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天注定

游隼背着孤皇风，天马背着云羽和曲梦瑶，两头世间罕见的灵兽，难得凑在一起，却没想到，他们背上的三个年轻人中，一个快要死去，另一个奄奄一息，还有一个的尚且清醒的，却是眉头紧锁，神色郁郁。

云羽静静坐着，不时张望着脚下飞驰而过的景色，他看见巍峨壮观的宫殿，看见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岭，看见大江大河之中渐渐丰盈的水流，看见悠闲自在的小鹿，看见翱翔展翅的鸟儿，看见了他第一次遇见瑶姐姐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齐腰高的草荡，善良笨拙的村民，还有香甜的点心……

那些过往，仿佛不过昨日云烟，如今，却已是时过境迁，再难重来。

他不知道，自己此番，是否真的救下瑶姐姐，他更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云羽抿着唇，忽然想起了白泽上神从前总是孜孜不倦地教导他时常说的一句话:“不要犹豫，你想做的事情，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就一定是值得的。”

这世上的所有的修仙修道之人，都口口声声地说着什么天下大道，什么责任和意义，他们反复估量着自己的价值和别人的价值，一遍遍地比较着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但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在这样刻意的比对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一路追逐，一路失去，最后到头来，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罢了，就算此番牺牲多少灵力，损耗多少修为，他也下定决心要去做这件事，只要能保住瑶姐姐的命，他什么都不在乎。

人生在世，不就是如此？总有一些东西，是可以让他不顾一切地去争取，这样，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云羽缓缓阖上眼帘，脑海出现出白泽上神凝结自己的心头血，从睿智老者变为一只懵懂幼虎的画面，白泽上神尚能舍去毕生修为去成全天下人，他不过一只三百余岁的白虎妖，还怕什么呢？

不在乎付出了多少，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足够了。

抵达葱岭，云羽命人将孤皇风和曲梦瑶暂且安置于冰晶山丘之中，还有条不紊地吩咐人准备好一切，不得怠慢他们二人，便独自走了出去。

他没走几步，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扯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发现这人不是别人，而是白泽上神的原身，一只通体黑白相间的白虎。

白虎伸出一只圆乎乎的爪子，按住了云羽的衣裳，一双动物特有的大而湿润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云羽回望着白虎，心中五味杂陈，尽管他知道，此时的白泽上神不过是一只幼虎，不通人语不会表达，但他却无法无视这只白虎的动作。

他伸手握住白虎的爪子，眸光温柔，眼神笃定，道:“族长，我都想好了，你放心吧。”

接着，奇迹一般地，那白虎居然像人一样地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云羽的话一般，他松开了压着云羽衣角的爪子，发出一声低鸣，然后转身走远了。

云羽缓缓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折返，朝着安置孤皇风的厢房走去，伸出两根手指，将一股灵力注入孤皇风体内。

他本不愿在开启寒冰天湖之际让孤皇风看见，一则，这是葱岭守护神独有的法术，二则，他灵力微薄，尚不知能否成功，三则，他没有把握孤皇风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万一到时误了天机，将功亏一篑。

但当方才白泽上神看着他的时候，云羽改变了注意，他觉得，无论如何，他应该留给孤皇风和瑶姐姐道别的机会，毕竟，他不敢保证瑶姐姐一定会醒来，也不敢保证就算瑶姐姐醒来了，那时的孤皇风是否还在人世……

世人皆说神仙好，但凡人的一生，不过须臾几十年，神仙的一生，却仿佛遥遥无期，看不见终点，只是，殊途同归，一定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每一个神仙，都可以预知凡人一世的荣华富贵，可以知晓凡人的生死劫难，但他们，却无法预知自己的大限，他们注定，会应劫而死，用自己的死，换取一个未知的太平。

活了太久太久，千年也好，万年也罢，却冷不丁地要死了，本以为自己活得岁月平淡无奇，足够冗长，再强大的灵力也渐渐没有了用武之地，但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一生，尚有牵绊，还留遗憾。

云羽想起自己最尊敬的白泽上神，他不就是如此么？

所以，他该给孤皇风一个道别的机会。

而成败，早已在冥冥之间注定。

云羽离去不久之后，孤皇风便醒来了，他爬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在自己的视线中寻找曲梦瑶。

“小丫头！小丫头！”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您醒了，云羽交代过了，你醒来之后，我会带您去看曲姑娘。”

孤皇风迅速冲到了门边，脚下踉跄，差点摔倒，他扶着门，眼睛赤红，道:“快带我去！”

走到曲梦瑶修养的屋子里，他凝视着她的脸，心中已然明了，小丫头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一丝生气，只有一口气暂且让她保持着呼吸。

“小丫头，我会等你，我一定会等你，你要记着，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孤皇风握着曲梦瑶的双手，如同魔怔了一般，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床榻上的人儿，渐渐睁开了双眼，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美得叫人心碎的笑来。

“孤皇风，我走后，你要帮我照顾好清鸯，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要是阳炎欺负她，你可要千万护着她，我就这么一个贴心的好朋友，要让她过得开开心心的……”曲梦瑶脸上带着笑意，但一双眼睛中已是水波盈盈。

孤皇风重重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曲梦瑶凄然一笑，接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还有你，孤皇风，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但我知道，你和云羽这样费心费力，我一定不会死，只是再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若你再看见和我额间冰纹一样的图案，就该知道，是我回来了。”

孤皇风战栗着伸出手掌，他看见，曲梦瑶缓缓地在自己的掌心绘出了一个图案，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永远记住这道冰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这是属于岚音的，属于阿瑶的，属于他心中最柔软最坚硬最沉重的地方的印记。

曲梦瑶慢慢闭上眼睛，缓缓流下一行泪珠，每一颗晶莹的泪珠之中，如同杜鹃啼血一般，包裹一滴红艳艳的血滴，她阖上眼帘，似乎用尽身上最后一点灵力，周身突然蔓延起了冰霜，连带着那行血泪也渐渐凝固，结成了一串血珀。

她的手指轻轻颤动，紧紧攥着这串血珀，声音若有似无道:“孤皇风，若是你再见到他，就把这个交给他。”

孤皇风接过曲梦瑶手中的血珀，浑身战栗，欲哭无声。

怀里的人儿呢喃细语:“他带我离开冰封森林，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十六年，于我而言，这恩情如同再造，我无以为报，本想还他一生眼泪便可，奈何，我这人执念太重，就算是眼泪，偏偏还嵌了血……”

孤皇风凑近曲梦瑶的唇，只听见她微弱声音道:“罢了，罢了……我怕是难以走出这段孽缘了。”

他听得心碎，大悲之下，反倒格外平静，昔日里满身的怒火和冲动，仿佛都被洗涤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