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君尧不说话,李婕妤也就只能这么一直站着。
当然,她不是为了告沈贵嫔的状来的。李婕妤很清楚地知道,帝王绝对会偏袒沈初见,后宫女人的小打小敲,动不了她。
“有什么事,便说吧。”赫连君尧看了李婕妤一眼,靠在椅背上,捏着手里的朱笔,轻声开口。
“是,嫔妾想说的是,关于…关于前朝余孽的事情。”李婕妤犹豫地道。
帝王抬头看她。
李婕妤一狠心,直接提起裙子跪了下去。
“嫔妾有罪,但是,愿意将功赎罪,还请皇上宽恕!”
这一句话说得颇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赫连君尧似笑非笑,盯着李婕妤的脸,道:“你有什么想坦白的,朕不介意你全部说出来。”
听着这句话,李婕妤心里一凉。不用她说,帝王也知道好些事情了吧?幸好,幸好她现在还有退路。
“请皇上屏退左右。”李婕妤叩了叩首,低声道。
卢公公闻言,看了帝王一眼,后者轻轻颔首,他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气氛有些沉重,帝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跪着的人,一点也不着急地等着她开口。
“嫔妾…李氏抹云。”李婕妤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赫连君尧道:“是李巡抚自七岁开始收养的女儿,也是…也是蒙受了季香儿恩惠的人。自陛下登基起,一直按照季氏的吩咐,接近陛下,寻找刺杀的机会。”
“哦?”赫连君尧挑眉,看着下面身子有点发抖的人,轻笑着道:“竟然是刺客么?”
“嫔妾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做过有害陛下的事情,请陛下恕罪,嫔妾愿意将她们的计划全部献给陛下,以求陛下原谅。”李婕妤慌慌张张地说,一双眼里满是真挚。
“嗯,你说,朕听着。”帝王将桌上的折子都收起来,朝暗处的荆良做了一个手势。
戒备。
李婕妤跪坐了下来,双眼含泪,看着赫连君尧道:“嫔妾自陛下还在书院修五库之书的时候,便想办法潜进去,跟在陛下身边了。与陛下同住一个院子,不知陛下可否还有印象。”
良辰提过这件事了,赫连君尧也让人去查过,当初与他们一起住在留月院的那个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也跟着一起离开了,来历不是很清楚,去了哪里也不甚明白。现在李婕妤自己承认了,倒也顺理成章。
“既然书院里便在朕的身边,又为何没有下手?”帝王轻声问。
李婕妤脸上有些尴尬,低声道:“陛下平时只会在阁楼里,旁人根本无法接近。只有…只有沈初见能与您亲近,嫔妾寻过机会,但是看着陛下,有些…有些下不去手。”
那样一张脸,是个女人就下不去手。当然,季香儿她们除外。
赫连君尧嗤笑一声,下不去手?是根本没能力下手吧。书院里虽然戒备不严,但是靠近他的人若有歹心,他早就在那人动手之前送她下黄泉了。李抹云既然在他身边潜伏过,就应该知道,凭哪一个人单独来刺杀,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嫔妾后来被季香儿教训过,因为没能完成任务,甚至连出手都不曾。”李婕妤苦笑道:“等到陛下纳后宫,季香儿又来威胁过嫔妾。彼时她已经不是贵妃了,成了通缉的犯人。嫔妾害怕她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来,便听话地入宫来了。”
“季香儿要嫔妾配合她,隐瞒她在宫里的行踪,让她好伺机而动,想办法杀了您。她扮成老嬷嬷的模样,守在白昭仪身边,与她一起谋害当时的初见公主。这一点,陛下可以查证,白昭仪身边曾有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嬷嬷。”李婕妤眼光闪了闪,道:“嫔妾不会说谎,那是季香儿假扮的。”
帝王不吭声,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初见长公主…也就是现在的贵嫔娘娘。”李婕妤看了赫连君尧一眼,神色有些晦暗地道:“据说她是有福之人,季香儿要刺杀您、推翻永元的统治,所以也便想先对她下手。故而有一段时间,白昭仪很针对她。但是娘娘似乎运气很好,每次都躲过去了。”
“季香儿与白芷,有关系么?”赫连君尧开口问。
李婕妤神色一动,低声道:“白芷…是季香儿的女儿,前朝余孽一党的小主子。她瞒过了所有人,但是嫔妾却知道,她是季香儿的王牌,要用来对陛下不利的人。”
赫连君尧惊讶地挑眉,暗处的荆良也咋舌。不会吧?白芷没有武功的,顶多是一个世家小姐,怎么会成了前朝余孽?
