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种地方,她是最不屑来的。
她来,是因为接到了“孤狼”的电话,“孤狼”说“烟花间”里有自己需要的东西。汪曼春左右注视,并无可疑之人,于是熘进了一间她预订好的包间。
包间里光线很暗淡,她要了一杯上好的龙井。
汪曼春看着手錶,点燃一支烟,她在明楼跟前几乎是不抽菸的,她总是装出一副淑女的模样,好讨他的欢心。她觉得累!
汪曼春认为,自己最大的失败就是婚姻上的失败。一个女人不能在所爱的男子面前随心所欲,时时刻刻想着包装自己,伪装自己,好让自己最美的姿态留在男子眼眶里,滚落在他肚里。殊不知,这种消灭自己真性情的代价就是失去自己。
微暗的火苗下,一个女人的身影浅浅地映在雪白的照壁上,吓了汪曼春一跳。
“谁?”她警觉地去掏枪。
“汪处,不要紧张,我是‘孤狼’。”这“女人”的声音显得阴阳怪气,很显然,“孤狼”是不想让汪曼春得悉自己的真面目。她裹着厚厚的面纱,说着阴阳怪气的话,站在汪曼春的背后,阴郁的气氛渐渐在汪曼春身边蔓延开来。
“汪处,别回头。我们事先说好的,我们之间只需要声音沟通就行了。”
“你的声音跟上次的声音可不是同一个人!”汪曼春倏然回头,枪口指着披着纱巾的女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日本特高科南云课长的手下,我就是‘孤狼’。汪处,您身手敏捷,对声音的辨别也很敏感,的确是76号的女中豪杰。看来,南云课长并没有看错人。”“孤狼”很镇定,她举手示意汪曼春放下枪,她的手伸向怀中。
“别动!”汪曼春不信任她。
“孤狼”说:“汪处,我拿情报给您。”
“不用,你完全可以口述。”汪曼春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一个匿名电话就可以把自己调到“烟花间”来,任何人都不知道堂堂76号的情报处处长孤身一人待在一间幽暗的包间里,面对一个神秘莫测的人。
如果对方杀死自己,自己死在此处,那就死得毫无意义,死得脏水四溅、百口莫辩了。汪曼春想到这里,嵴梁骨冒出虚汗,她不自觉地拉响枪栓。
“汪处,冷静,冷静。”“孤狼”显然没有料到汪曼春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或者说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她必须马上获得汪曼春的信任,并有效地控制住她的情绪。
“汪处,我有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提供给您。上海明氏企业的董事长明镜有共党嫌疑。”“孤狼”开门见山,果然发箭得力。
“说下去。”汪曼春紧握着枪,情绪稍有好转。
“明氏企业是以金融业为主的,原来在上海拥有两家银行,一家商业银行和一家投资银行。中日战事伊始,明镜就把这两家银行迁往香港,一家改为财务公司,另一家与香港秘密社团融资,开了一家合作银行。而这家合作银行的幕后老闆,据查,就是中共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进,当然,这肯定是化名,他的真实姓名待查。”
汪曼春终于收起了枪。
“中日战事一开,有很多上海资本家都在转移自己的资金,产业外迁也很普遍。明镜把银行迁到香港也无可非议。至于香港的什么共产党和明镜红色资本家的背景,我都不感兴趣,她明镜只要不在上海抗日,我们就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汪处,您想必是投鼠忌器吧。”“孤狼”阴阴地笑起来。
“孤狼”笑得不怀好意,同时,也是告诉汪曼春,她知道汪曼春的底。
汪曼春猛地一拍桌子。
“你要能拿出真凭实据来,我第一个杀了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像我这样恨她!她毁了我的一生!你明白吗?”汪曼春喘了一口气。她盯着“孤狼”的眼睛,说:“拿证据给我看!我不听夸夸其谈。”
“证据有。不过需要您亲自去核实。”“孤狼”很冷淡的口气,“明镜在上海银行租赁了三个保险柜,137、231、236三个号码。”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到小方桌上,“这三个保险柜,明镜只使用了一个,其余两个提供给了上海地下党存放活动资金。上海银行在法租界,您不能明目张胆地干涉顾客存放物品,但是,有存就有取,您只需要花钱买通银行里的小职员,嘱咐他如果有人来开保险柜,就通知您的人。只要跟踪那个人,就能摸到上海地下党的秘密巢穴……到了那个时候,汪处,您还怕没有证据‘坐实’了您仇人的死罪?杀刮存活、剥皮抽筋,都在您谈笑之间,一句话之下。”
汪曼春瞬间想到了明楼,若真是如此,明楼一定跪下来求自己,放过明镜。到那时候,自己的心上人就被自己给牢牢地攥在手掌心里。
明镜是不是共产党,明镜的死活,对于自己来说,没什么特别意义。而明楼对自己的死心塌地,才是汪曼春追求的最终目的。
“汪处,我还想提醒您一句,您对明楼长官的感情需要有所收敛,南云课长已对此人动了疑心。从‘樱花号’专列护航的出师不利,到76号行动组、情报组的处处碰壁,说实话,明长官的嫌疑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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