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脚没有任何预兆,极为阴狠,我虽然很幸灾乐祸,但看到这个叫“铁皮”的如此之狠,还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小心”。而我的话音还未落,就看见老头微微一侧头,用手托着铁皮踹来的脚顺势向后一拉,铁皮就一个劈叉坐在了地上,随后“啊哦”一声,捂住自己的裆部蜷成了一团,脸色潮红,活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铁皮手下人看了,怒从心起,一起围了过来就向老头挥舞起拳头和皮鞋,其中一个还不知从哪里捡起一块砖头,举手就要向老头后脑拍去,我甚至看到有人竟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咬着牙齿露出极为凶恶的表情,我心中一惊——这是要搞出大事啊。马上大声向旁边围着指点点点看热闹的观众喊:“要出人命了,快报警啊!”而随着我大声的呼喊,两个围攻老头的混混立时一愣,转身指着我的鼻子,骂骂咧咧就扑了过来,所幸,这两个家伙都是空着手,手头没有砖头和弹簧刀。
我今天窝了一肚子火,诸事不顺,万事大忌,女朋友甚至很有可能正在我给带绿帽子,而我莫名其妙被老流氓讹诈,火气正无处发泄,这两个地痞又过来欺负,顿时怒火爆棚——来吧,干一场,管他谁被揍呢!我指着那两个围攻我的人就吼了起来:“过来啊!过来啊!看TM谁怕谁?!”趁他们愣神,我一拳揍到了一个人的脸上,然后就你踹我一脚,我踢你一腿的纠缠在一起,以前曾无意中听起过,以少对多打群架的一个策略就是锁定一个人狠揍,于是随便拽住一个人,拿拳头狠砸,自然也毫无阻拦地挨到了另一个人的全力进攻,所幸我始终背靠车头,他们一时无法前后夹攻,我还不至于被他们揍的太惨。
不一会,警笛声传来,巡捕“住手”、“蹲下”的呵斥声也在周边响起,我身上的拳头顿时消失,被我始终紧抱住狠狠凿脑袋的地痞也不再咒骂。当我被巡捕一把拎起按蹲在地上时,我才发现旁边没有什么大动静,抬眼瞥去,老头正蹲在地上冲我甩眉毛,他脚边东倒西歪虾球般蜷缩着五六个汉子,此时全都正捂着肚子和胸口,在地上翻滚着,那种痛苦而又发不出多少声音的闷哼此起彼伏。
就这样,我们连人带车统统被带到了巡捕局,我坚持被碰瓷、被抢、被殴打,最后只是还手自卫,现在还有个兜帽男在外面,应该跟老头是一伙的;老头则宣称为我和铁皮是一伙的,被我撞了不赔偿,不仅诬陷他还伙同铁皮打人,真亏着他当年老山去打仗,结果是保护了这样一批蛀虫,甚至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再替天行道;铁皮一看就知道是常在巡捕局混的主,王队张队叫得很是亲热,但只是说看见老头讹人,路见不平一声吼,结果自己人受伤了,哭着喊着要赔偿。而巡捕看上去对这种事很不在意,程式化的问完话、签完字,就把我们分别关进两个小房间,只让老实呆着,随后等处置结果。
铁皮他们一间,我和老头一间,房间里只有三把油光发亮的椅子和一张同样几乎包浆的桌子,其余空无一物。隔壁屋里传来低低的咒骂声、抱怨声以及桌椅拖动的摩擦声,条件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老头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咧咧的往桌子上一躺,却也不睡觉,翘起二郎腿晃来晃去,晃够了就斜着眼睛从上到下的看我,边看还边自言自语:“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一点都看不出来啊。”一会又忽然坐起,冲着我嘿嘿一笑,皱纹挤在一起说:“聊聊,来,聊聊。”
我不说话,拉过一张椅子远远坐着,抱着肩膀假装要睡觉。
“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你说你咋像个娘们似的,我又没打你。”说着又做了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
还威胁我上瘾了?思忖着怎么回怼他几句,但着实有些忌惮他一个人干翻对方五六个人的神勇,只能继续装沉默。
“哎,我说,咱得好好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少拘留几天。”他毫不气馁,转移战略方向。
我自认为最没有责任,最理直气壮,但始终不知道巡捕的态度,心里也便没有底,很想套套这老头的话,就装作毫不在乎的说道:“有我什么事啊?我是受害者,斗殴都算不上,巡捕一调查就清楚,再说你们那些供词都自相矛盾,一推敲就是假的。”
“哦?说来听听。”这老头对任何事都有着奇怪的态度,精神病气质比较明显,似乎总跟自己完全无关一样,不知是心大还是缺根弦。
但有人听自己讲话自然让人愉悦,我便分析起来:“你说我和铁皮一伙,为什么我们打起来了?铁皮说他见义勇为为我出头,为什么又和我打起来了?这点你们都无法合理解释,那就是说谎!所以一定没我什么事。”
“说的好像有道理。”老头摸摸头发,似乎很认同,但语气马上变得不正经起来:“不过人家巡捕平常都那么辛苦,干嘛弄那么清楚,定个扰乱治安关几天、罚点钱多简单,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把咱俩都关一起了,就不怕我打你吗?就是咱俩统一意见了他们更好处理。”
这句话让我一震,自以为关于声誉、正义和自由的大事,在他人那里或许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拼命维护和坚持的,或许就是他人不屑一顾的。
“格局啊,小伙子,注意格局。”老头见一句话就将我打败,颇有些得意。“老外说,你永远不知道盒子里的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屎味的;老祖宗说福祸相依,你在这待几天说不定是好事,就躲过去天塌了呢。站在宏大宇宙观上看问题,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抬头,盯着他半天,很想问他是不是精神病,这是我见过最分裂的一个人,行为和见识极为割裂,像一张皮囊里同时拥有两个灵魂,我不禁问他:“你平常就干这个为生?”
“你指碰瓷?今天第一次,心血来潮。”老头一副等待我惊喜的期待表情,没等我反应,自己哈哈一乐,竟然伸出手来:“我叫冯开山,逢水搭桥,逢山开山”。
我暗暗又骂了一句“精神病”,转过身去不想理他,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房门被打开,两个巡捕一前一后进来,大声问道:“谁是司徒然?”
我连忙举起手,回答到:“我是,我是。”
他俩借着昏暗的灯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指着我:“你事情清楚了,可以走了。”
我又喜又惊,这和刚才那老头冯开山的分析完全不同,我有心挑衅一下他,就指着他对巡捕说:“巡捕同志,他还伙同别人抢我的手机和包呢,你们一定要……”
还没说完,冯开山竟突然扑了过来,拦腰抱住我摔到了墙角,大声骂:“陷害我,我打死你”,随后竟趁机在我耳边低声说:“要想保命,出去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去任何地方,不论是你老婆还是你最好的朋友,都不要相信!”我一下愣了,紧接着脑袋就又挨了一拳。
我们很快被分开,同时身上挨了两脚,不知是谁踹的。其中一个领头的似乎怒了,指着冯开山和我鼻子怒斥道:“没在这里呆够是不是?要不是看你们一个六七十了,一个有人打招呼了,我非关够你俩24小时?别给我吆五喝六装大尾巴狼!”感觉旁边另外一个同事不停拉他,才停住嘴,一摔门抢先出去了。
我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冯开山,他不再笑,盯着我张着嘴,低低发出三个字“任何人!”
简直是彻彻底底的精神病,我几乎气到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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