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延平府，九峰山下，一队队军士肃立，一旁的码头更是挤满了船只，延平知府章晋锡此刻正面带异色站在山下，时不时眺望山顶方向。

“府尊，山上有铳响，山下又是这般情况，莫非...”

“勿要多念，做好吾等分内之事即可。”

章晋锡遥望了一下山顶，嘱咐身边南平县令管好嘴巴，事情关乎东南长城郑氏，年初开春时候郑氏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还记忆犹新，就连闽广军门刘若金、福建巡抚张肯堂等都未曾敢掺和其中，何况他一介知府？

随着时间推移，迟迟没有见到郑森下山的章晋锡，预感到事情不妙。

事情发生在他延平府的治下，章晋锡于是一直侯在了九峰山下直到晚上，才看到如墨漆黑的九峰山上，冒出了点点火光。

“来了！”

章晋锡打起精神，瞥了一眼同样在山脚下等候而不得上山的郭之奇、甘辉等人后，悄然注视着那列火光。

“让开道来，速速起帆行船，直下福州！”

从山上下来了一批人马，皆是郑森的亲兵护卫，此刻围作一团，透过人影能模糊看到里面有一人被架着疾走，甚至还能嗅到刺鼻的草药味道。

“府，府尊，出大事了！”

待到一行人急匆匆的上了船，也不顾天色已晚就顺流而下，山脚下其余郑氏人员也大多随之而去后，章晋锡心情跌宕，听到身旁通通判颤抖的声音，一口唾沫艰难下肚。

“八闽起祸，东南不安，天不眷我大明也！”

一语言毕，章晋锡揣着复杂的心情从九峰山回到府城，而在九峰山上，一双眼睛将山脚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郑森抚了抚左肋的纱布，回念起白天的惊险，三伏天气竟也忍不住背后升起阵阵寒意。

居此高位，怎能不受之痛？

“呵！哈哈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算计四叔之时，竟也有人在算计着我，万幸吾命甚大，否则....”

郑泰缓步走了过来：“已着施琅、甘辉等往汀州、安平方向去也，预估殿下遇刺消息流出，幕后之人必然现身。”

“希望不是父亲所为，父亲当晓得我既掌权，再起干戈是全然无益之举，可若是他人动兵，此番必搅他个腥风血雨不可！”

郑森点点头，对这安排还算满意，福建的枪杆子钱袋子笔杆子都被自己握在手中，作乱之人不管是谁，都无法再掀起浪花，他也好趁着这次机会，彻底的将郑氏内部予以清洗，而不是像开春时那样，需要顾忌左右进而处处掣肘导致父亲郑芝龙的旧部依旧大量在集团中占据关键位置。

正值江南变革时局，要迎接隆武帝南下，势必需要一个稳固的福建，这次刺杀未果的行动，给了郑森一个绝佳的名头。

泉州，安平。

郑森携众前往福州乃至闽北巡视，离开了郑氏经营多年的老巢，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倒不是说离开闽南就会有身首异处的风险，而是会有为人偷袭，鸠占鹊巢将安平夺占，致使郑森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风险。

不过郑森也不是全无计算，奉命留守安平在郑森北上期间主管事务的，正是他的两个妻舅。

“黄兄，近来时日多有豪绅之家奴仆奔走，地方兵长屡屡上报，我觉得此事非小，当告以二位长史知晓，使有所防备也。”

督政院，李时宗捻起两张纸草草阅了一下，旋即感觉不妙，向黄锡衮提议道。

“唔，有此事？”

“...子鹤兄，你怎么看？”

黄锡衮不好定夺，询问庄起俦的意见，郑森出巡在外，后方交给他们打理，黄锡衮等人又都出身士绅家庭，当然知晓自郑森上位以来，对福建绅缙盘剥的力度，那些没有在安平之变时表明立场，甚至是连二年前开发台湾都无动于衷的士绅，在二月过后，便陆续被重点关照。

特别是在四五月后，南都陷落，朝廷威严进一步扫地，郑氏权势在福建乃至东南愈发强盛的时候，郑森接连以勤王、复国等名义，向诸多士绅摊派了大量钱粮，六闰六七这三个月内，派子侄往安平哭穷告罪的士绅不计其数，但结果都是一般无二。

这些人甚至请出陈洪谧、蒋德璟等名士向郑森说清，也无济于事。

黄锡衮等当时虽觉得有些太过苛刻，但也并没认为是多大的事情，可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的迹象。

“观光，是叫观光吧？”

“殿下出巡闽北，安平全委我等，保不齐有人心生歹意，你觉如何办最为妥当？”

庄起俦叫来了刘国轩问计，黄锡衮愣了一愣，身子后仰了仰，决意瞧瞧这汀州少年郎的能力。

“殿下在外，安平事在董赖两位长史决断，事关安平安危，国轩以为当速速通报，勿以小人可乘之机，再者，草拟上下二策，以应好恶之局，如此，纵有危变亦能坦然应之。”

刘国轩扫视一圈下来，放下手中卷章斟酌些许，徐徐吐之。

“啪啪！”

庄起俦露出赞赏笑容，掌声则是由沉默注视的李时宗发出，而黄锡衮则沉浸在对刘国轩精彩陈述的震惊中不能自拔。

“宗麟，莫小瞧山间龙虎，八闽非只有我沿海州府才出人才，啊，若非遭此乱世，往前推个一二十载，如国轩这般英才，也是能进京撷榜，摘得桂冠之人呐！”

庄起俦起身展颜，对刘国轩的表现颇觉满意，不过按理说他这出身漳州的豪绅子弟，为何会对刘国轩一来自汀州之穷苦书生态度暧昧，那就只有与之亲近或是聪慧之人才能知晓了。

黄锡衮，却就是这聪慧之人。

“子鹤兄，莫非你瞧上国轩了？我没记错的话，令爱正值豆蔻芳年吧？”

黄锡衮不留情面的拆穿了他，惹得庄起俦佯怒二分，挥袖斥之：“吾惜此少年俊才而已！”

“呵呵...”

黄锡衮摇着头哂笑，自认扳回一局，没有失了面子，至于刘国轩的提议，三人都没反对意见，自是执行了下去。

“伯勤与仁威各在晋江与龙溪分守，吾等在安平居中支应，若真有不开眼之徒胆敢作乱，三日讨之，五日灭之！”

啪的一把展开折扇，黄锡衮优哉游哉的说着。