚是惊人,但破绽仍多,而且夏芸内力不足,更是使用这种鞭法的大忌,所以他才说二十招里叫夏芸落败。
夏芸听了,心里却不服气,冷笑:”打车轮战不要找借口,要上就上吧。”凌云子说:”我是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人外有人,不要卖狂。”夏芸喝道:”你少罗咳。”长鞭原式而起,又是一招”云如山涌。”凌云子侧身一欺,左手伸指如朝,直点夏芸的”肩井穴”右手反撤长剑。
他避招、侧身、进击、撤剑,几乎是同一动作,干净利落漂亮已极。
东方灵在旁暗暗喝采,心想这凌云子果然名不虚传。
凌云子鹤衣玄冠,衣襟飘飘,长剑随意挥出,潇潇洒洒,颀长的身影转着夏芸直转,夏芸的长鞭攻远不攻近,竟使不出招来,威力大大地减弱了。
夏芸的武功,本也是一等一的身手,但此刻被凌云子一招制先,只觉得缚手缚脚,她极快地挪动着身子,想跳出凌云子的圈子。
忽地凌云子横着一剑,剑身平着拍来,夏芸一愕,心想哪有这样迸招的,但仍然脚下变步,”倒踩七星,往后猛退,哪知凌云子如影附随,长剑仍然横在她面前,她一急,鞭身回带,左手变掌为抓,伸手想去夺剑,凌云子厉喝一声:”躺下”忽地左手捏着剑尖,剑把当做剑尖,直点”肋麻穴。”夏芸再也想不到他会施出这等怪招,避无可避,左肋一麻,长鞭”当”地掉在地上,人也倒下去。
这一刹那,她脑海里想起许多事,她想自己真是求荣反辱,自己以为自己武功已是少有敌手了,哪知二十招内,就败在别人手里。
熊倜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像你这样的脾气,早晚要吃大亏……”她现在多想熊倜能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她觉得熊倜是她所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凌云子慢慢地将剑收回剑鞘里,转眼一望东方灵,东方灵也自含笑望着他。
东方瑛见夏芸负伤葛,气已消倒地,到底同是女子,物伤其类,而且她听说夏芸和熊倜中间实无瓜了大半,此时她走上前去,俯身问卧在地上的夏芸道:”你伤的不要紧吧?”夏芸凄惋地摇了摇头,此时她又悲又怜,满腔豪气,走得无影无踪。
凌云子回头向丹阳子问道:”这位姑娘应该怎么发落?”丹阳子道:”这个女子冒犯了九官连环旗,照理讲该将她废了。”夏芸听了,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故,她此刻生死伤废,都握在别人手里。
丹阳子又接着说:”不过姑念她年幼无知,现又负了极重的内伤,权将她带回武当山去,罚她在祖师神像前,当众叩头认错。”东方灵心中暗思道:”人言武当四子,最是难缠,此言果真不虚,人家已经受了伤,还要带人家到山上去磕头:”凌云子见夏芸含泪仍然半卧在地上,心中也甚觉不忍,他火气虽大,心肠却软,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愿伤你,只是我那招阳灭阴生威力太大,对方越是闪避,越见威力,你不明其中诀要,便妄自闪避,故此受了内伤。”夏芸只觉肋问阵阵作痛,挣扎着想爬起来,又浑身无力。
凌云子又说道:”你跟我们回武当山去,内伤也可速愈,不然普天之下,能医得了这种撞穴之伤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夏芸眼含痛泪,呻吟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跟你们一起去。”东方瑛心里看得难受,也帮着说:”各位就饶了她吧。”丹阳子正色说道:”这等事关系着武当威名,贫道也作不得主,还得要回山去,请掌教师尊亲自发落,不过我保证不会难为她就是了。”这时已近五鼓,晓色已起,众人正想结束这件事,忽地眼前一花,一条鬼魅似的影子,轻飘飘地自眼前飞过。
大家再一看,地上的夏芸却已不知去向了,他们俱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此刻竟然当着他们面前,丢了个活人,各个心中俱是又惊又怒。
丹阳子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人身法之快,我走遍江湖,实还未曾见过,只不知道此是何人,有这样玄妙的身法,而又和武当为敌。”东方瑛紧系黛眉,说:”看他的身法影子,我想一定是熊倜。”丹阳子低低地念了两声:”熊倜,熊倜……”
夜仍深,怀抱着受了伤的夏芸,熊倜无助地仁立在路旁一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不愿和武当的四仪剑客正面为敌,是以除了必须先治好夏芸的伤势外,还要留意地躲避着他们的追踪,然而在这人地生疏之处,他该何去何从?
