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巨石放下来了,心里有一种即将解脱的轻快感。【.】她站了起来,看了看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但是她不介意。她坐在桌边,大口吃了起来。米饭很香,鸭肉也很香,每一道菜都很香甜。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饥饿的感觉似乎忽然回来了,胃里似乎有一只手在贪婪地伸出来,抓取着桌上的食物。她吃啊吃,直到再也吃不动了,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眼前又晃过皇上的影子,鼻子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来。她连忙甩了甩头,似乎想把皇上的影子甩去。然后她站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
依旧是一张尖脸盘的少女的脸,只是眼下的乌青在展示着她的憔悴和悲凉。她喃喃自语道:“这样,好难看。”
她坐下来,开始梳妆。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慢慢变化着,变成了一个同样的轮廓,却更年老的妇人的脸。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娘亲,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道:“娘,女儿不孝,您不要怪女儿了!我从没想过活着是这样艰难,我从没想过我的命是这样的苦!娘!当时您就不该生下我!不该把我生在这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家!女儿没有勇气再这样苟且地活着,女儿的心已经死了!与其这样辛苦地熬着,过着这没有希望的人生,还不如离开吧。就当我从来都不曾来过!娘!您就当白养了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我!不要让我再这样煎熬下去了!”
她哭诉了一番,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又擦去了眼泪,继续梳妆。
她给自己疏了一个飞云髻,这是她进宫那日梳的发髻,也是她最喜欢的发髻。她站起来,端详着镜中自己的脸,仍旧是十七岁,活泼明艳的少女的脸。她苦笑了一声,开始找寻着自己的衣服。压在箱底里的,是她入宫那日穿的衣服。普通妃嫔是不能穿正红色的,这件衣服是粉红色,颜色很是明媚鲜艳,如同她的年华。她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惊觉自己又瘦了一圈。她从来没有胖过,自从小产后,更是瘦的可怜。她抚摸着自己纤细的腰肢,顾影自怜地叹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善良柔弱的女子了。”
她苦笑着,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夸夸自己又何妨?
还有的是时间,她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了漫长的时间。她忽然有些不舍起来,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要走这一步吗?真的就无路可走了吗?
她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肯定的告诉自己,没有了。即便苟且活着,也不会再有快乐,不会再有希望了。既然这样,不如一切都重头开始吧!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从枕头下面取出了一卷白绫,这是她早就藏好的。她似乎在做着一件庄严而神圣的事情,动作轻柔,舒缓。她将白绫向梁上一抛,力气太小,没有成功。她掌握着力道,深吸了一口气,再抛。
成功了。她搬来一个板凳,站上去,将白绫紧紧地打了一个死结。她试了试,很牢固。她两只手抻着白绫,将脖子放了进去。
这时候她又犹豫了,她心里想:是否应当留下一份遗书?继而又叹了口气,苦笑了。没有必要,写给谁呢?皇上应当懂她,明白她为什么做此选择。而她娘亲,恐怕也没机会看到了。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那个人,她一切苦难的根源。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恨,甚至想不起他的脸。他的脸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模糊,她竭力回想,却想不起来。
一想到他,她赴死的决心便变得更加坚定了。她将脖子挂在上面,垂下了双手。“你把我害了。”她对着脑海中那个模糊的面孔苦笑道,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她咬了咬牙,又冷笑道:“你害了我一生,这不要紧。我死不足惜,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将来你自然会有你的结果!”
她双脚一踢,凳子倒了。她大睁着眼睛,双手徒劳无力地向天空舞动着,双脚也不受控制地乱蹬着。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脸色因为窒息而变得狰狞。这样的挣扎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不再动了,双脚绷地笔直,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过去了,夜晚的风少了几分凌冽,多了几分潮湿的气息。饶是如此,也仍旧是一个冷夜。风一阵阵卷过殿门,用力地掀着窗缝。殿里一片死寂,再无生人的气息。一个如花般的少女入住这临华殿还没有一个年头,就匆匆走完了她的人生。
蒙托城楼。
“孟将军,一共做好五百余只连弩,都分好了!火盆也准备好了!只等您发令了!”刘士舟很是兴奋。
“孟将军?”
