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马向前,快到西华门的时候,却被一些穿黑衣的家奴拦住,抛过来一把面其子、核桃之类的干果,拱手笑道:“抱歉了各位,我家员外今日大喜,还望各位朋友行个方便,暂且避让一下,在下谢过啦……”
叶天一拉住缰绳往左边看去,果然是一队接亲娶妻的队伍,敲锣打鼓,吹着喇叭唢呐徐徐的从北边拐了过来,新郎官五十多岁,獐头鼠目,尖嘴猴腮,涂脂抹粉,头戴一朵彩绢扎的大红花,摇头晃脑,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春风得意着呢。燕青眼尖,一看就知道是一匹岁口年轻的青塘烈马,此马桀骜不驯,最适合冲锋陷阵,然而一旦发飙,极难驾驭。
此人堪称是晚婚的楷模,叶天一突发感慨,却听燕青骂道:“这厮是蔡京的远房侄子蔡冲,每年都要娶一房小妾,从来没有活过五年的,今天祸害的却不知是谁家的闺女?”
原来如此,叶天一再看那人,就像是在端详一头披红戴绿的猪,猪的后面跟着一乘用彩纸剪出的各种草木花卉装饰的花轿,不用说里面坐着的是棵又白又嫩的大白菜了。或许,这棵白菜觉得让猪拱了也值了,因为这轿子不是四人抬的小轿而是四匹骏马拉的大花轿,有几个出嫁的闺女能坐上这马拉的轿车呢?
马拉轿车后面跟着的就是娘家送亲的人了,几个脚夫挑着新娘嫁妆以及表示富贵有鱼之类的礼物,马前一个瘦弱的小丫头笑嘻嘻地抱着新娘的梳妆物品盒左顾右盼,最后跟了几个骑游春马的老者,这游春马本是性子驯良的阉马,可骑马的老者竟是骑得战战兢兢,穿着虽然光鲜,却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不用说自家闺女嫁入豪门,整个家族都放光彩,那些老者便都趁此机会想进城来露个脸面,长长见识。
东京汴梁城不愧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没有之一。
即便如此,路边依然涌出了十几个乞丐跑过来抢食地上的面其子和干果,却被那些黑衣家奴一顿拳打脚踢给轰散开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跑的稍慢些,被一个家奴踢出老远,差点掉进河里,扑在地上爬不起来,只一味的哇哇大哭。
叶天一皱了皱眉头,怒道:“你们这群恶奴,一个小乞丐都不肯放过,还是人么?”
“听你口音,是外地人吧?少管闲事,速速离去。”显然黑衣人见他气宇轩昂,并不想刻意得罪。
叶天一并不理会,跳下马来,将那小女孩抱了起来,见她一条腿折了,不禁心疼,看看旁边,恰好有一家医馆,便将她抱了进去,拍下一锭银子要大夫治伤,转身出来要与那些个恶奴理论,却见迎亲队伍一片混乱,原来是燕青忍耐不住,将那踢人的恶奴两条小腿都打断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些恶奴本是这东京城的混混,受了欺负哪还肯善罢甘休,一拥而上,将燕青一人围在中间,燕青虽然武艺超群,然而猛虎难敌群狼,打倒了几个恶奴之后体力渐渐不支,就在准备束手就擒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一串小小的鞭炮,平日里只能起到增加热烈氛围的作用,然而,当它在马耳朵响起的时候,便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不知是谁趁乱将一串鞭炮挂在枣红马的耳朵上,枣红马咆哮一声,将蔡冲掀于马下,反过头来冲入后面的送亲队伍,这一下更乱套了,顿时人仰马翻,眼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双眼一闭从马上跌落下来,叶天一连忙上前,将他接住……
再看燕青趁乱跳出圈子,在人群中穿插,几个老头福大命大,除了皮外伤之外并无大碍,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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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看到那匹枣红马被燕青制服的时候,不禁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喝彩声过后便听到一声高亢而而尖利的惊叫声……
原来是拉花轿的四匹马也惊了,拉着大花轿沿着汴河狂奔不止,赶车的车把式也不知丢哪里去了,没人能让这些受惊的大牲畜停下来。
说实在的这个时代的马拉轿车根本就是个笑话,那质量连后世小孩过家家的玩具都不如,颠簸不说,随时都有可能散架或者倾覆。
燕青打马如飞,赶了上去,就在接近西华门的时候,有一个弯道,四马疾驰,荡起阵阵尘雾,花轿由于惯性,甩向旁边的护城河,三匹马摆脱了花轿的羁绊,只有驾辕的头马被花轿带了出去,瞬间翻到,来不及嘶鸣,便一头撞飞了护城河畔的石桩,头破血流,眼见是不活了。
花轿翻滚着撞向西华门厚重的城墙,燕青拍马向前,枣红马的身子挡在失控的花轿前方,被花轿击中之后,发出一声嘶鸣,硬生生地倒退了十几步,竟然没有摔倒。
果然是一匹好马,当然了,比马好的还有燕小乙的身手,花轿受阻,新娘却从轿子里甩了出来。燕青从马上一跃而起,抱住了身穿霞帔红妆的新娘,就势滚了十几下,方才缓缓停了下来。
新娘的红盖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脸色苍白,虽然衣冠不整,但这不影响她卓绝的容颜,燕青一时看得呆了,竟然说了一句:“四娘,怎么是你?”