借着星光,他望着怀抱中的夏芸的面孔,甚至可以看出她面上的颜色,那是一种失血的苍白色,和她以前那种娇美的嫣红,完全不同。
微一转侧,夏芸微启星眸,像是醒了,熊倜连忙俯下头去,温柔他说道:”你难受吗?”夏芸张目一看,见是熊倜,脸上绽开了笑容,伸手勾着熊倜的脖子,轻轻他说:”我很难受,胸口很疼,”熊倜安慰地抚摸着她,说:”不要紧的,等一会就好了。”然而心中却知道,这种被内家高手所创之伤势,决不是一会儿就会好的,他必须先寻得一个安静而隐僻的处所,来检验夏芸的伤势,然后再以自己的内力,来助她复原。
此刻他心绪紊乱如麻,目光爱怜地看夏芸,见她正要说话,忽地空中传来夜行高手衣袂带风之声,忙用手掩住夏芸的风声到了熊倜听存身之处的房檐上,忽地顿住,熊倜料定必是武当四子来寻人,忙屏息靠墙而立,他实不愿与他们面对。
他忽然听到屋上一个女子口音极低声地埋怨道:”都是大哥,我看他朝这面走的,叫你快点追,你又不肯,现在再也找不到了。”熊倜识得那是东方瑛的口音,心中更是打鼓,若然被她发现,自己想走都不好意思。
接着他又听到东方灵说道:”不要怪人了,凭你这样的轻功,就是再早追,也追不上人家,平日叫你用功,你总是不肯,现在该知道了吧,以后若要逞强,就得多下昔功。”东方瑛轻轻一跺脚,她可忘了这是深夜在人家屋顶上,娇嗔道:”大哥真是的,现在人家急得要死,你还要教训人。”哪知她一跺脚,屋檐上的积尘,落在仰着面的夏芸脸上,她下意识地晤了一声。
这一声把熊倜晤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这绝瞒不过东方兄妹的耳目。
果然,东方瑛急速地转了个身,向东方灵说道:”好像他们还在这里。”东方灵何尝不听得更清楚,但却因近日情感上的训练,知道情之一字,最是不能勉强,即使追上熊倜,又何苦去破坏别人呢。
于是他一拉东方瑛的手臂,说道:”你真是有点过分紧张了,人家此刻怕不早已走得远远的,还会耽在这里等你。”说完微一作势,拉着东方瑛飞身而去。
熊倜在下面松了一口气,心里暗中感激着东方灵,他当然了解这是东方灵暗助他,不然凭东方灵的耳目,还会听本出这声音。
夏芸却忍不住说道:”这女子是谁呀,好像对你关心得很,刚才我就看出来了。”熊倜笑了一笑,他暗忖道:”女子的心境真是奇怪得很,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吃醋。”但是他自然不敢将这意思说出来。
远处已有鸡啼,转瞬天就要亮了,熊倜不禁更是着急,他很想赶快找到隐藏的地方。
他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来,他心中打算:”那时家兄弟,行踪虽是诡异,但却是个义气为先的好汉,他等有育在先,说如果有事需要帮助,可到各大城市的商铺求助,只要取出那枚古钱,便可以得到帮助。”他转念又忖道:”但这城中商铺如此之多,我怎知哪一家与叶氏兄弟是有关呢?”于是他边走边打量着街道。
夏芸见他久不说话,悄俏地扭动了下腰,晤了一声,说道:”喂,你在想什么,我问你的话,你也不回答。”熊倜道:”我是在想我们该到何处去,我又想起我们在此处人地生疏,又要躲开武当四子的追踪,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那叶氏兄弟之处,可以得到帮忙,但此处商店如此多,我又怎么去找?”夏芸道:”他不是曾经给你一枚古钱为记吗?”熊倜道:”不错。”
夏芸道:”那天我在当涂那家衣铺的店招上,就曾看到有一处古钱标记,你在这条街上瞧瞧,说不定也有此标记。”熊倜果然看到路头第四家的店上,就有一枚古钱标记,而且也是家衣铺,心知此处必定是了。
他略一思量,觉得夜深拍门,还不如越墙而入,反正叶家兄弟也是江湖中人,想必不会责怪自己,于是他微一纵身,越过了围墙和前面的屋顶,落在后院里,却发现后院中的一排房子里,仍然点着灯火,而且人影憧憧,像有许多人在里面。
熊倜用手指甲在窗框边的窗纸上点了一个月牙小孔,探目向里星去。
这一望,饶他再是镇定,却也惊出一身冷汗,手微一抖,怀中的夏芸险些坠下。
这屋内共有六人,除了老三之外,他在长江渡头所遇的叶老大,叶老二也都在座,另外还有二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桌上及地上放着四只箱子,其中三只箱子,金光璀灿,全是金银珠宝之类。
