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总算是做了一桩好事,亲口废的皇后,亲口封我做贵妃,不论以后谁做皇帝,我都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太后,官大一级就压死人,傅容看到我都要低头。
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半个月,我基本上把傅容身边所有的宫人都搞了个清楚,发现里面一大半居然还是熟面孔。
譬如什么废后身边的冯姑姑,譬如冯姑姑的对食,又譬如曾经是东浔的徒弟现在又叛变的某某某,以及从前照看废后衣食起居的老人,林林总总不可细数。
总之废后的人手分布之广,忠诚度之高,简直叫我侧目。
可能我当初是瞎了眼,才没发现她手里的人有那么多........
傅容几乎一个都没落下,甭管宫里多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给人捞出来,让一干宫人感激的涕泪横流,高呼皇恩浩荡。
不过半个月,他们就喊起了新君。
瞧瞧这眼色,这适应能力,属实厉害。
我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脸打得,啪啪疼。
当初也不知道我这脑袋瓜是怎么想的,一心回避傅祾的情谊,干脆怎么败好感怎么来,替他娶进三位妃嫔还嫌不够,现在完蛋了,这些个女人转眼就成了遗孀,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她们。
傅祾说的对,我这就是自找麻烦。
还好没有选秀,不然一下选进个二位数,现在都得睡走廊去了。
女人的事情处理起来就是麻烦,我还是有点担心皇后,纵然陈国公手腕强硬,还可站立朝堂,可皇后刚生下皇子,身体和精神都没回过劲来,半个废人,等于没用。
孔贵嫔呢,好一点,不过她爹孔大人已经叫我乖乖让权了,人在屋檐得低头,我也不能太跟他们撕破脸。
.......还是没用。
拉拢方案还有待调整。
朝堂的政治格局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只看顶头的几位怎么动,底下的跟着投鼠忌器,我早就看透他们了。
孔淑华无能,可她有个好爹撑腰,明着夺了宫权,只怕这段日子都有的风光。
阿彰冒着风险替我寻人,眼下更是毫无音信。
我知道现在除了自己这条命,除了还有几个心腹宫人可用,几乎是孤立无援。
天知道东浔已经多久没有给我传来消息,还有傅祾的伤势养的如何,是否安好。
我只能抓一点是一点,能用的人越多,才越有底气。
没关系,都没关系,捋一捋就行。
你看,如今陈皇后已经在我手里,而王贵人一向聪明,早就缩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静观风向,还有恒太妃,还有重峦........
人太多,就只好先捡要紧的管。
主角就有主角的命,没见炮灰能活成主角的。
目前唯一的好事就是傅容,表面功夫做的挺好,目前对我也还算客气,不过都半个月了,他这份客气还能维持多久,大家彼此心里都有数。
我跟他说第三个要求先欠着。
傅容说可以,但是诏书的字必须要多一点。
我说这个你放心,作为你名义上的母亲,我保证写的诚恳,就算不拿你当灰孙子,也要把你当成亲儿子。
傅容于是又被我给气走了。
气走他也没好处,改天他还是得来。
我其实也很头疼。
从前做事一看结果,很不讲究过程,搞得我一门心思整垮皇后,一门心思只培养傅祾,敢情根本就没管过别人死活,一路疏忽至今,以至于我到现在也没摸清傅容真正的脾性。
这么一想,我这太后委实是有点差劲。
我自觉辜负了先帝的嘱托,完全就没得到他的真传,是我的锅。
不过傅容难应付,他的后宫倒是比他这个人要简单些。
侧妃有两个,庶妃有两个,侍妾有三个,外加一个正妃,正正好好凑齐两桌麻将。
先皇后当初大概是觉得女人多了会来事,或者怕管不来,于是就给她的儿子娶了位相当厉害的大老婆。
有多厉害呢?
