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都怔怔的,眼中的失落藏不住。陈雅元心照不宣似得,也不开口排解。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茶楼,陈雅元拉着她径直去了后院雅室。打开门,却让她先进去,她心情苦闷,也不多想,垂头丧气地进去,抬头一扫,却看到一个人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那里。她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眼睛蓦然睁大了,捂着嘴,眼泪涌了出来。
独孤蓉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锦袍,坐在桌边转头看着她。几个月不见,她似乎也长大了许多。眉目长开了,原本的嘟嘟脸开始有了轮廓。陈雅元悄悄退了出去,如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进去。
过了半晌,独孤蓉才站了起来,过来拉着她进去,反身关上了门。如致依旧捂着嘴,流着泪说不出话来。独孤蓉眼里也有泪花闪烁,勉强笑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不知道你住哪儿,后来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听说那是天机堂的地方,我又不敢去。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想着来看看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你。”如致哽咽着:“我怕你怪我,琪儿的事情,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早就知道了雅萍的事情,却因为一丝侥幸选择了缄口不言。没想到会害了琪儿,害死了她的孩子。那时候我们三个总是在一处,后来虽然琪儿进了宫,我也嫁了人,见面不多,可是心还是像以前一样。也不知道琪儿现在怎么恨我,你会不会也跟着恨我,我一想到这儿,就不敢见你了。”
“一开始我是有点儿怪你的。”独孤蓉低着头道:“可是后来我听说,琪儿那天受害,完全是个意外。更何况如果我是你,处在当时的境地,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能这么想,我感激不尽。可是琪儿这个朋友,大概我是彻底失去了。”如致拉着独孤蓉的手,低着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赔罪才好,可是后来又想,我向她赔罪,大概只是为了救赎我自己,反而让她更加痛苦吧。她现在大概再也不想想起我,更不想看到我了。也许我从这皇城里彻底消失,永远都不要见到她,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琪儿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去看过她几次。你也知道,她一门心思都在皇上身上。孩子刚没有了,她一时是有点缓不过来。但是皇上没有因为这事就冷落她,反而比过去更宠她些,她慢慢的也就好了。当然,没能给皇上生下一个孩子,终究是遗憾的。但是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独孤蓉道。
“她可提起过我?”如致急切地问了一句,转而又灰心道:“想必是没有的。”
“我在她面前小心翼翼,不敢提这事。她也没有提起过你。只是有一次,偶然说起以前的事情,说起我们一起去怀王府看她,大概是想到了你,她忽然就伤心起来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从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所以就落荒而逃了。”独孤蓉嘟着嘴。
如辰苦涩地看着她,她们之间,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就连一直大大咧咧的蓉儿,经历了这件事,也变得小心了许多。两人拉着手对坐着,沉默了许久,如致才勉强笑道:“听说你明年开春儿就要成婚了,只怕那时我不在,就算是在,也不能去给你道贺。此刻我成了庶民,连你当初给我的那个玉观音都充了公,好东西是送不了你了,你若是不嫌弃,就把这个镯子拿去。这是我姐姐送我的,我一直也舍不得脱下来。”她说着便褪下了那个当初夜晴挑来,如辰送她的翡翠镯子,递到独孤蓉手里。
独孤蓉也没道谢,沉默地接了过来,套在自己手上,嘟着嘴道:“我才不想成亲,我现在挺好的。”
如致知道她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苦笑着没有再劝,只是道:“若是还有机会,我再去找你。”
独孤蓉也点了点头,她不能久留,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便作辞而去。如致倚在门口,久久地看着她的背影。
陈雅元不知何时偷偷钻了出来。如致泪迹未干,拉着他的手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为何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是你的夫君,怎会不知道你的心思。”陈雅元笑道:“说起来她还是我们的小红娘,我要感谢她才是。”
“对不起,总是你照顾我,迁就我。你们家出了事,其实你比我更难过,我却还是心安理得的让你扛起所有的事情。”如致低着头,有些赧然。
“说明你命好,小时候有姐姐,现在有我。”陈雅元笑道:“不过你也不必自责,才成婚几个月,就害你随我一起成了阶下囚。虽说皇上开恩,这终究你也是因为我,才成了如今的样子。何况你现在怀着我的骨肉,怀胎十月是这世上最辛苦的事情。我替不了你,做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如致靠在陈雅元肩头,满足地微笑着。曾经全皇城的世家女子都恨她嫁给了这世间最耀眼的男子,如今他全家获罪,贬为庶民,大概不那么招人恨了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嫁给的是一个多么好的男子,既平和,又温暖。这份幸福无需和任何人分享,只有她自己偷偷的、默默的享受着。
终究是要离开了。次日一早,陈雅元雇的马车便停在门口。如致依依不舍地和庄婶、夜晴道了别,出来一看,马车上的东西早已打点妥当。夜晴眼泪汪汪的,陈雅元心里却有些松了一口气的窃喜,他和如致总算能过过二人世界了。陈雅元先扶着如致上了马车,转头看见化影匆匆跑来,便又站住等他。
化影上来搂着陈雅元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夜晴和如致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陈雅元和化影才走了回来,两个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化影勉强和如致说了几句道别的话,陈雅元便上了车,与众人挥手作别,出城而去。天机堂的人一直暗中送到城外十里,看到没人尾随,才放心地回来。
陈雅元面色阴沉,半晌还在沉思着。如致等了半天,才按捺不住道:“有不好的事情吗?”