另一口箱子却是熊倜惊悸的原因,原来那箱子中竟满满堆着人头,而且一个个发髻俱全,面目如生,像是经过药物泡制。
屋中六人正将箱子的人头一个个取出,放在桌上,而且面色都严肃得很,熊倜虽也算得上见过不少世面,却从未见过这等奇事。
他此来本是想获一藏身之地,但见了这宗奇事,心中顿时又没主意,他茫然之中,便想抽身离去,须知江湖中人最犯忌的,便是有人窥破了他们的隐秘,熊倜也知道此点,是以抽身离去,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他方自在移动着脚步,窗内灯火突地灭了,熊倜一惊,知道已被人发觉,右脚一点,人便象燕子般离地而起,在空中略一转折,落在屋脊上。
他正窜到房上之际,嗖地,屋上又多了一道人影,接着屋顶的另三面也连续窜上三人。
最先窜上屋顶那人,单掌一立,沉声发话道:”好个鹰爪孙,招子倒真亮,居然缀到这儿来了,今天倒要见识见识你有多大能为。”话未说完,左掌一引,右掌斜削,一招”玄鸟划沙”带着风声直劈熊倜的颈子。
熊倜在星光下一看此人,却是那屋中的俊朗后生,心中极快地算计着:”此人轻功、掌力,都不俗,我怀中抱着夏芸,怎能与他们硬拼,而且事出有误会,我在没有查明他们来路之前,还是能乘早脱身为上,不必久缠。”他心在算计着,手中可没闲着,转眼间,左掌连削带打,已和对方接了三掌。
他这三掌,虽是随意择出,但他多年的苦练,掌上自然就有威力,而且招式之精妙,更非普通武林中人可以想见的。
那少年乃是近日江湖中声名甚大的后起之秀,掌法自亦不俗,但他”玄鸟划沙”之后,跟着”手挥五弦”,”错骨分筋”三招俱都被熊倜看似非常轻易地化解了去,再一看,熊倜手中竟还抱着一人,心中不禁激起好胜之心,双掌一错,猛一收势。
熊倜见对方突地收势,却大出意料,那少年却冷笑道:”朋友真好身手,想不到却会替满人当奴才,真教我可惜。”他双目一瞪,眼中威凌四现,那似乎不是一个少年所能有的威凌,接着说道:”阁下此刻怀中抱着一人,动身自是不便,就请阁下先将抱着的人放在一边,我尚某人保证不损她一根毫毛,今天好朋友若不见个真章,想活着回去是办不到的了。”熊倜眼力特佳,见此人目清神朗,说话光明磊落,而且口口声声将自己认做满清的爪牙,想必是个反清志士,自己更不愿和他动手,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不愿解释。
他主意已定,决定先闯此此地再说,更不答话,右手紧抱夏芸,左掌微扬,先天真气,随掌而出,准备硬闯出去。
那人怒叱道:”好朋友居然不卖帐。”右掌一圈一发,居然硬接了熊倜一掌,随叩双掌连发,”秋雨落枫”、”落英飘飞”,双掌如漫开花雨,极快地向熊倜拍出数掌。
熊倜见他掌法特异,是他前所未见的精妙,竞似不是本上所传的掌法,但他掌招虽是凌厉,但却绝未拍向怀中的夏芸,不禁对此人更生出好感,但对攻来之掌,又不得不接,忙自凝神,施展出飘然老人苦研而成的无名掌法和绝顶轻功,化解了这精妙的攻势,只见人影飘忽,两人已拆了十数招。
此刻天已现曙色,晨喷渐明,熊倜微一转脸,对着身后那人,那人突地一声高呼道:”呀,怎地是你,尚当家的快些住手,都是自己人。”熊倜眼角微斜,见发话的正是那长江渡头遇到的怪贾叶老大,心知行藏已显,自己无意中窥见别人的隐秘,虽非有意但也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说不得只好当面解释。
那动着手的少年听到叶老大的叫声,脚尖微点,身形倒纵出去,诧异地望着熊倜。
熊倜当然也自停手,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场面,叶老大朗声笑:”长江一别,阁下却像完全换了一人,要不是在下还记得阁下的风姿,此刻真认不出来了。”他朗声又是一笑,突又正容说道:”阁下夜深来访,想必有事,先请下去说话。”熊倜别无他法,便抱着夏芸纵下房去,他低头一看夏芸,哪知他刚才一番打斗,夏芸竟又昏迷过去了,他心中自是着急。
此时,叶老大和那少年以及另外二人,也俱都下了房、叶老大右手微举,请客人屋,熊倜缓步走了进去,见屋中已空无一物,那四口箱子都不知收到何处去了,叶老二和叶老三却端坐在屋中,一见是熊倜进来,俱都将手拱了拱,含笑招呼。
熊倜总觉得他们的笑容里有些故意,心知人家也摸不清自己的来路,当然会怀疑自己的来意,那少年最后进门,并且随手将门掩上。
屋中众人,都眼怔怔地看着熊倜和他怀中的夏芸。