“小乙哥,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胡四娘是做梦,还是已经死了?”新娘泪眼婆娑,紧紧握住了燕青的双手。
叶天一叹了口气,新娘大难不死,就眼前形势来说,后福很难说了,因为刚才两人不仅抱在一起滚了十几下子,就是眼前这番静态情景傻子也能看出来是要给老蔡戴绿帽子的前奏啊。
果然,蔡冲一张老脸都给气绿了,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这厮本来腿脚好好的,这是刚刚跌瘸的,老脸上厚厚的粉子也都摔掉了,大家这才有幸见到那张绿脸。汴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眼见为富不仁的蔡员外吃瘪,不禁兴奋地又蹦又跳,甚至起哄叫好。
老蔡愈发愤怒,甩手给了四娘一记耳光,却被燕青伸手挡住,不禁咆哮道:“你个鳖孙,这亲事废了,快把这对奸夫淫妇绑了,扔金水河里喂王八。”
叶天一见事情要糟,连忙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纵奴行凶,我今日便拼着这官帽不要,也要上达天听,看蔡太师能不能保得了你?”
“你是监察御史?”蔡冲知道这监察御史虽然是从八品的官职,却有上达天听的权力,这种王八大的官无孔不入还真不好惹,不禁沉思起来,为了这么点屁事,闹到皇上哪里,那远房的堂叔未必肯出面保他。
“众目睽睽,这壮士出手救人,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要栽赃陷害,是何道理?难道蔡家家风如此么?还是自恃有太师撑腰,便不将大宋律例放在眼里了?”叶天一见他犹豫,便乘胜追击,可谓字字诛心。
蔡冲冷汗直流,心道不做官已经好多年了,警惕感下降了不少,今天确实孟浪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果被这些疯狗一样的御史抓到把柄,倒霉的可不单单是自己,恐怕连太师也要吃挂落。
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脸色立马改变,拱手笑道:“御史大人说笑了,蔡某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哈哈哈……误会误会……”
“小人食君俸禄就要忠君之事,蔡大人的苦衷在下也清楚不过。”叶天一缓和了一下语气,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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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闹不止的送亲队伍,尤其是那些老者,一个劲地埋怨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赶上这么倒霉催的事情了。
叶天一知道,今天这婚姻不解除,四娘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于是说道:“蔡大人言之凿凿,这婚事就此作罢,还望大人拿个章程出来,如此一来,既不损蔡家声誉,小人又可以向上级交差,岂不美哉?”
“就依御史大人。”蔡冲叫人备了笔墨,当场签了一纸休书,按说一个小妾,根本用不着这东西,但人家是官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偷偷骂了句“小小的监察御史嘚瑟什么,有机会一定弄死你”便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留下了呆若木鸡的送亲队伍,胡家小门小户,哪见过这种变故,除了哭之外根本没有个主事的,倒是胡四娘站出来对那几个老者说道:“各位爷爷不必如此难过,虽然蔡家的聘礼成了泡汤,不过,过些日子再找一家将四娘卖了便是。”
“你这混账妮子,站着说话不腰疼,遭此经历,谁还肯要你呀?”一红脸老者气得连连跺脚。
“谁说没人要?我要。”说话的是燕青。
“你,你干的好事,俺家妮子算是毁在你手上了。”红脸老者知道燕青身手不凡,打又不敢打,只有坐在地上撒泼的份。
“你真的肯娶四娘?”另外一位白须老者问道。
“四娘于小乙有恩,有情,有义,小乙若娶四娘,定不相负。”燕青拉着胡四娘的手郑重说道。
“想娶四娘,倒也不难,只是看你能不能拿出像样的聘礼了。”白须老者一边说一边朝红脸老者使眼色。
红脸老者会意,连忙点头道:“看你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就按蔡家聘礼的折半算吧,二百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凑齐了银两,来胡各庄找我胡老三,咱们一手交钱,一手领人。”
“你是四娘什么人?你当得起她的主吗?”燕青问道。
“我是他亲爷爷,当起当不起你问四娘。”红脸老汉冷哼一声。
“四娘父母已经离世,如今也就爷爷这一位亲人了。”胡四娘垂下泪来。
“老而不尊非人哉!二百五十两银子便将亲孙女卖了,你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吗?”叶天一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世界上竟有如此当爷爷的。
“其实老汉也是为了四娘以后的生活能过的舒坦些体面些,这有什么错?大人吃的是官饭,如果能娶四娘过门,俺倒可以再让五十两纹银,收你二百两……”红脸老者唾沫星子横飞。
叶天一心存厌恶,懒得与他浪费口舌,悄悄给燕青使了个眼色,指了指他背上的包裹,便走到一边看热闹去了。
燕小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背上的包裹打了开来,里面露出白花花的银锭和黄橙橙的金元宝,在阳光下散射着刺眼的光芒,无论是黑脸老汉还是红脸老汉,此时都成了黄脸的老汉,几个老汉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了,原来这小子是个富家子啊,随身都能带这么多金银,那他家里的钱还数的过来吗?刚才怎么就要了个二百五呢,早知这样,还是照着蔡家的规矩多好啊。
正枉自悔恨的时候,燕青将十几块银锭扔在红脸老者的面前,大眼一看,这些银锭只多不少。
再想反悔的时候却见燕青拉着胡四娘已经悄然远去,不禁老泪纵横,连骂“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光这点银子,以后可怎么活呀……”
“爷爷,等孙女安顿好了,自会去看您。”直到胡四娘的声音远远传来,红脸老者这才端起银子,随众人一起离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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