“哦,其实也没什么,意料之中的。”陈雅元缓过神来,拉着如致的手笑道:“我也是白操心,反正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如致嘟着嘴道:“往小了说,与皇上有关,与天机堂有关,就与我姐姐有关。与我姐姐有关,就与你我有关;往大了说,我们到底是西楚的子民,国家之事与我们每个人都有关。”
“娘子教训的是。”陈雅元笑道:“所以我也不敢偷懒,一直在尽力帮化影他们解决问题。只是事情虽有了线索,却有些棘手。不过也没事,有线索总比没有的好。剩下的事情,我想化影自己可以解决的。他实在解决不了,还有月影宫的九公子。关键时刻化影是有分寸的,知道如何取舍。”
“可是天机堂终究是有大事,此刻化影既然有求于你,我们就这么走了,合适吗?”如致有些担心。
“比起在皇城里给化影出出主意,我倒是觉得赶紧找到方锦龙那孙子是最要紧的事情。”陈雅元笑道:“我们一来离开皇城避一避,二来找到方锦龙,说不定能帮上更大的忙。我虽有些主意,不过是纸上谈兵。方锦龙那鳖孙虽说不大有谱,但他是我认识的最有江湖本事的人,这点姐姐也是认可的。”
陈雅元一直是个心内有成算的人,如致听他如此说,便也放下心来,不再多问,撩起车帘看着窗外的冬日景色。
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开皇城,外面的广袤世界张开怀抱在等着她。正在行驶间,天空竟飘起了小雪。如致像孩子一样兴奋起来,把手伸出窗外接着那雪花。一粒粒小雪花飘到她手上,又迅速融化成小水滴。陈雅元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伸出窗外,他不觉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如致倚着围栏,也是这般陶醉着,看着漫天的孔明灯。他摸了摸如致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温暖地笑看着她。
恒河边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鹅毛大雪,随之而来的是喷嚏声一大片。每个营帐都是一个小火盆,聊胜于无。兵士们三五成群,围着火盆搓着手取暖。自那次大仗之后,北周军连三五日一次的小规模骚扰都没有了,蒙托城如同死一般寂静。毕竟损失小两万人,对北周人也是一次大的打击。
敌我双方的求胜之欲似乎都被这严寒天气冻住了,孟钰虽三五不时的召集兵士操练,但也比往常少了许多。如辰每天裹得厚厚的,睡觉也不脱衣服,当真是苦不堪言。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是如此,也没什么可委屈的。这日她午睡起来,不情不愿的掀开营帐踱出来,打算随便走走。不免兜头又碰见了刘树杨,刘树杨自那日之后,就一直守在她营帐外面。他身体倒是极好,这样的严寒下也依旧精神抖擞。如辰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跟着,径直朝恒河边慢慢走去。
除去寒冷,这恒河边的雪景很是壮美。然而这透骨的寒意也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如辰一路缩着脖子,搓着两手,沿着营帐慢慢走着。谁知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前面隐隐约约有人吵架的声音。这么冷的天儿,谁还有心思在这里大呼小叫?她纳闷地听了听,决定前面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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