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的浮木，他又何尝不是他的呢？

感受到从顾怀身上散发出来的惧意，顾朝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了一下小人儿的发顶。

顾朝上辈子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这辈子也亦然没有，今天下午被顾怀一惊一吓的，对着独特的孩子，顾朝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打还是骂？

每每对上顾怀满是愧疚的小脸，顾朝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才会一再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却成了顾怀最害怕的东西。

“哥哥，小怀知道错了。”

顾怀的脸贴着顾朝的胸口，感受着对方温温的体温，顾朝的手搁在他的头上，一下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发丝，顾怀像是被安抚的动物，不安的心总算是缓缓的定下来了。

被小人儿如此依靠着的顾朝，也终于开了口，跟顾怀询问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知道小人儿是替自己气不过才动的手，顾朝心里的不舍更重了。

但是现在顾怀还小，有些事情，还是要教的。

“小怀，无论谁对谁错，打架就是不对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除了脸上，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没有，我力气大，顾宝一个人根本打不过我，是他们人太多，我才被压在了地上。”

顾怀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得意，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小爷，虽然还没完全长大，但是骨血里多少还是有些争强好胜。

顾怀力气大的事情顾朝是知道的，平常家里有些重物，他都提不起，顾怀却能轻而易举的提起来。

恰是如此，顾朝却更担心。

“哥哥，今天楚大哥好厉害。”

回想起今天下午楚明的最后一招，顾怀心里充满了崇拜。

太极……

顾朝也想了起来，顾朝虽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太极发展到了何等地步，但是他相信太极以吐纳为根基，主要还是颐养性情和强身健体的根本是不会变的。

既然有些东西是无法根除的，不如就顺势去改变他。

顾朝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小怀想学吗？”

“可以吗？我会想楚大哥一样厉害吗？”被窝里的顾怀突然坐起了小半个身子，棉被都被拱开了，冷风乎乎的灌入。

顾朝把他抓了下来抱在胸前，又把被子捂好。

“明天我们去楚明那儿，问问他愿不愿意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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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朝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怀也醒了，双眼睁着，墨绿色的眸子里清亮清亮的，像泛在水面上的粼光。

两人穿戴整齐洗漱完了，顾朝去做早饭，顾怀就坐在灶间的小矮凳上，小身板挺着笔直笔直的，双眼眨巴眨巴的，就黏在顾朝身上。

顾朝无奈的摇头，他笑了笑，做饭的动作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顾朝心里明白的很，小人儿这样紧巴巴的粘着他，不是因为肚子饿了，是心里急。

急着让顾朝去找楚明，想着昨天晚上顾朝答应他的事情，顾怀心里是既兴奋又着急。

今天的早饭是糙米粥和馒头，才一上桌，顾怀一手抓着馒头，一手捧着小碗，吧唧了两三口，馒头就下肚了，又咕噜咕噜几个声响，糙米粥也跟着喝完了，然后又是炯炯有神的看着顾朝。

顾朝慢悠悠的咬了一口馒头，喝了一口粥，瞅了一眼顾怀，说道。

“小怀今天吃的这么急，难道是这馒头里塞了蜜糖了？”

顾怀带着伤的小脸泛起了红，“不是，我……我是肚子饿了。”

“饿了啊，那再吃一个吧？”顾朝挑了挑眉，“锅里还温着几个呢。”

顾怀垫着脚尖打开锅盖，左右手都抓了一个馒头才回到桌边，大口大口的咬，把两个馒头都塞下了肚。

“我就是饿了。”

说完，顾怀还打了一个饱嗝。

这次顾朝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没在继续逗弄顾怀，要是吃撑了就不好了。

终于算是吃完了早饭，两人去了楚明家，但是家里没人，顾怀的小脸一下就暗了下去，顾朝拍了拍他肩，然后带着他去问了楚明的邻居。

幸运的是，楚明不是上山捕猎了，只是去了宁大夫家，两人也就转向朝宁大夫家走去。

楚明在顾家村一直独来独往的，跟自己的两个舅舅也不亲近，更别说一般人了，唯一有来往的，也就是小时候是小时候收养过他的宁大夫了。

到宁大夫家门前的时候，原本一路上都走在顾朝前面的顾怀慢了脚步，转到了顾怀的身后，就探出了半个小脑袋，双目四处张望着。

也不用顾朝开口询问，两兄弟要找的人，就在那宁大夫家的院子里，那人正蹲着，低着头整理一些晒干了的药草。

楚明本就高大，即使蹲着，也像座小山似的。

宁大夫就在他身后，坐在一把摇椅上，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朝哥儿今个怎么过来了，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了吗？”宁大夫虽然年纪大了，有些重听，但是眼睛却亮着呢。

