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四望，原本人山人海的四方观战坐席，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天地相连的雪白世界。无论山丘、峰顶、树梢、湖面，皆是积聚了莹莹素白的冰雪。

银装素裹，好似这方天地都已被冰封。

卿晓竺微微愣神，她看了看脚下，积雪过踝，虽有一道石阶顺着山势蜿蜒而上。但道路难行，只能以坎坷来形容。

换了人间？

少女呢喃轻语，她抬起头平时远方。披上雪装的山岳重峦叠嶂，好似这里是一片林海雪原，不知走到山外需要多久。

她试着踏前一步，只感觉脚下雪地松软，似有冰凉质感。

卿晓竺秀眉凝蹙，由衷感叹：“好一招改天换日的通天手笔。”

她下意识握了握手上长剑，剑威尤在，没有丝毫折损，这让她稍稍安心。

但卿晓竺很快就察觉不对，起初自己以为，随着那一指扣下，自己被强行拉进了对方所主宰的一方封印洞天。在这里施展拳脚，全身灵力与道行皆是受到压制，可谓身处绝对下风。可是，为何辉月剑的灵威没有丝毫折损？难道，这里仅是幻象之地？她赵妃语，莫不是以为仅凭一处做得极为逼真的幻象，就能赢得了自己？

卿晓竺尚未来得及深思，却听见九霄天外有悠扬之声慷然而歌：“悠悠长生，天道漫漫；前人后者，孰能通焉？沧海桑田，变化无常；无常世事，终归幽冢；是非功过，何足道哉？渺渺众生，苦多乐少；究其缘由，不过自扰；可悲可叹，实乃世人；迟暮之年，如度冬日；茕茕孑立，孤独一身；无以言乐，无以言欢；无以言乐，无以言欢……”

声音说到最后，接连重复‘无以言乐，无以言欢’三遍。越到最后，越是说得动情。好似看透世间悲凉，又读懂红尘诸多烦恼，令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其中玄妙，似乎能直透人心，意志不坚者，几乎要下跪痛苦，道心崩碎。

卿晓竺虽是年少，但在师门修行向来刻苦，面对浮尘纷扰亦能沉下心来。又因天资聪慧，受师尊点拨，学了师门几种培育心境的独传法门。因此在道心坚韧上，绝非一般修士可比。可饶是如此，猛然听闻这些言语后，原本无波如镜的道心，亦是掀起了不小的涟漪。虽不至于影响道心稳固，但对少女而言，依旧是以前从未遇到过的特殊情况。

少女当即以手捂住心口，同时快速默念师门静心口诀。以往遇上干扰心神的情况，师门的静心口诀向来百试不爽。可这回偏偏就奇了怪哉，无论她怎么用心念口诀，那些言语依旧萦绕在脑海中无法驱散。越是不去想，就越是惦记其中意味。越是惦记，心绪就越是不宁，道心的涟漪就越来越大！

尝试数次无果后，卿晓竺心头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她一手持剑指向天穹。

“赵妃语！你我不是说好要一剑之内分出胜负吗？如今你躲躲藏藏，使这些蛊惑人心的阴险手段又算什么？你若还是挽歌剑主，就让我见识下你手上名剑清歌的真正威力！你若能一招之内，为我谱就一曲战败挽歌，我卿晓竺便心服口服！”

少女厉声喝道，但此方世界之中，无人回应。只有，余音回荡。

待回声渐落，却是愈发显得空荡寂寥。

片刻之后，卿晓竺缓缓放下手臂，几缕发丝下垂遮掩住她的面目。那眸光低垂，令人看不清她的神采。

蓦然，她骤然抬头，望向周边天地。

少女怒喝道：“拙劣伎俩！无耻至极！”

她踏前一步，手上辉月剑锋芒如月，朝前奋力横扫！

弯月如钩的磅礴剑气顷刻间奔涌而出，好似决堤之水席卷天地！

刚烈的剑气掀起滔天雪雾，所触之物皆是一剑斩做两段！原本宁静如画的眼前雪景被这一剑劈得满目疮痍，树木拦腰横断，草石碎为齑粉，不过奇妙之处在于，这些景物破碎之后，竟是迅速复原如初。好像水面，虽有巨石沉落溅起水花，但威势消退之后，依旧是平稳如镜。

它是平稳，可卿晓竺的心境却是再难平复。

卿晓竺见状怒火更盛，当即又是奋力想要挥出一剑，但刚到一半却觉得胸口闷痛，手臂酸麻，尤其是体内那一股灵气，竟是提不上来。

糟了！

终究还是消耗过大，自己的灵气已经先撑不住了。

知道自己眼下境况愈发不妙，可卿晓竺并没有后悔贸然劈出那一剑。

之前与赵妃语对峙，虽然对手棋高一着，先扣下了第四指。但自己那时，已经将灵气提在剑刃之上，可以说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若是撤招，可不是体内气机会陷入紊乱这么轻松的后果，而是有可能引发灵气乱流，从全身经脉里乱窜游走。而一旦引发那样的后果，可不是卿晓竺自己再能控制得住的。

“是不是觉得很气很恼，恨我不给你背水一战的机会？”耳畔传来一声低语，“任由你如何去想，眼下这般手笔，就是我为你谱就的一曲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