叶老大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送到熊倜面前,道:”寒夜客来茶作酒,兄台长夜奔波,想必甚是劳累,权饮一杯,再说来意吧。”熊倜考虑了很久,才说道:”深夜打扰、实非得已,皆因敝友无意中得罪了武当四子,受了重伤,小弟又因故不能和武当四子照面,是以必须寻一妥当之处,为敝友疗伤,小弟在此人地生疏,突然想起贵兄弟义薄云天,故此不嫌冒昧就闯来了。”叶老大哦了一声,便低着头沉思起来,像是也在想着应付之策。
那姓尚的少年剑眉一扬,说道:”阁下既是有因来访,何以却鬼鬼祟祟地站在窗下探听别人的隐秘,这点还请阁下解释明白。”熊倜委实答不出话来。
叶老大却笑道:”这位兄台许是无意的,只是兄台到底贵姓大名,贵友又怎会和名传江湖的四仪剑客给下梁子?”熊倜但然道:”在下熊倜,敝友夏芸因为年轻气盛,为了点小事竟和武当派结下梁子,说来说去,还要请叶当家的多帮忙。”叶老大一听,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阁下必非常人,果然我老眼不花,阁下竟是与双绝、四仪齐名的熊倜,近来阁下的种种传说,在下听得多了,说老实话,我再也没有想到长江渡头的少年丐者,竟会是三秀并四仪的三秀,哈,哈。”说着,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叶老二,叶老三也面露喜色,叶老二突然问道:”贵友夏芸,可就是传说中近年扬名白山黑水间的女侠,落日马场场主的爱女,雪地飘风夏女侠吗?若果真是她,那我弟兄这小小地方,一夜之中,竟来了三位高人,真是我兄弟的一大快事了。”叶老大微一拍掌,笑道:”我自顾高兴,竟忘了替你们几位引见了。”他用手指着那两位也是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说道:”这两位是我的生死之交,马麟、马骥兄弟,不怕熊兄见笑,我兄弟几人邻不过是江湖的无名小卒罢了。”他又手指着那少年说道:”喏,这位却也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中提起铁胆尚未明来,也说得上人人皆知了,你们两位少年英杰,倒真要多亲近亲近。”他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容,令人不期而生一种亲切之感,这也许就是他能创立大业的地方吧。
铁胆尚未明笑道:”叶老大又往浅脸上贴金了,倒是熊兄真是我素所仰慕的人物,小弟适才多有得罪,还要请熊兄恕罪。”熊倜一听,悄然想起常听人说近年西河绿林道出了个大大的豪杰,初出江湖,便成为西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却也是个如此英俊的少年英雄,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心,走上前去握着他的手道:”尚兄千万不要客气,方才都是小弟的不是,小弟正要请尚兄恕罪,你我一见如故,以后还请不要见外才好。”他这一上去握着尚未明的手,兴奋之下,却忘记杯中尚抱着夏芸,是以夏芸刚好阻在两人中间,一眼望去,好像两人都在抱着夏芸似的。
叶老二匣笑道:”熊兄不要客气了,还是先将贵友安置好,你我弟兄再谈也不迟。”熊倜朗然笑道:”小弟骤然之间,交到这许多好朋友,未免喜极忘形了。”他低着头看着夏芸,脸色愈发坏了,不禁又双眉皱了起来,说道:”敝友的伤势非轻,他是被武当四子中的凌云子内力所伤,恐怕一时还很难复原,还请叶当家的找间静室,以后恐怕要麻烦叶当家的一段时候了。”叶老大忙说道:”你我今后就是自己弟兄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我这里虽然是位于闹市,但后院却清静得很,此间绝不会有人进来的,夏女侠要养伤,再好也没有了。”他侧脸向叶老二说:”你把朝南的那间书房收拾一下,夏女侠就暂时住在那里好了,书房的旁那间房间,就暂时委屈熊兄一下,正好照应夏女侠。”叶老二应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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