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猴子，怎么钻进山里去的？”

冯雪看着露出个脑袋的金毛猴子，摸着下巴问道，猴子闻言，立刻抬起脑袋道：

“师父，俺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因为和如来打赌时如来耍诈，这才被压在山下，你快些放我出来，我便于你做个徒弟，护你去西天拜佛求经。”

“是如来耍诈还是你耍诈？”冯雪佯作没听懂的样子，猴子立刻急了——俺老孙打赌从不耍诈！那如来说我若是打赌输了，便让我回去做我的猴王，结果我正要走，他就一巴掌把我拍下来了！

猴子的语气甚是恼怒，仿佛当年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早知如此，他怎么可能会去打什么赌，还不如抡起棍子打上一场，就算输了，那也是输得堂堂正正，又岂会如此窝囊？

“原来如此。”冯雪点了点头，猴子眼中却是一亮：“你相信俺？”

“不，我只是相信秃……嗯，佛祖干得出这种事。”冯雪摇了摇头，差点忘了自己现在也是个秃驴。

“说得好，说得好！”猴子立刻摇头晃脑，若非身体完全被山石卡住，定然是要手舞足蹈一番。

冯雪却是又道：“你被压了五百年，放你出来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你尽管说，只要能放俺老孙出来，莫说两件，就算二十件、两百件也应你！”猴子对自由的渴望是做不得假的，他打从出生到现在，将天上的时日换成地上的年份，那也不过八九百岁，而这漫长的一生，却有三分之二，都是被压在山下，神识连用手挠挠脑袋都做不到，这对于一个好动的猴子来说，究竟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应该已经不必多说。

冯雪听他答应的简单，也不废话，直接道：

“第一，不可吃人。”

这是冯雪的底线，是身为人族最基础的良知，杀人可以，但吃人，绝对不行。

“这个没问题，俺老孙从不吃人！”

孙悟空痛快的应下，冯雪又道：

“第二，杀生时需要三思。”

“哪三思？”猴子问出了一个令冯雪有些无语的问题，我说三思就是多考虑考虑，你问我哪三思？

但他也不能就说三是虚指，这猴子性子直，却是不能随便糊弄，于是干脆到：

“一思是否必要。”

“何解？”猴子细问道。

“比如因为我们饿了，而正好有只野兔，因为我们要吃东西，所以杀死它烤来吃是有必要的，反之，如果我们路上看到一群蚂蚁，杀了也没法给我们带来好处，没有必要，那便不能杀。”

猴子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随即道：

“你吃肉？”

“吃。”冯雪点头，“弱肉强食乃是天道一环，若说不能杀生，那草木也有生命，为何就可随意处置？只取自己所需，不浪费食物，如此便可。”

“好！”

“二思是否应死。”

“什么算应死？”猴子又问。

“比如一只猛虎袭来，你可以将其打跑，但它存了害你的心，自然可杀，同理，唤作人类，妖兽皆可，若是无法判断，便将你自己视作凡人，若对方的行为可能危及到你的生命，那便应死。”

“若是没有影响到我，但是却伤及了他人，我看不惯呢？”猴子追问道。

“还是那句话，他若是有可能致人死地，那便打死，否则，揍一顿也罢，以其他方式惩治也可，当然，你也可以随我学习律法，其中亦有不伤人性命，但却该死的罪责。”

“那好，第三思呢？”猴子再次点头，觉得这和尚和那些张口闭口我佛慈悲的秃驴不太一样。

“三思是否波及。”冯雪这一次说完，不等猴子追问，便补充道：

“每一个生命都有其特定的位置，杀死他们会给周遭造成一定的影响，山中猛虎死了，那些被猛虎当做食物的动物就会疯长，山林便会不堪重负，这个你可懂？”

“这俺明白，不过老虎死了，还有狼群、花豹，而且也总会有新的老虎过来，只要不把一片山里的老虎都杀光，便不会有这种问题。”猴子好歹也曾经是一山之主，对于生态平衡，却是明白的很。

冯雪见他如此说，也是笑道：

“这便是思考的结果，你思考过杀掉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所以觉得可以杀，反过来说，假如我们途经一地，当地官员胡作非为，百姓民不聊生，甚至有不少被逼死，这样的官员符合了应死、与有必要死两点，我们又能不能杀他？”

“按你之前的说法，确实可以杀，但是你说还要考虑是否波及，若是他死了可能会让当地百姓过的更惨，那便不能杀了？”猴子似乎陷入了迷茫，冯雪却是笑着道：

“能想到这点便是好事，我之所以说要三思，而不是禁止，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你想过了，明白了后果，接下来你才能做出判断，就如这个官员，如果你什么都不想就杀了他，那必然引起麻烦，但是你已经想到此处，你又当如何？你迟疑了，可以找我商量，可以花点时间思索解决的方法，而不是在杀了之后，引起了麻烦之后，再去后悔，去想办法补救。”

“俺懂了，俺答应这两件事。”猴子点了点头，看冯雪的眼神也有了些许变化，这和尚，有点东西。

“既然如此，我便救你出来。”冯雪露出一个笑容，猴子却是立刻道：

“这山上有一张……”

“砰！”

话音未落，就见冯雪拎着禅杖，狠狠的朝着山壁上一戳，发出了阵阵轰鸣，震得猴子耳朵痒痒。

“没用的，这山经过了如来的佛法加持，除非你在佛法上胜过如来，否则就只能靠揭去揭帖方能破开……诶？”

孙悟空眼睛微眯，因为他看到，一块石头，从他的耳边滚了下去。

虽然说只是一小块，但是，这和尚伤了这山？

“你佛法强过了如来？”猴子大惊失色，冯雪却是摇了摇头道：

“佛法是什么？”

“这……”猴子闻言一滞，对啊，佛法是个什么东西？劝人向善？还是修炼成佛的方法？不过如果说佛经的话，那应该是指“佛的道理”吧？

毕竟孙悟空也是科班肄业，对佛法，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你似乎明白了。”冯雪露出一个微笑道，“所谓佛法，重点不是佛，而是法，是佛对于万事万物的理解，你若是顺着‘佛’去想，那便是与佛在他所擅长的领域争斗，自然脱不开这樊笼，但是，万物皆有其法，佛的认知是法，我的认知又是什么？自然也是法。饶是佛祖，也不可能真的通晓万物，只要找一种佛不擅长，而我擅长的法，那是不是就是我的法比佛的法高明？你看那山上的草木竹石，若是这山真的坚不可摧，那些植物又如何扎根于山上？难道这些植物的佛法也强过如来？”

说到此处，冯雪手中禅杖高举，却是宛若一只巨剑的剑柄，丝丝意剑缠绕其上，组成一柄如同能将苍天劈作两半的巨剑。

冯雪持着这巨剑，对着山下一脸懵逼的猴子道：

“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我便传你道理——永远不要用敌人最擅长的东西去和敌人战斗！”

话音落，巨剑斩下，五行山就此，分做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