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一听,便知道说话的这人正是怀王,怀王是战场征战杀伐多年的人,身上戾气极重,意识也比常人敏锐。暗影忙将呼吸放的更轻,整个身子隐入夜色中,生怕暴露行踪。跪在地上的那对母女却不敢说话,只是拿手帕捂着嘴,低声抽泣。这时那少年孟珞却挺起身道:“父亲!儿子知道皇上要选妃,也知道圣命难为,儿子并无意要父亲抗旨。可是玲儿已经十八岁了,也尚未婚配,要入宫待选,也应该是玲儿。琪儿刚满十六岁,为何父亲执意要琪儿去应选?”
那站在怀王身边的妇人立刻着急起来:“珞儿,玲儿已经订了亲的,虽然还未正式下聘,但是口头已经说定了。如今若是送玲儿去应选,岂不是出尔反尔?”
孟珞冷笑一声道:“母亲何必用这样的话来搪塞儿子?既未正式下聘,就不算是订亲!如今圣旨既下,自然是遵圣旨为要!”
“放肆!”那妇人气的满身乱颤,手指着孟珞道:“珞儿!谁许你如此跟母亲说话?”她又看向怀王:“王爷!你看看珞儿!他是如何跟我说话的!”
旁边的年轻男子也帮着那妇人,指着孟珞道:“六弟!你怎么能如此跟母亲顶撞!圣贤之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还不快向母亲认错!”
孟珞梗着脖子不说话,怀王怒极反笑,看着他阴森森得笑道:“小子,为父看你平日里读书还算是好的,所以不大苛责你。没想到如今把你惯的如此狂妄!当面质疑你的父亲,还顶撞你的母亲!为父告诉你,为父爱让哪个女儿应选,就让哪个女儿应选,轮不着你来管三管四!再敢有一句多言,为父倒要看看这个忤逆之罪你当不当得起!”说罢就要拂袖而去。那孟珞一挺身子,高声叫道:“父亲!父亲是否不是真心辅佐当今圣上,所以才不愿送嫡女入宫?琪儿若入了宫,他日是否会成为父亲的弃子?她的死活,父亲都不会放在心上?!”
满院皆惊,怀王一回身,唰的一声抽出马鞭,就向孟珞身上招呼去,只听啪的一声,孟珞的白衣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暗影在暗处看着,不觉心中一紧,怀王仍不解气,上前一脚把孟珞踢倒在地。怒气冲冲地吼道:“小子!若不是看在你死去的亲娘的份儿上,老子今天就一剑要了你的狗命!免得辱没了先人!”孟珞一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依旧直挺挺的跪着直视着怀王,怀王见他这样,又是一阵火起,扬起鞭子又要狠狠抽下去,冯氏忙上去拦住他道:“王爷,算了,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怀王把鞭子往地上一扔,指着孟珞吼道:“给老子在这里跪着!不到天亮不许起来!你们两个!”他又指着地上拼命忍着不敢放声大哭的母女俩:“滚回屋子里去!不到选秀之日不许踏出王府半步!”
怀王三人走后,满院子的家丁护卫也渐渐散尽了,院里黑了下来,只剩下几盏风灯勉强照亮。待到四周安静下来,那被叫做琪儿的女孩才放声大哭起来,“哥哥!”她一边凄厉得哭着一边拉着孟珞的袖子。
琪儿的娘也哭着上前摸了摸孟珞的脸:“珞儿,苦命的孩子。你明知道不中用,何苦还要为我们出头。如今看见你成了这样,若是你娘还在,该有多心疼!”
