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田单还在为姬职担忧来自齐王的报复。
万里之外的临淄城里,齐王田辟疆早已暴跳如雷。
他手上拿着楚国使者递上来的国书。对着站在殿下的楚国使者昭曲破口大骂:“熊槐糊涂,你们楚国满朝文武都是糊涂蛋吗?这种三岁稚子都不信的谎言,你们怎么就信了呢?”
当今齐王乃齐威王的儿子。他的父亲齐威王在马陵、桂陵两战大败魏国,威震天下。把刚建国不到半个世纪的田氏齐国推向顶峰,若非秦楚两国横空出世。齐国便成了当之无愧的战国霸主。
这是齐国之福,却非齐王田辟疆之福。
田辟疆从他父亲手上接管了一个花团锦簇的江山。压力远轻于同时代其他王者。可他这辈子也注定要活在齐威王的光环之下,无论他做什么,别人都说这是威王的余泽。
这让还不到30出头的热血青年田辟疆如何能忍?
从继位之日起,他便决定要建立超越其父的功业。
田辟疆发现,如果想要建立超越威王的功业,除非让齐国称霸天下。当今天下的格局是秦、齐、楚三大强国并列,北方大国赵国隐忍蛰伏,中原韩魏抱团取暖。都不好对付。
要想称霸天下,首先要打破三足鼎立的格局。
把如今的天下均势变成一超多强。
强国无非有两条路。一条是变法图强,进行内部革新。这条路,充满艰难险阻,遍布荆棘鲜血。
在这个大争之世,列国虎视眈眈之际。一旦内部变法,出现动乱,必定会被外部强国吞并。
田辟疆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二条路,吞并他国领土,扩张实力。齐国东临大海,南边是楚国,西边是宋国,北边是燕国。可供选择吞并对象只有宋国和燕国。凭良心说,他最想干掉的是宋国,宋国位于中原腹地,四方通衢,商业鼎盛。尤其是那个富庶的陶邑,田辟疆更是对他垂涎三尺。
但奈何,盯上这块肥肉的人又不止他一家。齐王本人又是一个谋定的后动。总想用最小代价换最大回报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他还是把目标放在更容易啃的燕国身上。
燕国内部贵族林立,王室衰弱,权臣秉政。这种强枝弱干的局面,只要稍稍挑拨,便能触发燕国内乱。事实上,那个游说燕王哙禅让王位给子之的纵横家苏代就是他派过去的。
太子平在发动叛乱之前。曾经暗中派人到齐国去,请求齐王出兵相助,并且愿意事成之后割让十座城池,答谢齐王。
可等到太子平他们发动叛乱时,齐王却按兵不动,故意让子之获胜。目的就是为了让子之把燕国的老贵族们得罪的更狠一些。逼他们来求齐国,等到齐国出手时,这些人就是最佳带路党。
事实证明,这点他也做到了。正是在带路党的帮助下,齐军才能够短短53天就吞并了一个纵横千里的大国。
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番苦心谋划,居然会全部毁在齐国引以为傲的技击之士手上。消息传回临淄,田辟疆被气得差点吐血。
精通谋算的他一眼认出,这其中定然是有阴谋家在搅局。因为齐国军队以前也并非没有过攻城略地。技击之士纪律松散是有,可过去并没有发生过这种恶性事件。莫非齐国的技击之士到了燕国就突然变坏不成?
就在齐王气势汹汹准备要揪出幕后黑手算账时。不省心的楚国居然给他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齐王打破脑袋都想不出,这楚国君臣的脑回路怎么能这么清奇。
思虑再三,他觉得还是给楚国一次抢救的机会。
想来楚国君臣应该是一时糊涂,被张仪蒙蔽,应该给他们时间恢复理智。
于是就把国书扔给了下面的昭曲:“回去告诉楚王,让他三思而行,以后不要再如此儿戏,这次寡人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底下的昭曲也是满脸委屈。他是楚国朝堂上为数不多的人间清醒。曾私下劝谏楚王,不要完全相信张仪的话。现在是秦国有求与我们,哪怕真要两国绝交。秦国应该先割让一部分商於之地的城池,以表示诚意。怎么现在搞得反倒是我们求着秦国一样?
可惜当时的楚王已经利令智昏听不进去他一番忠言。楚王不想他破坏秦楚友好的氛围,就把他调离朝堂,打发到齐国这边来送绝交书。
他知道,现在楚国已经没救了。朝廷上下听不进任何理性发言,齐王的一番好意终究还是要被辜负的。也不再多言,拾起地上的国书回去交差了。
昭曲退出大殿后。齐王就问群臣:“如何对楚,谁能教我?”
第一个站出来发言的是齐王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靖郭军田婴:“张仪的话必是谎言无疑。一旦谎言被拆穿,楚国恼羞成怒,秦楚两国必有一战。然而,张仪谎被拆穿之日,必是秦国消化巴蜀之时。秦楚两国的实力将会为之逆转。
此次楚国与秦国媾和,派遣使者去劝说韩国退兵。毫不顾及韩国的利益。秦乃韩国之大患。楚国如此作为,必定让韩国寒心。一旦秦楚大战,韩国至少不会站在楚国这边。臣以为楚国此次危矣。
不如把燕国主力撤回,趁秦楚大战之际,我大齐一举,占领淮北之地。如此,乃齐国之大利。”
田婴的话刚说完。站在他身后的太子田地却挺身出列,这个年仅16岁却野心勃勃的太子很是不忿的说道:“儿臣以为王叔之言不妥。父王殚精竭虑,方为我大齐谋得燕国之地。如今虽有所反复,但些许残党不足为虑。
三晋虽有心干涉,然忌惮匡章将军之名,迟迟不敢轻动。如果现在撤军攻打淮北之地。那么之前我大齐所付出的兵马全粮皆付诸东流。
秦楚之战,楚国若败,淮北之地迟早是我囊中之物。何必如此急切?故儿臣认为非但不应该撤兵,反而应该增兵燕国。”
齐王闻言,当机立断:“王儿此言有理,淮北之地,非当务之急。燕人,吾之大患也,必除之。”
太子田地的话,句句都挠到了他父王的痒痒肉。
寡人为了谋划燕国,死了多少脑细胞,花了多少钱,背了多少骂名。现在居然要灰溜溜的撤了,寡人不甘心哪。
反正现在燕国局势虽说糜烂,但齐军的损失还不大。齐王没有被打疼,他是不会轻易走的。当然,真要是到了拼命的时候,他也是不干的。
田婴看着这一唱一和的父子二人很是无奈,燕国这边虽说还没有重大损失,但全体燕人都站在了对立面,齐军已经陷入万千燕人的包围之中,这种不得人心的军队,断然不可能有任何战果。燕国已经成为齐国一个放血槽,投入再多兵马钱粮都是白费。还不如赶紧抽身从楚国身上找补回来。一旦楚在西面真的败了,必定会全力经营东面,到时淮北之地只会更难打。
田婴见状也不再多言,作为齐国最大的封君,齐王一直想削他的藩,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就别拦着他往坑里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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