“孟将军?”
孟珞没有反应,刘士舟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苦笑道:“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孟将军是没休息好吧?”刘士舟关切地道:“这么没日没夜地熬着,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等打完这仗,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了,你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我没事。”孟珞苦笑着摆了摆手,用右手抚着胸口。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瞬间心里觉得那样悲凉?胸中酸痛地几乎要落泪,他缓了半刻,那种感觉才缓缓散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对面的北周大营。
地面上有星星点点地火光,大营中寂无人声。北周人即便是失了蒙托城,潜意识中仍有些盲目的自信。在城楼上箭矢的射程开外,西楚军能耐他们何?忽格的想法也很简单,城中的存粮耗尽,西楚军也就乱了。一群没有饭吃的兵士,有何可惧的?
“准备!”孟珞扬起了手。刚才那种悲伤的感觉被他抛在了脑后,眼前浑然不知的北周人在他眼中如同待宰的羔羊。他浑身的血液都兴奋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放箭!”他将手重重地往下一放。
箭已上弦,将士们早已巴不得这一声,压柄往下一按,一根根密密麻麻,带着火光的箭矢飞奔着冲向了北周大营。这种连弩说是连弩,其实还做不到一次十发,但是只需要将箭放进凹槽里,然后按压,无需搭弓张臂,因此也大大缩短了时间,节省了力气。
利箭破空的声音吵醒了沉睡中的北周人,然而大部分人刚刚顾得上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就被贯通了胸膛。连片的帐篷燃烧了起来,身上带着火光的北周人嚎哭着,四散奔逃着,更多的人来不及跑出帐篷,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忽格的住处也在西楚新式箭矢的射程之内,但他的神识及其敏锐。微弱的利箭破空声传来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抢出营帐,向后方连滚带爬地奔逃。他一边跑,一边挥刀格挡着身后追来的利箭。一直到跑出了老远,他才面无人色地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眼前的修罗场,眼泪横流。
营帐在后方侥幸没有被射中的北周军纷纷跑出了营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有很长时间,大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失声痛哭。这是为什么?明明扎营在了箭矢射程开外,西楚人到底有什么神兵利器,硬生生趁着他们睡觉的功夫将他们的生命终结在梦中?
“时候到了!城楼下的弟兄们!打开城门随我杀!”孟珞大喊。
城楼缓缓打开,西楚军的战马只留下了可怜的五千余匹,但这不影响他们派出精兵五千人,趁着北周人被打懵了的时节再出去收割一番人头。孟珞一马当先,刘士舟和鲁放紧随其后,穿过火海,直向着北周军后方插入。
城门一打开,忽格就惊恐地意识到了将发生什么。此刻正对着眼前的遍地焦尸鬼哭狼嚎的北周将士哪里有任何战意?别说是五千人,哪怕是一千人,他们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别哭了!快快!上马!后撤!”忽格大喊。他的王师训练有素,立刻回过身来,掉转头上马向北狂奔。没有曹演过的将士有的还在原地发蒙,有的反应过来却找不到马,只好拔腿向后跑。
人腿哪里跑得过马腿?孟珞的五千兵如入无人之境,一刀一个收割着遍地嚎哭着,六神无主地四散奔逃着的散兵。这真是酣畅淋漓的一仗!留在城楼上的士兵眼中满是羡慕和嫉妒。这样的好事儿怎么没轮上他们?这一圈儿下来,每个人至少不收割五十颗人头?估计这场仗打完,又有封赏了。
忽格骑在马上没命地奔逃着,他的马连续踢翻了几个自己的士兵,他却没有感觉到。等到他终于停歇下来,已经跑出了二十多里。回头看看,周围跟着的将士虽还不少,只是各个形容狼狈。有的头盔掉了,有的甚至裤子都没穿上,还有的赤着脚。他悲愤地仰天长啸:“苍天啊!难道真的要绝我!”
“将军!您要振作起来!不然我们北周真的完了!”他身边的一个心腹大将一直跟着他,此刻流着泪劝道:“我们要尽快收拢部队!组织反击啊将军!不然这样下去,皇上还会怪罪您的!好在萨当应该没有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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