“嫔妾今日跟陛下坦白这些,便是想求陛下放过嫔妾一命。”李婕妤磕头,再抬首,脸上两行清泪落下:“陛下可还记得,嫔妾侍寝那晚,说过嫔妾有心上人,所以不愿意侍寝么?”
帝王点头。
“嫔妾说了谎,不是因为有心上人。嫔妾这么多年来,只对一个人动过心,那人现在就在嫔妾的眼前。至于为什么撒谎,那是因为,嫔妾体内有毒,不愿意害了陛下。”李婕妤一声声说得天地动容,泪眼盈盈地看着赫连君尧道:“若是陛下不能原谅嫔妾,也请…也请陛下放过嫔妾一条命。”
哎?这是爱上了帝王,所以投诚来了么?荆良摸摸下巴,打量了李婕妤好一会儿。结合手里得到的消息一起分析,李婕妤好像没有说谎,每一条都对应得起来。只是…白芷会是季香儿的女儿,这个当真没想到。
不过,等等。白芷是季香儿的女儿,季香儿是贵妃吧?那白芷岂不是公主?靠,主子当真**了?
赫连君尧脸色有点儿难看,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站起来走到李婕妤面前,问她:“白芷是先帝的女儿么?”
“不是。”李婕妤轻轻摇头:“季香儿不会再生下赫连家的女儿了。那是在她入宫之前,与其他人的孩子。后来季香儿在先帝出游的时候勾引先帝,以迷药使先帝认为她还是完璧之身,之后才得以入宫。”
好大一顶绿帽子。赫连君尧忍不住替老头子头疼。
“那么,将这些统统告诉朕,你不怕被人暗杀?”赫连君尧看着她道:“现在朕若是饶你一命,逐你出宫,恐怕你也活不了多久吧?”
李婕妤脸色白了白,抬头,有些发抖地道:“陛下,请看在嫔妾一心为陛下的份上,留嫔妾在宫里吧。嫔妾愿意为陛下效命,早日将季香儿等人一网打尽。”
织云楼一夜之间被查封,季香儿和十娘等人不知所踪。若有内部人员的话,应该能很快追到。
帝王颔首,没有太过心急,也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道:“你愿意坦白这样多的事情,也算冒险。功劳毕竟是功劳,朕便给你昭仪的位分,你去亲手将你口中前朝余孽的小主子,给处理掉,如何?”
李婕妤低着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叩头道:“多谢皇上恩典!嫔妾一定不负皇恩!”
“主子,当真信她么?”荆良从暗处走出来,看着赫连君尧,低声问。
帝王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重新捏着朱笔道:“聪明人最有趣了。荆良,以你看来,白昭仪比之李婕妤,谁的本事大一点?”
“应当是李婕妤。”荆良想了想,道:“白昭仪以前做的事痕迹都很明显,只是主子没有来得及追究罢了。但是这一位李婕妤,目前为止没有什么错漏。连良辰大人也瞒过去了,让人觉得她是安静无害的。自然更胜一筹。”
“那么,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优胜劣汰罢了。”帝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却看得荆良打了寒战。
只把人命当游戏的主子哎,好歹是个昭仪,忍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说废就废了。
“说起优胜劣汰的话,长乐宫那位不是早该被这些女人玩死了么?”荆良古怪地道:“偏生现在活得最自在的也是她。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么?”
赫连君尧想起初见,摇头道:“朕以前还想过,也许初见也是哪儿来的奸细之类。观察了她很久。”
“但是,她活得那样自在,你费尽心思去计算,去考验,到头来还是累着了自己。”帝王叹息道:“若是哪一日,朕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累得终于无法再计算这江山了的时候,一想起还有她在身边,可能也会觉得安心许多吧。”
这便是,沈初见对于他的意义。她是白色,他是黑色的。他黑暗阴沉,她却始终阳光美好。
“对了,主子。”荆良想起来了:“最近贵嫔娘娘好像有些奇怪,经常拿着一个形状和材质都很奇怪的勺子,偶尔还会说话。”
勺子?帝王挑眉:“她是不是饿了?”
荆良:“……”
贵嫔娘娘所有古怪之处好像都可以用这一个理由来解释。
“朕过去看看吧,等会儿宫里异动,别把她给吓着了。”赫连君尧微笑着站起来,道:“李婕妤…啊不,李昭仪要侍卫的话,记得让萧云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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