孟珞目视前方,直挺挺的跪着,只在听到提起他娘时,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琪儿的娘又搂着琪儿哭到:“我的琪儿,这是咱们娘儿俩的命!你不要怨,要怨就怨娘吧!是娘没本事,娘只不过是这王府里的一个侍妾,护不住你!”“娘!”花季女孩儿倒在娘亲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如辰心中也不禁凄然,倚着房棱闭上了眼睛。
母女俩哭了好一会儿,还是琪儿的娘强迫自己忍住,劝女儿道:“琪儿,咱们千万别在这儿哭了,被你父亲知道了,只怕更害了你六哥。好孩子,快回去吧!”那琪儿仍旧扯着孟珞的袖子不肯走,她娘好说歹说,才拉着她回房去了。
院子里寂静下来,只剩孟珞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那里,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身上,他俊朗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一袭白袍上的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如辰在暗处呆呆得看着他,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印象中的父亲在外面总是有些严肃和刻板的,对哥哥和弟弟也很严格,但对于她,父亲却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她至今仍记得父亲宽阔的大手和温和的笑脸,小时候每每牵着父亲的手,总觉得天塌下来也是不怕的。她在心里叹到:我想着丧失双亲是这世间最苦的事情,却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亲情,父不是父,子不是子,生在这样的家庭,纵然有父亲,跟没有又有什么分别?她不知不觉竟忘了今天所为何来,只顾着替那孟珞感伤,待她反应过来,忽然惊觉自己对这少年已经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情愫,急忙平复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又看了一眼那少年在月色中孤单的背影,最终还是回转身,悄悄消失在夜色中。
如辰和如致骨子里都很嗜睡,但如致却不像如辰逍遥自在。天刚发亮,如致就被庄婶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她愁眉苦脸地爬起来梳洗完,正想装模作样拿本书来看,就听到附近一阵乱嚷。仔细一听,却是一堆人在沿着巷子乱叫:“林如致!林如致!”庄婶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抓着她紧张道:“你又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让人满大街的找你?”如致困惑道:“没有啊!”“别出声!”庄婶瞪她一眼,回身从床褥下面拔出剑,正要出去,如致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清脆的女声:“林如致!林如致!”她不禁松了口气,好笑起来,忙拉住庄婶:“别紧张了,是独孤蓉找我来了。”
她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院门跑出去,果然看见独孤蓉带着一帮灰衣护卫,正在巷口转来转去的叫喊。一见她出来,独孤蓉忙跑过来,一把揽过她的肩:“太好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住哪儿,只知道在这附近,只好这么找你了!”
“什么事儿一大早急三火四的来找我啊?”如致吃力地把她的胳膊从肩上扳下来。“你不知道!出大事儿了!孟琪被她爹禁足了!我也是一大早才听人说的,赶紧来找你了。”
如致没当回事:“是吗?许是她惹她爹生气了?父女之间能有什么大过节,想来她爹在气头上,过几日自然就放出来了。”
独孤蓉急得跳脚:“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听说呀,是因为入宫待选的事情,我那皇帝哥哥下旨让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送女选秀,她明明有个嫡姐还没订亲,她爹偏要她进宫。她因为这个昨儿哭了一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惹恼了她爹,就被禁足了。”
“进宫选秀,很差劲么?”如致有些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独孤蓉道:“在孟家,如果有一件事情怀王不让嫡女做,非让庶女做,那就说明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再者说了,”她神秘的凑近如致:“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哦!我这个皇帝哥哥啊,从小一直被扔在冷宫里长大的,我以前都没见过他!我一直都觉得登基的肯定是睿亲王哥哥,谁都没想到先皇舅舅会把皇位传给他!这里面啊,还不知道有什么猫腻呢!”她噘着嘴偏了偏头:“虽说我也大不喜欢睿亲王哥哥,但是这位皇帝哥哥我以前都不认识他!他登基以后我才见过两面,他长得倒是比睿亲王哥哥要好,看着也还算和气,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他我就紧张,话都不会说了!”
“管它什么猫腻不猫腻的,”如致不以为然,“反正都是龙子龙孙,谁坐江山不是坐啊。皇上可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人了,再加上年纪又轻,长得也不差,做他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
“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独孤蓉道:“不过我敢肯定的是,怀王觉得这不是好事情,所以才不送嫡女去。”她忽然一拍脑袋:“对了!跟你扯闲篇儿扯得我都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了。我是想着,琪儿被禁了足,肯定正难受呢,不如我们去看看她吧!你比我会讲道理,说不定你劝劝她,她就好了。”
“我们就这样去怀王府么?”如致心里有些没底。独孤蓉又把胳膊往她肩上一搭:“小美人儿,你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本公主在呢嘛!怀王只是不让她出府,可没说不许咱去看她,就算真的不许,她府上的那起子小人也不敢拦本公主的驾!”
“那你等我一会儿!”如致匆匆跑回去跟庄婶说了一声,又匆匆跑出来跟着独孤蓉一起上了马车。清晨的街上人不多,一路走的很是顺畅。不一会儿,她们已经在怀王府门前下了马车。独孤蓉拉着如致,大摇大摆的上去叫门,怀王府的家丁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儿,一看见是独孤蓉,忙又是请安又是往里让,独孤蓉把手一挥:“我们自己认识路,不用你带!”便拉着如致往里走,那家丁瞥了一眼如致,并没敢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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