闻言，低着头的楚明就抬头瞅了顾朝一眼，又低头继续整理药材。

“宁大夫，我身子没事。是听说楚明在您这，我过来找他有些事。”

“找楚明啊……找楚明好！”宁大夫笑眯眯的说道。

宁大夫这句好，说的顾朝一头雾水。

不过被宁大夫点了名的楚明，这才停了手里的动作，抬了头，正眼看着顾朝。

“什么事？”楚明问道，他已经过了少年的变声期，音色中带着青年的清亮很沉稳。

“你昨天把顾宝推开的那一下，用的是太极的借力打力吗？”顾朝小心翼翼的问着，怕这个世界的东西跟他在以前的世界里知道的不符。

“朝哥儿真的是不简单，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楚明还没回答，坐在后面的宁大夫已经抢着说话了，目光赞赏的看着顾朝。

“阿姆还在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所以还有些印象，只是知道的不多。”几次三番下来，顾朝已经很习惯把这种事情都往顾安身上推。

楚明看了顾朝一眼，眼神里也略带着几分疑惑。

“楚明，可以麻烦你教顾怀一些简单的太极吗？”

顾朝说话的时候，在他身后的顾怀抓紧了他的棉衣，小人儿也是十分的紧张。

两兄弟，两双清透的双目，就这样直直的看着楚明。

楚明觉得耳根子一阵发烫，故又低了头，继续整理地上的草药。

“我学的都是宁大夫教的，你们要是想学，也可以让宁大夫教。”楚明闷声拒绝道。

顾朝没想到会被楚明这么直接的拒绝，突然一下子有些尴尬，也接不上话了，倒是坐在楚明身后的宁大夫伸腿踢了他一脚。

“你这个没良心的楚明，也不看看我今年多大年纪了，还让我教这个小娃娃，是想把我这最后几根老骨头弄散架了吧。”

楚明身子稳，宁大夫这一脚对来他说就跟饶痒痒一样，不痛不痒的。

楚明回头看了眼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的宁大夫，又看了眼目光灼灼黏在他身上的顾怀，最后落在顾朝白净的脸上。

那人就那么含着一抹浅笑站在他跟前，跟他不过二三米的距离，顾朝那水盈盈的黑眸中映着的是他的身影。

楚明觉得自己心跳突然变得好大声，大声的都能让别人听见了，他好像被什么巫术蛊惑了一样，不由的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学吧。”

“那就麻烦你了。”顾朝的嘴角扬起的更高了。

“楚大哥，谢谢你，我会好好学的。”顾怀带着青紫色淤痕的小脸，神采飞扬的，十分的开心。

因为楚明平时还要上山打猎或者去镇里贩售，通常早上是没有时间的，所以双方约定每隔三天就空出一个下午，让顾怀可以跟楚明学些基础的东西。

地点还是定在宁大夫家，一来宁大夫孤身一人住着，有人来往还能排解一下寂寞；二来在顾怀学的时候，楚明还能抽空帮宁大夫多做点事。

既然跟楚明已经说定了时间地点，顾朝也没继续打扰，就带着顾怀回家了。

两人走远了之后，原本坐着的宁大夫站了起来，随手抄过一本医书，啪的一下拍在楚明的头上。

显然刚才那一脚对老爷子来说还不够解气。

宁大夫一副你怎么就是这么不争气的眼神看着楚明，说道：“你这个傻大个，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你那么点心思我会不知道？人家朝哥儿都自己送上门了，这么大好的机会你不把握居然还往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推，楚明啊楚明啊……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宁大夫说完，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楚明沉默许久，才终于开了口。

“宁叔，你是知道的，我是定了亲的。”

宁大夫闻言，只是暗暗的瞅了一眼楚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继续坐在他的摇椅上，晒着他的太阳。

楚明随后将整理好的草药均匀的铺开晒在架子上，然后又替宁大夫劈了柴，挑了水，整理一下屋里屋外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