我看着柳绵和阮娘大包小包收拾东西,手下利落脸上认命,嘴里实则不停地埋怨,说傅容心胸狭隘没有一点肚量,就差当着傅容的面骂他小鸡肚肠还不如宫里的女人。
因为新皇后朱氏去傅容那请了旨,说是凤阳宫住着不舒服,要我这个太后给她腾地方,把昭圣宫给空出来迎她进去。
........神经病是不是?宫里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来我这儿抢地盘的,我昭圣太后是好欺负的吗?!
一堆人忙成一锅粥,柳绵趁乱跑过来请示我的主意:“太后啊....东西太多了,咱们真要搬啊?”
我盯着那么些个包袱干瞪眼,半晌之后还是认命了:“都带走吧,别叫皇后久等........”
太后给皇后让路,简直奇耻大辱。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我还是得回乾寿宫。
所有原先在昭圣宫的宫人都被分配到其他地方,我是个好主子,每人走之前都安排了好去处,只说让他们先安生保命,改天等我重新得势了,就把他们都调回来。
这一下人都散了,我一时间也挑不出人手,一路上阮娘她们手里各揣了衣衫包裹,碧水在后台打着伞盖,身后两个内侍手里各自抱着一个大箱子,不像是搬家倒像是逃难。
我知道新皇后气盛,难免要和之前的陈皇后一较高下,也就没理她。
反正太后住乾寿宫是传统,昭圣宫不过是傅祾的心意,他不在,我住哪都一样。
但是朱皇后见我没什么反应,见傅容更没什么反应,这胆子跟发胀面团一样大发特发,不住地往上冒,实在是很有种。
朱皇后动作很快,几天功夫又下了旨意,说是要裁剪宫人,还是乾寿宫的宫人。
前两件事我还能当看不见,可直到阮娘和碧水要被拖出去的时候,我怒了。
一般来说,我是不屑于同小辈计较的,毕竟跌了身份还让人看笑话。
她这样下我的面子,抓我的人,分明是公报私仇。
可我连和她什么时候结的怨都不知道。
我难得发火,且火气不小,底下的人到底不敢造次,灰溜溜地跑回朱皇后那,又撞上傅容派人前来慰问。
太巧了,巧到我们两个都很尴尬。
傅容是个很容易不高兴的人,尤其是他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后,发现居然做皇帝也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轻松时,他就更不高兴了。
他来乾寿宫找我下棋的时候,通常都是面无表情。
不过今天他没什么心思下棋,倒是专程过来给我赔礼的。
按照傅容的脾气,要他说两句好话,其难度不亚于登高摘月,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傅容开门见山,果然是为了皇后的事而来:“徽妩这阵子又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儿臣日后会好好教导她,还请母后不要怪罪。”
寄人篱下,外加皇帝亲自道歉,我哪敢真说朱皇后什么不好,只能几句话就把事给掀过去,行吧,往后谁也别提了。
傅容好像对这个年轻了很多岁的结发妻子有些感情,谈话间不自觉地便要替她开脱,就好比现在一样,语气不自觉地便带上稍许怜悯:“徽妩年幼时跟着家人来过一回宫里,母后那时很喜欢她,还一直搂着她说话。”
“不是儿臣专门过来吓唬您。”他说罢又叹了口气,实则心里看得跟明镜一般:“徽妩那一回进宫无意中吃了些不好的东西,小小年纪就伤了身体,嫁与我后豁出性命才生下长颐,她原先不是这样的脾气,只不过是看不得人过的好,只能作践别人安慰自己罢了。”
我的心跳的飞快,可面上照样端的一丝不漏,淡然道:“无妨。”
傅容把话说完,又照例询问了几句陈皇后和她的孩子。
“在国公府,自然是一切安好。”我不愿说太多惹得傅容怀疑,冷漠地随口带过:“不过公主还小,不宜这么快出宫,哀家打算把她留在身边亲自照顾。”
傅容摩挲着茶杯,又咳了几声,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瑞昌宫的内侍过来请人,说是贵妃的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嚷着要见圣上,才唤得傅容有了一丝表情。
我则一直在一旁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内侍替傅容围上披风,恭敬地替他脚下打着灯。
末了,傅容跨出乾寿宫,几不可闻地点点头,才算是同意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
而背后,衣衫早就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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